喬姆斯基“語言”研究

摘 要：喬姆斯基把語言研究的目標直指人類的心智和大腦，試圖發現一個適用于所有人類語言的普遍規律。他認為研究語言的最終目的是揭示人腦的實質、人的認識的本質和人的本質。

關鍵詞：喬姆斯基 生成語法 語言 心智 大腦

“以往的語言研究，關心的是怎樣通過某種發現程序對某個具體語言進行切分、等同、分類、組合等一系列的描寫、分析。能把一個語言的語音、詞匯、語法、構詞等等的內在規律描寫、分析清楚了，就算完成了研究任務。”（陸儉明，2002）喬姆斯基關心的不是某種具體語言內在規律的描寫和分析，他關心的是整個人類語言，特別是人的語言機制，即人腦中的語言能力本身，以及語言的習得。喬姆斯基研究語言的目的是要揭開這樣一個秘密：人的語言機制是一種什么樣的機制？人腦所具有的語言能力是一種什么樣的語言能力？

一、什么是“語言”

在喬姆斯基看來，無論是傳統語法還是結構主義語法，都只滿足于描寫語言，都沒有回答一個最根本的問題：“語言是什么？”關于什么是語言，喬姆斯基一貫的、根本的主張是：語言是位于人類心智/大腦中的語言認知系統，是一種心智器官。人類與生俱來的“語言器官”就如同我們天生有一顆心、兩只手、兩條腿一樣，都是進化的產物。它跟其他器官的主要區別在于它并不是一種有形的“硬件”，而是一種無形的“軟件”。對語言的研究就是對心智的研究，這是生成語法理論的一貫主張。

喬姆斯基把語言研究的對象定位于語言能力或內在性語言，即人腦中的語言知識。語言的研究，是關于心智、關于大腦的研究。對語言本質的認識最終要歸結到對大腦結構的認識。因此喬姆斯基認為，語言學的任務就是揭示人類大腦的初始狀態和內化了的語法規則。語言學之所以有意義，是因為語言研究是一條最有希望通向人的心智奧秘的橋梁。

二、“語言”的本質

喬姆斯基認為人類語言的本質就是這一知識是如何構成的問題，他將其稱作“洪堡特問題”，因為德國著名學者洪堡特曾經對這個問題做過認真的思考和分析并提出了非常有啟發性的見解。洪堡特（1836）認為：“語言實際上不是產品，而是一種創造性活動”；“語言實際上是心智不斷重復的活動”（吳剛，2006）；語言的本質就是“有限手段的無限使用”。（吳剛，2003）與此相類似，丹麥著名語言學家葉斯怕森主張，語言學最基本的目標是發現存在于說話人心智中的“結構概念”，這些結構概念使人們能夠生成和理解語言的“自由表達式”。

基于上述概念，喬姆斯基認為，人類語言的本質就是語言知識是如何構成的問題。就當代認知心理學的理論概念而言，語言知識的本質在于人的心智/大腦中，存在著一套語言認知系統，表現為某種數量有限的原則和規則系統。人一旦擁有這一系統，就能產生和理解數量無限的新的語言表達式。

喬姆斯基生成語法在其發展過程中涉及許多具體規則、假設、機制、理論模型等的產生、修改、取消。但是，其生成語法研究的宗旨始終沒變，那就是對人類語言知識的本質、來源和使用的研究和探索。喬姆斯基希望通過研究作為知識一部分的語言知識的獲得問題來揭示人類如何獲得知識，進而揭示人的心智和人的本質。

三、“語言”知識的來源

喬姆斯基認為語言知識的來源問題，是西方哲學中的“柏拉圖問題”的變體。所謂“柏拉圖問題”即：我們可以得到的經驗證明是那樣貧乏，我們是如何具有如此豐富和具體明確的知識，如此復雜的信念和理智系統的？這里的關鍵問題在于“刺激的貧乏”和所獲知識之間存在的巨大差距。

為了探索這個奧秘，喬姆斯基提出以下四個問題：

1.（語言）知識系統是什么？操自然語言者的心智/大腦中有何知識？

2.（語言）知識系統是如何出現在心智/大腦中的？

3.（語言）知識是如何用于口頭表達或書寫的？

4.（語言）知識系統及其運用有何物理機制作為基礎？

柏拉圖認為人之所以能夠從相對貧乏的經驗中獲取豐富的語言知識，是因為“前世”的緣故。而生成語言學家則認為人的語言能力是通過遺傳先天地獲得的。在喬姆斯基看來，語言知識是以某種在目前來說幾乎還完全不為人們所了解的方式存在于人的大腦之中。在人的心智/大腦中，存在著由生物遺傳而天賦決定的認知機制系統。雖然兒童在習得語言過程中所接觸到的語言輸入殘缺、不足，但他們最終卻能掌握一套豐富而又復雜的語言知識系統。這種最終獲得的語言知識與語言輸入間的差異使喬姆斯基相信語言習得的成功得益于天生的語言機制。正是與生俱來的語言機制使得兒童克服語言輸入的缺陷，順利掌握語言。

四、“語言”稟賦

美國傳統的結構主義語言學派認為人腦生來是白板一塊，這塊白板在后天經驗中通過機械的“刺激——反應”方式，學會了說話，即人們常說的“行為主義”。行為主義心理學的基本思想是：1.只有行為，沒有精神，心理、意識之類的精神因素最終也都應歸結為行為；2.一切行為都是物理原因造成的，都可以看作是有機體對環境造成的刺激所作的反應；3.環境決定一切，遺傳不起作用。

喬姆斯基認為“行為主義”不對，理論似乎也很簡單：1.如果生下來的時候人腦是白板一塊，那么狗的腦袋也應該是白板一塊，這樣，人和其他動物就沒有任何先天的差別；2.同樣是白板，同樣是“刺激——反應”？為什么小孩自然而然就會說話，而其他動物則不能？他在批判行為主義時指出：“人類的語言行為與實驗室里的動物行為有著根本不同。人腦有推理、概括等功能，這是與生俱來的，是遺傳決定的。”（劉潤清，1995）。小孩在生下來之前，大腦就具有遺傳下來的人種屬性，其中包括一個可以使人在后天環境作用下學會使用人類語言的生物屬性，人天生的語言稟賦，就像鳥具有會飛的稟賦一樣，不需要學習。因此人的語言能力的獲得和形成是人腦固有屬性和后天經驗相互作用的結果。喬姆斯基之前的語言學研究不承認或不理會人腦在語言能力獲得中的作用，否認人類語言的生物屬性，而喬姆斯基的生成語法學思想正是在承認并研究人類語言生物學屬性的基礎上同傳統語言學分道揚鑣的。

五、“語言”機能

在最簡方案中，喬姆斯基認為，人類的心智和大腦提供了一組認知特征和能力用來參與語言的使用和理解。他把這部分稱作語言機能，并且堅持認為語言機能的初始階段是由類屬決定的，它在很大程度上專為實現上述功能而存在。有理由相信語言機能的初始狀態在一些關鍵方面顯示出人類特有的屬性，在生物中是不尋常的。

喬姆斯基所說的語言機能其實就是人心智的一部分，與人體其他生理結構一樣是人在長期進化的過程中形成的，是一種生理和物理狀態。語言材料是人腦所感受的外部刺激，是感性經驗，人類學會某種具體的語言主要是因為他們具有語言機能。喬姆斯基將語言機能等同于普遍語法。普遍語法是一種抽象的結構體系，是生成各種具體語言的基礎體系，但在喬姆斯基看來，它就是語言機能，即語言的初始狀態，同時也是人腦的一部分。

六、“語言”與內在主義

語言研究主要有內在主義立場和外在主義立場兩種。內在主義的研究范圍是說話人/聽話人的大腦內部，而不是人腦和外部世界的關系。內在主義的研究方式主要關注人類心智/大腦的語言機能或者說語言器官及其狀態。

生成語法對語言的科學認識是內在主義的。這里的“內在”是指內在于人類的心智/大腦。在生成語法創立之前，在語言學界占統治地位的是各種形式的結構主義語法。結構主義語法對語言的認識是外在主義的。結構主義語言學家認為，語言是一個言語社團所能產生的全部話語。根據這一語言觀，結構主義語法研究所使用的方法是在廣泛搜集語料的基礎上，通過切分、歸類、替換等程序分析概括出有關語言的語法規則。這些結構規則存在于外部世界，外在于人類的心智/大腦。個體通過言語活動反映這些結構規則。喬姆斯基指出，根據結構主義語法的外在主義的語言觀，人們不能正確地認識和揭示人類語言的本質特征，不能解釋人類語言知識的獲得過程。在他看來，只有內在主義的語言觀才能全面正確地認識和解釋人類語言知識的本質、來源和使用問題。

喬姆斯基的語言學理論一直都是建立在內在主義的原則基礎之上的，特別是從原則和參數方式以來的研究，在理論原則上一直建立在內在主義的語言概念和研究方法之上。對此不難理解。人類語言機制內在于大腦之中，對此的研究和描寫也必然是內在主義的。英語中“internal”一詞，既有“內在”的意思，也表示“固有的”。語言機制既是內在于大腦的，也是大腦中固有的。說語言是內在的是指語言僅與人的心智和大腦的內部狀態有關，與客觀世界的其他事物無關。內在主義語言學研究從根本上不同于其他方式的語言研究，對語言本質的認識不同，立論的原則不同，理論追求也不同。

七、喬姆斯基“語言”研究的意義

喬姆斯基的生成語法學與傳統語言學相比，一個重大的科學進步就是把研究對象從外在語言轉移到內在語言，從語言行為轉移到語言能力，從人類語言是什么樣子轉移到人類語言為什么是這個樣子，從研究語言轉移到研究人腦。

人腦這個研究對象同自然科學研究范圍中引力、磁場、原子、太陽內核、黑洞、DNA等一樣都是直覺、經驗和實證所不及的。生成語法學家試圖通過語言研究人腦這個“黑洞”，這和天文學家研究天體中的那個黑洞有許多相似之處。就像人們無法完全用經驗的或實證的方法認識黑洞一樣，人們無法完全用經驗或實證方法認識人腦，就像科學家成功地運用牛頓萬有引力公式和愛因斯坦相對論公式認識了黑洞，生成語法學家希望能找到一種形式系統去認識人腦。如同認識黑洞的目的不是為了改造黑洞一樣，認識人腦的語言系統目的也不是去改造人腦，其全部的科學價值在于這些科學理論的解釋意義。

語言反映思想。思想怎么遺傳？既然思想依賴于大腦物質，當然通過大腦物質遺傳。人類大腦的物質結構限制著人類語言。至于怎么限制，憑目前科學對人腦的知識無法解答。“就目前的理解而言，生物學和大腦科學并沒有給已經很好地得以確立的有關語言的理論提供任何基礎。”（吳剛，2006）。所以，喬姆斯基認為，對語言這類認知系統或心智結構的抽象研究就是對大腦的研究，或者說是大腦科學的準備工作，可以為大腦研究提供理論和概念基礎。

總之，喬姆斯基生成語法理論是用形式方法逼近對人腦認識的理論過程，是對人類心智的研究，是在抽象的水平上對人類大腦的研究，它可以為大腦科學提供指導和幫助，并為二者的最終統一做出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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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林林 上海戲劇學院 200040；戴衛平 北京 中國石油大學外語系 102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