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鐵論校注》“稱舉”釋義商榷

摘 要：王利器先生的《鹽鐵論校注》是當前《鹽鐵論》最權威最重要的校注本，然而翻閱其書，偶然發(fā)現其中“稱舉”之注甚疑，今略陳管見，以求教大方。

關鍵詞：《鹽鐵論校注》 稱舉 釋義

王利器先生的《鹽鐵論校注》[1]（以下簡稱《校注》），是集前人研究《鹽鐵論》（以下簡稱《鹽》）成果之大成者，此書以清張敦仁刻本為底本，校以明初本、明涂禎本、張之象注本等十幾種，參考古注二十多種，征引廣博，資料豐富而翔實，且對黃季剛、陳遵默、楊樹達、郭沫若、王佩諍等人的研究成果多有汲取，是當前《鹽鐵論》最權威最重要的校注本。然而筆者在翻閱該書過程中，偶然發(fā)現《利議》篇中“稱舉”之注可疑。

“稱舉”在《鹽》中凡2見，皆在《利議》篇，即：“心卑卿相，志小萬乘。及授之政，昏亂不治。故以言舉人，若以毛相馬。此其所以多不稱舉。”[1]（P323）又“故御之良者善調馬，相之賢者善使土。今舉異士而使臧騶御之，是猶扼驥鹽車而責之使疾。此賢良、文學多不稱舉也。”[1]（P324）《校注》對前文中“稱舉”作注云：“稱舉，推薦。《漢書·朱云傳》：‘嘉猥稱云，欲令為御史大夫。妄相稱舉，疑有奸心。’又《蓋寬饒傳》：‘以寬饒為太中大夫，使行風俗，多所稱舉貶黜。’又《蕭望之傳》：‘恭、顯奏望之、堪、更生，朋黨相稱舉。’又《何武傳》：‘于是，武舉公孫祿可為大司馬，而祿亦舉武，太后竟自用莽為大司馬。莽風有司劾奏武、公孫祿互相稱舉，皆免。’”[1]（P328）而后文“稱舉”未作注。其實，據上下文可知，前文中“此其所以多不稱舉”說的是“大夫”經過分析論證而得出“其”（指賢良、文學）“多不稱舉”的原因，而后文“此賢良、文學多不稱舉也”卻是“文學”論證而得出的“賢良、文學”們“多不稱舉”的原因，故前后兩處“稱舉”之義當同。

很明顯，《校注》注“稱舉”為“推薦”，是將“稱舉”視作一個并列雙音動詞，因為“稱”與“舉”在上古皆有“舉薦”之義，如《左傳·宣公十六年》：“禹稱善人，不善人遠。”[2]（P674）杜預注：“稱，舉也。”[2]（P674）又如《左傳·襄公三年》：“祁奚于是能舉善矣。稱其讎，不為諂；立其子，不為比；舉其偏，不為黨。”[2]（P824）而該“稱舉”之“稱”古音當讀為處陵切，即昌母、蒸韻、平聲。若以“稱舉”之“推薦”義置入原文“此其所以多不稱舉”或“此賢良、文學多不稱舉也”中，應該理解為“這就是你們/我們賢良、文學大多不被推薦的原因”。然而，據原文，實際上他們已經被推薦，如《利議》篇首云：“大夫曰：‘作世明主，憂勞萬民，思念北邊之未安，故使使者舉賢良、文學高第，詳延有道之士，將欲觀殊議異策，虛心傾耳以聽，庶幾云得。’”[1]（P323）只是“諸生無能出奇計遠圖，伐匈奴安邊境之策，抱枯竹，守空言，不知趨舍之宜，時世之變，議論無所依，如膝癢而搔背，辯訟公門之下，讻讻不可勝聽，如品即口以成事。”[1]（P323）故釋“稱舉”為“推薦”于上文中不當。

今按，《鹽》書中“稱舉”之“稱”當讀為昌孕切，即昌母、證韻、去聲，在上古有“副”義，如《韓非子·解老》：“所謂方者，內外相應也，言行相稱也。”[3]（P137）王先慎集解：“稱，副也。”[3]（P137）又《漢書·公孫弘傳》：“今諸侯有畔逆之計，此大臣奉職不稱也。”[4]（P1990）顏師古注：“稱，副也。”[4]（P1991）該“副”即“相稱、相副”義。故上文中“稱舉”之義當為“與舉薦相稱”，這才與原文之意一致。據原文可知，“大夫”說“賢良、文學”“色厲而內荏，亂真者也。文表而枲里，亂實者也。”[1]（P323）又說“文學裒衣博帶，竊周公之服；鞠躬踧踖，竊仲尼之容；議論稱誦，竊商、賜之辭；刺譏言治，竊管、晏之才。心卑卿相，志小萬乘。及授之政，昏亂不治。”[1]（P323）得出“故以言舉人，若以毛相馬。此其所以多不稱舉。”即是說“賢良、文學”之“才”與“所薦”不相稱，又說“諸生阘茸無行，多言而不用，情貌不相副。若穿逾之盜，自古而患之。”而“文學”卻辯論說，“能言之，能行之者，湯、武也。能言，不能行者，有司也。文學竊周公之服，有司竊周公之位。文學桎梏于舊術，有司桎梏于財利。主父偃以舌自殺，有司以利自困。”[1]（P324）說“夫驥之才千里，非造父不能使；禹之知萬人，非舜為相不能用。驥，舉之在伯樂，其功在造父。造父攝轡，馬無駑良，皆可取道。周公之時，士無賢不肖，皆可與言治。故御之良者善調馬，相之賢者善使土。今舉異士而使臧騶御之，是猶扼驥鹽車而責之使疾。”[1]（P324）是故得出“此賢良、文學多不稱舉也。”

以上“稱舉”之解，在《鹽》書他注中亦有解說，如明張之象就已注此二“稱”皆為“去聲”[5]（P94～95），又馬非百《鹽鐵論簡注》云：“不稱舉，和選舉的標準不相符合。”[6]（P204）而白兆麟《鹽鐵論注譯》譯為“這就是他們大多不能與舉薦相稱的原因。”[7]（P58）

（本文系渭南師范學院重點科研計劃項目[07YKZ023]。）

注 釋：

[1][漢]桓寬著，王利器校注.鹽鐵論校注[M].北京：中華書局，1992.

[2][周]左丘明撰，[晉]杜預注，[唐]孔穎達正義.春秋左傳正義

[A].李學勤.十三經注疏[C].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3][戰(zhàn)國]韓非撰，[清]王先慎注.韓非子集解[M].北京：中華書局，

1998.

[4][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簡體字本）[M].北京：中華

書局，1999.

[5][漢]桓寬撰，[明]張之象注.鹽鐵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

社，1990.

[6][漢]桓寬撰，馬非百注.鹽鐵論簡注[M].北京：中華書局，1858.

[7][漢]桓寬撰，白兆麟注譯.鹽鐵論注譯[A].許嘉璐.文白對照諸

子集成[C].南寧：廣西教育出版社，1995.

（朱成華 陜西渭南 渭南師范學院中文系 714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