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雜志改版后,仍然堅持把小小說的創作放在重要位置,這對推動我國小小說事業的發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也使這本雜志進一步在讀者中產生了更大的影響。
2010年,還有一些篇目值得我們關注。他們共同的特點是,在敘述的方式上,進行了多樣化的探索。
《夜游癥》(程剛,載2010年第10期)采用的是由一個點向四周輻射的方式,即通過“趙無眠”的“夜游”,把三件毫無關聯的事串連在了一起。這樣,既寫出了不同層次的人的眾生相,展示了當代社會的紛紜復雜,又使小說的結構十分嚴謹,全篇渾然一體,文氣貫通!
對比,是黑格爾盛贊的一種寫作方式。而運用對比對小小說創作更為有益,能起到言簡意賅的特殊效果。《整治護城河》(滿震,載2010年第1期)是一篇極具諷刺力的小說。小說分上、下兩篇。上篇寫某縣縣長決定花一億元填埋護城河,六名副縣長一致同意。下篇寫兩年后該縣縣長又決定撥專款一億開挖護城河,還是這六名副縣長,竟堅決擁護。縣長“埋河”說得振振有詞,“挖河”又講得頭頭是道。一縣之長,朝秦暮楚,到底有沒有治理一方的主心骨?而庸庸碌碌的六個副縣長,又唯上是從,不僅不敢仗義執言,而且還順著“一把手”荒謬的思路大加發揮,大加吹捧,致使謬上加謬,離真理越來越遠!小說沒有一個字的評論,只將同一縣長對同一事物截然相反的說法、做法擺在一起加以對照,一切留給讀者去深思!可謂是“不著一字,盡得風流”。
《寂寞蓮花為誰開》(徐全慶,載2010年第10期)又是另一種對比。當年的女學生沉淪為妓女,但她的心依然真誠,勸她曾心儀過的男生不要來這骯臟的場所;而當年風度翩翩的那個男生,卻墮落為找妓女只圖肉體快感的人形動物!小說運用了多組對比:當年的學生的純真與步入社會后的污濁的對比;作為妓女的春柳身體的低賤與心地高尚的對比;男生重性輕情的對比等等。小說運用的是“陰差陽錯”的對比法,而且避開了常見的“有情人終成眷屬”的俗套,把更深層的社會道德問題擺在了我們的面前。
對青少年的教育,是當前人們關注的一個焦點,因為它關系到民族的命運、國家的未來。有兩篇小說,都揭露了我們教育的缺失,但角度不同。《成功的經驗》(王晨沛,載2010年第5期)寫一個姓陳的人,三個孩子都是博士。當人們向他取經時,才了解到他在墻上貼了三幅畫,一幅是小轎車,一幅是自行車,一幅是手推車。他從孩子小時就教育他們,要想將來坐上小轎車,就要努力學習,結果培養出了三個博士。《帶傷的女人》(田洪波,載2010年第10期)的構思更是奇特:一個女人經常在家中被打得遍體鱗傷,人們以為又是一個家庭暴力的典型。最終才得知,她是被患有精神病的兒子打的。她因為常給兒子學習上施加壓力而使兒子精神失常!兩篇小說,結局似大相徑庭——一喜一悲,實際是殊途同歸,都是家長苦心孤詣釀出的苦酒,是我們畸型教育制造的一幕人間悲劇!這個悲劇不能只指責我們的教育制度,或批評我們的老師,這實際上是一個更為廣闊的社會意識與價值取向問題!小說的深刻也正在此。小小說要在有限的時空中給人以思緒的更長遠的延伸,方見這種文體的藝術力量。
構思新奇,是《金山》一些作品共有的特色。
《招聘猴子》(易水寒,載2010年第2期)是很絕妙的一篇。小說寫動物園要招聘三名猴子。先是狒狒、大猩猩趕來湊數,后狗熊、斑馬、長頸鹿都來報名,連動畫片中的“灰太狼”也前來應聘。最終,三名猴子卻落選了!小小說是超現實的,以動物喻人;但又是現實的真實寫照,它極犀利地抨擊了當前盛行的不正之風,對某些表面公正的“招聘”背后的“裙帶風”“關系風”進行了無情的揭露與辛辣的諷刺。構思之巧妙,揭露之深刻,行文之幽默,確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作品!
《紅吻》(秋天,載2010年第10期)用的是第一人稱。寫“我”因“嘴唇”抹得鮮紅而引人矚目。“我”因此得到了豪華車、別墅及精美的坤包,又得到了年輕姑娘的吻。結局更是出人意表:“我”原來是一枚公章!這一結尾,一掃前邊選材與事件的一般化,而給人異峰突起之感,從而使小說別有洞天。
《煮驢肉》(秦德龍,載2010年第9期)不是結尾的陡轉,而是整體設置的別致。農民李二愣因煮驢肉而被人鼓動申報“非物質文化遺產”,而且據說擺上100張桌子,請1000人同時吃驢肉,就能創造“吉尼斯紀錄”。小說對當前掀起的又一股“浮夸風”進行了毫不留情的嘲弄。這是一篇荒誕小說。荒誕小說決不是僅憑作者的想象任意編造的,它的外型是荒誕,內質卻是對現實弊病的深刻揭露。
《喊“吧”》(劉正權,載2010年第12期)有異曲同工之妙。寫吳成異想天開,創辦了一個“喊吧”——誰有了怨氣,都可以來此大喊一陣,進行發泄,結果發了大財。沒想到,他致富后,他妻子卻發了瘋似的在“喊吧”里大喊大叫!如果僅僅認為小說寫了一場鬧劇,就未能讀懂它的內涵。它的深意在于:當前社會,各類人都面臨著巨大的生存壓力而難以排解。
《玉米馨香》(張學華,載2010年第3期)情節并不復雜:丈夫進城打工后,妻子與小叔子有了關系,并使她懷了孕。不要以為這是荒誕不經的故事,也不要認為它只是個叔嫂通奸的老套故事。我認為,這是一個嶄新的題材,提出了一系列新的嚴峻的問題:如農民進城務工后他家庭的安置,他家的農活如何做,下一代的生與養,他與她的性需要的解決等等。這是中國特殊的國情,是需要認真研究的大課題。這篇小說以作者敏銳地關注現實而值得稱贊。
2010年《金山》的小小說,在人物的刻畫上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在極短的篇幅中刻畫出個性鮮明的形象,歷來是小小說創作的難點。
《許兆林》(趙長春,載2010年第12期)一文中的許兆林,是個住在沙窩里連女人都娶不上的卑微小人物。但他正氣凜然,敢和隊長斗,和欺負弱智婦女的面館老板斗。他斗爭的方法也很怪:對面館老板,他用當眾出丑的方法使對方不敢囂張,對于惡隊長,先是把他家砸得一塌糊涂,再買盒煙認錯,使隊長哭笑不得!在他的身上,集低微、正義、幽默、油滑于一身,表面憨傻而極睿智,是個多元的人物形象。一篇一千多字的小說,能寫出如此復雜的人物來,實屬不易。
《百花深處》(王立強,載2010年第1期)中的秋菊則是另一種典型。她有情有義,當年要把自己的身子無償地獻給她深愛的羊倌。但她嫁惡霸李金貴后,死心塌地地為惡霸求情,甚至不惜用身體來贖他。李金貴被政府槍決后,她帶著兩歲的孩子從山崖上跳了下去。怎樣理解這個人物:是愚昧不分是非?是舊的傳統觀念“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的個性恐怕不能用簡單的話語蓋棺論定,她的內心世界也需費神來深入探究。小說的成功在于并不模式化地從固有的觀念出發刻畫人物,真實地寫出了社會上的一種人生,一種人性。
當然,2010年《金山》的優秀小說不僅于此,限于篇幅可能掛一漏萬。但是,也必須指出,震撼人心的作品畢竟還少,有的作品尚需雕琢,有的作品只是如實地敘述了一件生活中很微不足道的事。要在生活中認真地挑選出真金,再經過百般的打磨,才能創造出傳世的藝術精品。我們仍需努力啊!
我們寄希望于更燦爛輝煌的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