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妹兒翻身而起,搖動著張老師的手臂,哭嚎:“我是克父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鞭炮聲早已籠罩了整個海灣,那陽光一串一串灑在水上,閃著此起彼伏的光芒,好像延續著那鞭炮的熱鬧。
今天是媽出嫁的日子,海妹兒也因此穿了一件棗紅色的新毛衣,在陽光下閃亮著。一大早,海妹兒就被二姨叫起,打扮起來,仿佛她也要做新娘子似的。二姨說,妹兒參加婚禮得有點精神氣兒呀!海妹兒想,我就是不打起精神參加婚禮,我根本就不想參加婚禮!
果然,到張老師家門口,海妹兒就借故留在了門外,任鞭炮在耳邊響起,她只看著門前那灣清水出神。海妹兒奇怪,張老師做得好好的,干嗎非要做爸爸呀!張老師,爸爸;爸爸,張老師,海妹兒念叨著,頭暈暈的。
其實海妹兒以前并不討厭張老師,甚至對他有幾分好感,當然,這都是張老師決定做海妹兒爸爸之前的話了。張老師是海妹兒的班主任,海妹兒一口一個張老師地叫著,從未想到過要叫他爸爸,她也叫不出口。所以,海妹兒心中就生長了對張老師的憎恨。
海妹兒的媽媽當初也并不想帶著海妹兒嫁,因為,她給海妹兒算過命,算命先生咂了半天嘴,才面有難色地說,這丫頭克父。她就怕了,她不想再當一次寡婦,更重要的是,她也畏懼張老師會嫌棄而放棄婚禮。可是,海妹兒的奶奶歲數大了,可能照顧不了海妹兒多久了。正在她為難的時候,張老師拍著胸脯說:“不用有顧慮,海妹兒是你閨女,也是我閨女,我不嫌,咱不信那迷信的東西。”海妹兒的媽媽就滿心歡喜地籌備她的婚禮去了。
海妹兒看著眼前的這灣水,它暢快地流淌著,海妹兒似乎聽見它發出了清脆的歌聲。索性,迎著波光坐了下來,任柔風輕拂過臉頰。粼粼的波光在海妹兒的眼中蕩漾,很快,海妹兒的思緒就從婚禮的旋渦步入了另一個旋渦。
海妹兒眼前的水里幻化出了早已死去的同學小春兒那張總充滿凄楚的臉。小春兒擄起袖子,對海妹兒說:“妹兒,你看,我后爸打的。”一低頭,海妹兒就看清了那一條條紅色的傷痕。海妹兒拂了拂小春的胳膊,說:“張老師才不是那樣的人呢!他是好老師。”“可他不會是好爸爸,做老師和做爸爸是不一樣的。而且你還是克父的命!”河里的小春搶白道。
海妹兒有點心驚膽戰了。她又想起,第一次和媽媽去張老師家的情景。張老師雖然很熱情,可他家那只大黃狗卻一個勁地沖著海妹兒叫喚。張老師叫它閉嘴,它卻用眼睛斜睨著海妹兒,看賊一樣寸步不離。當海妹兒拿過張老師遞過來的玉米棒子往嘴里送時,它就又“嗷嗷”地叫了兩聲,仿佛把偷吃賊逮了個正著。海妹兒想,既然狗是這樣的,那主人更是藏著戒心了。海妹兒更怕了。
海妹兒投一枚石子往眼前的水里去,小春兒的形象就隨著四散的水花消失了。可是,那水里又出現了一張長滿絡腮胡子的臉,“爸爸!”海妹兒輕聲喊。爸爸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似乎在水底藏了很久,冷冰冰的。爸爸不說話,就那么凝視著海妹兒,眼里沒有一絲溫情。海妹兒想,爸爸一定是生氣了,媽媽嫁了,海妹兒也要隨媽媽去了,留他一個人在冰冷的水底,他能不氣嗎?海妹兒一邊呼喊著:“爸爸!別生氣,我陪著你。”一邊向河水深處走著,沖破了那一串串閃耀在水面上的陽光。
當海妹兒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印有火紅色花朵的棉被里,周圍一片抽泣之聲。海妹兒嚷嚷:“我沒死呀,甭哭了!”可沒人理她,顯然那哭聲不是因她而起。海妹兒翻過身,看到媽媽伏在炕角哭泣,其他人也哭聲不止。海妹兒側過身,才發現,張老師躺在炕角,筆挺的新郞裝包裹著挺直的身體。
海妹兒突然想起,就在她將要夠著爸爸手的瞬間,一個強大的力量在后邊抱住了她,拼命地往遠離爸爸的方向拉她,她掙扎,揮手抽打,卻怎么也掙脫不了那股力量。她眼睜睜地看著爸爸的身影消失在遠遠的水中,就失去了知覺。
海妹兒翻身而起,搖動著張老師的手臂,哭嚎:“我是克父的,你怎么就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