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吹著我
北風吹著我
我想象這是一次精心策劃的旅行
義無反顧地奔赴你所在的城市
假裝在人群中與你偶然相遇
“哦,原來你也在這里。”
原來,是一場意外之喜
北風吹著我
梧桐葉順著月牙簌簌簌地落到操場上
奔跑的孩子撞到了我懷里
我扶起他
像扶起每年春天里悄悄栽下的柏樹
我希望他枝繁葉茂
敵人和朋友都從心底里愛他
我害怕他長得太快
任我怎么氣喘吁吁地瘋長
也趕不上他
北風吹著我
我看見你正逆著人群迎面走來
你頭上閃耀著紅色和藍色的光焰
我想告訴你
見與不見,你都在我這里
你瞧這些在低處自由疾馳的北風
多么像你,側身穿過新天地的慢鏡頭
多么像你,漫不經心越過我空蕩蕩的身體
消失在黑洞洞的操場上空
北風吹著我
一刻不停地吹著我
我明白,江南的冬天
終于在今天早晨的濃霧中
顯山露水:我不曾出現在你的世界里
因為你從沒有停止要在雜樹生花的征途中
開辟新路線,令塵土迸發藍寶石的光芒
我也不曾翻越鐵柵欄,離開
這橢圓形的塑膠跑道
北風吹了一遍又一遍
它依舊靜默于人群循環往復的腳底
無始終,無窮盡,似有
更似無
給老男孩
從此。從容
不輕易浮動,在水面
藍蜻蜓與黑蝴蝶
他們愛怎么飛旋
就讓他們怎么飛旋
山脈與海岸線
他們愛怎么生長
就讓他們怎么生長
我愿長眠于海底
深深地,陷入
你席卷而來的漩渦
你來,你去。一來一去。
這來回流動的人生
有沒有可能
讓有根的事物有來無回
讓漂浮的事物,長出
長長的根須
讓那偶然閃耀藍光,那個
正在老去的孩子,再回到
銀杏葉紛飛的舊集鎮。再回頭
看一眼
年輕的媽媽,臉上
霧氣盡散。大顆大顆的露水
正在深褐色的瞳孔里,幻變成
流向深海的魚群
云水謠,給30歲的自己
烏云相擁而來。
她站在窗前,數指頭,
不過一瞬間,就數完了。長大便是這樣
沒意思。
一不再是一。三根手指頭
指代三十年的暮靄曉霧。不過
一瞬間,不過是雨大雨小。
春雨綿綿,潤物無聲。身體也在所難免
長出淺黃絨毛,漸現烏云彌漫。
陣雨每月一次。從16歲的臘八粥開始,
被淋濕的恐懼,有增無減。然可避開體育老師
干燥的黃土高原;禍兮福之所依。
暴雨顯得遲鈍。但疾馳的速度
沖淡了皖中丘陵的疼痛。
剛插進水田的秧苗和新耕的油菜地
各盡其美,各得其樂。
暑假一過,她便搖身成為人民的小教師,
2003年。異鄉人。除了粉筆與黑板
應有的都沒有。她提前寫下墓志銘:
“無論我說過什么,請用雨水沖刷干凈?!?/p>
然陣痛不管這些。一陣比一陣
緊,如霜打茄子。逼她交出
暗藏的小茄子。她和他是共犯。
——這是儀式最重要的角色:
媽媽。26歲,她遮蔽了她的性別。
在婦產科,她向男醫生交待
身體里縱橫的故事與事故。在人群中
坦胸露乳,滿足一只小茄子變大的愿望。
在動物園,發現一個一個小茄子
從來沒有經歷過隱喻的秋天。角色轉換
終于引發心理障礙。像一個老茄子,
在檐下呆久了。
透過風聲,不用再看烏云和天空說些什么
足以判斷降水量與降水強度。這不是儀式
但不排除是她的宿命:烏云相擁離開。
呵,又一次,不過一瞬間。不過是
雷聲大,雨點小。她起身告辭:
“無論我寫過什么,請用雨水沖刷干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