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局長只要在本市,每周至少光臨一次我住的鳥巢。進了門,他有一套漂亮的規定動作。
“蓉兒,想死我啦!”
幾個字像子彈,從他嘴噴射出來。金利來手包隨便一甩,老虎鉗子般的胳膊咔嚓箍住我,嘴在我臉上肆無忌憚地游走。酒精摻雜了香煙的味道難聞死了,久久不散。他在床上完成一套規定動作,我調一杯雞尾酒,他借喝酒稍事休息,而后進行自選動作。
每次見面的程式都如此。
今天下午張局長來電話,他晚上來鳥巢。我稍微愣了下,晚上階梯教室有胡教授的大課。胡教授的課特棒,針對腐敗講授的社會學既是思想的饕餮盛宴。又是精美絕倫的修辭雜技。胡教授和張局長二選一,相當于理論與實踐。我選擇了后者,對著電話嬌嗔,好哇。想你啦。我先到美容院修剪,順便在“必勝客”吃了披薩,回十四樓的家收拾屋子。cD機放進《喜洋洋》碟片,他做動作喜歡聽家鄉的曲子。今晚夜空如洗,星星眨著眼睛窺探霓虹籠罩下的大地。天上一顆星,地下一個人。星星太過精明。曉得喧囂的大地每晚都有故事發生。除了陽臺,我拉上所有房間的窗簾,謝絕星星偷窺。
張局長來了,但規定動作做得極其不到位。
“蓉兒,”他疲憊地倚著門框,就給兩個字。后面那句“想死我啦!”都沒力氣說。他抱我也勉強。胳膊像面條搭在我胯上,手包都來不及扔,油亮的腦殼綿軟無力地靠在我肩上,喘息聲粗重。我白做了準備,他絲毫沒有吻的意思。
習慣了過往的他,眼下他變換套路。我到一時無措了。“嗨,是她,”我貼著他耳朵問,“惹你生氣啦?”
他吧唧嘴,沒射出子彈。他明白我問的是他妻子。
他養我一年多,許多事情對我幾乎不設防。比如首次受賄,得益于妻子背著他留下來,一發不可收拾地打開潘多拉匣子,最終他被裹挾進去無法自拔。他也怕。懶得回家,家像深不可測的漩渦,這間鳥巢是他安全停泊的港灣。雖然我也是鳥巢的寄居蟹。畢竟沒向他提攬項目、辦公司、炒股票之類的非分要求。假如我張口。以他權高位重的身份。滿足要求根本不是問題。這大概就是他始終不放棄我的原因?或許因為如此,他反倒對我出手闊綽,時常甩一沓鈔票。他把錢放到我手心,然后問我:“你為什么從不向我提要求?”我只有無言以對。母親去世了,父親務農,生活拮據是揮之不去的陰影。京城四環內的房子至少25000元一平方米,有他提供的120平方米的三居室鳥巢供我完成學業,順便給分別讀高中初中的弟弟提供學費,甚至還攢下不少私房錢,我已經相當滿足。一年來,我經常讓理論和實踐脫節,搞成兩張皮。胡教授的社會學讓我思想時刻處在被饕餮盛宴滋養狀態,對腐敗義憤填膺:回到物欲橫流的現實,我又很難把握。暗自感嘆,敬愛的教授,您的理論之于學生僅僅是精美絕倫的修辭雜技。等價交換、超額回報的基本要義已經植入您大三財經專業校花的骨髓。我和張局長各自付出。各取所需。當然,這些都背著教授。畢竟屬于道德缺失范疇,說齷齪也不過分。
“喂,有新歡了?”我扶張局長到沙發,刮他鼻子。他掌管本市道路交通工程。好多人為了攬項目,變著法給他送錢送物送女人。他宣稱遇上我以后。對任何女人都沒興趣。我說,“沉默?等于默認。”
“累,”他嘴角掛出澀澀的苦笑,望望我就合上眼皮。“很累。”
怎么啦?他讓我琢磨不透。
我只好把相關步驟提前。靠墊給他掖在身后,去吧臺調酒。路過影視墻,打開CD機放《喜洋洋》,為他做動作暖場。原先的程序是這樣,他在床上做完規定動作,我才去吧臺調雞尾酒,陪他邊喝邊聊,等他恢復體力以后再進行自選動作。搞得我吃不消,轉天上課老打瞌睡。他哪像快60的人,吃了偉哥一樣,比“后海酒吧”那些老外還厲害。我父親剛50歲就腰彎背駝,滿臉褶皺。太不公平了。
伴著《喜洋洋》的歡快節拍,我用高腳杯調制羅伯羅伊雞尾酒。他為我置辦了所有生活用品,包括他愛喝的蘇格蘭威士忌。我一邊調酒一邊猜想他憂郁的原因,討厭我了?或者懷疑我的忠誠?不至于呀。一走神,威士忌溢倒手上。我腦子一閃。條件反射地想起了后海。
前年仲秋,我與張局長在“后海酒吧”相識。
閨蜜慫恿我,你這容貌不用可惜了,去“后海酒吧”掙錢,北京的老外都到哪兒消遣。有道理。與幾個老外周旋過,賺錢稍帶練習口語,效果蠻好。那天我又在酒吧落地窗前搜尋目標,半天沒有老外來,閑的沒事,去吧臺幫侍應生調雞尾酒。
這時,幾個滿臉堆笑的人簇擁著張局長進來了。他人還未在沙發落座。中華煙遞上來,三個打火機都點著了。他吐口煙圈,散淡地擺手說,隨便安排。我望著他。心想好大的派頭。為了守護可憐的尊嚴。我不做國內客的生意。這時他高傲的眼神掃來,射燈下正慵懶調酒的我進入他視線,大概一下子對上了火。他踱到我身邊,聳聳鼻子,說:“姑娘,調什么酒?”我挑挑長而黑的睫毛,晃晃酒杯,雞尾酒,羅伯羅伊。他興趣不在酒,“你,像一個人?林志玲。”天吶,真會討好人,他肯定經過見過。我對自己的容貌有信心,但還沒自信到與臺灣美女媲美的地步。他問我陪他喝一杯行嗎。當然可以。這些日子老外來得少,我手頭緊,為了錢,我連鬼的邀請都接受,何況這位風度翩翩、看上去情欲甚濃的男人呢。我起身急了一點,碰倒了酒杯,幾滴酒濺到他西服下擺。我有些慌亂,伸手撣他西服。他順勢扣住我手,沒關系。我立刻對他有好感,不像滿嘴京罵的土財主。在落地窗前聊天,他幾次提到林志玲,問我明天可以坐船去湖上聊嗎;問的同時,兩張大團結推過來。我嗓子眼癢癢,哇塞!好主顧,比老外出手大方!喝酒聊天就200元。別說湖上聊,海上聊又算什么?聊一年才好,7萬多塊錢進賬。爽!
我們一連三天泛舟后海。霓虹中的后海猶如仙境,游船上二胡聲悠揚,湖畔鱗次櫛比的酒吧里觥籌交錯。我專業的財經知識和不俗的談吐足以向他證明,本姑娘絕非冒牌大學生,區別于職業站街女,更不是那種場所里的“灰姑娘”。他談興甚濃,就是電話多,惹得他不耐煩,要么說一串,“不行不行!,’要么斥責對方,“招牌掛!懂嗎?”關了手機,他告訴我,煩透了,巴不得退下來含飴弄孫。女兒讓他當了外公。我想,他這把年齡在我老家,只有蹲墻根曬太陽的份兒。
奇跡第四天出現。“學習需要環境安靜,”他舉一把鑰匙在我眼前晃,“希望你住進去。錢不是問題。”明擺著。這是他為與我約會準備的鳥巢。我心要跳出來,這兩樣對我都是大問題。佯裝羞澀推脫了幾下,馬上接過鑰匙踹進兜。我給自己找借口,有什么呀,與其在后海當缺乏安全感的流鶯,哪如躲進鳥巢做金絲鳥,讀書期間完成資本原始積累,今后的人生必將海闊天空。我多少有點不踏實,回學校登陸政務網,在領導專欄看見他照片。原來他是這個局一把手。
陽臺門沒關。刮來一陣微風,裹挾著夜里的曖昧氣息,讓吧臺周圍氤氳起猥瑣的氛圍。我把甜味美思和苦精放進高腳杯,與蘇格蘭威士忌攪拌。杯口掛上檸檬皮,端到沙發跟前遞給他。遞酒杯時我努力彎腰,盡量將胸口與他的目光保持水平線。我這套黑色低胸晚禮服是他從荷蘭帶來的,他說荷蘭模特展示晚禮服到了極致,實在讓人血脈噴張。“雞尾酒,”我說,“羅伯羅伊。”
他半天才接酒杯,看都沒看我。這近乎于冷血。
他每次來鳥巢,動作都很大,規定加自選,激情澎湃那個勁兒,常常令我吃驚。我偶爾想提點別的。比如缺乏安全感,話沒出口就被他擋回去。他從手包掏出一沓鈔票,說:“夠嗎?”他誤會了,其實與錢無關,我銀行卡六位數存款都來自他那個手包。我沒有安全感,主要因為他的手包,總感覺那是顆手雷,里面的現鈔和花花綠綠的銀行卡像隨時引爆的炸藥。上一次,他做完規定動作靠在床頭抽煙,我的頭枕到手包,嚇得激靈一下叫出聲:這么硬啊,錢太多啦!他吐了個圓圓的煙圈,話從煙圈穿過來:“夠咱倆花幾輩子。哎。為什么你從不問錢的來歷?”跟著是幾聲冷笑。我搞不清他是炫耀,還是別的什么意思,支吾半天才說,哦,不想問,害怕。他哈哈大笑,“你害什么怕呀?就他們給的這點,頂多是項目里的九牛一毛!”我無話可說,趕緊迎接他的動作。
嚴格來講,他那種動作與愛無關。他只想滿足自己的征服欲,絲毫不顧及我的感受。他喜歡放國外毛片,甚至還要我模仿老外。我忍著惡心,暗地詛咒。你他媽比老外還老外!他還有一點讓人討厭,拒絕采取措施,每次我示意用套,都被他兇巴巴奪過去扔到一邊。“不許用包裝!這些年霧里看花,難得遇到透明的你。干就干一絲不掛的!”我吃藥有嘔吐反映,他就抱歉,“你受委屈了。”偶爾我利用生理上的安全期,心里總不踏實。
果然出了問題,生理上該來的東西沒來。去醫院檢查,懷孕了。我找他,手機關機,辦公室電話不接,打他家里,他妻子對女人電話保持天然的敵對,你是誰?我慌張片刻鎮靜下來,報社,約張局長專題采訪。懂不懂,公務活動該找單位。單位找不到哇。他去國外考察了。
那天終于接通電話。我急壞了,你為什么總關機?他說時差,北京的白天是這座北歐城市的深夜。當然要關機。沒等我說完,他當機立斷縮短行程回國。下了飛機直奔鳥巢,耳朵貼著我肚皮呢喃:“啊,一個生命,嶄新的我!”他竟然懇求我孕育這個生命,“求求你,留下吧。我這輩子污濁不堪,我想重新規劃孩子的人生……”他答應畢業后給我找最體面的工作:如果我與別人結婚,他找人撫養孩子。想法過于天真,難道讓我挺著肚子爬階梯教室?必須斷然拒絕。他沒強求,陪我到另一座城市做人流。從醫院出來,他臉色鐵青,眼淚都出來了。我說對不起,湮滅了你的希望。
空氣沉悶,我把《喜洋洋》音量調高,嗡嗡地響。沒用,他陷在沙發一動不動。我晃晃酒杯,不耐煩地說:“你,到底怎么啦?”
“蓉兒,”他接過酒杯放茶幾上,讓我坐他身邊。“我很累。”
他實在不靠譜。做掉了那個小生命之后,我感覺出他的疲憊之態。上次他來鳥巢,破天荒沒干那事,讓我好好調養。其實手術已兩個多月,沒有問題。我自然巴不得,與這樣的老男人做不做動作反正無所謂。那天他一直摟著我說話。他和我是校友,從貧困的南方山區考入北京這所大學,畢業留京,靠艱苦努力拼到今天這步田地。他認為憑他的才干,仕途上拓展更大空間完全綽綽有余,無奈接不通上層關系,潛規則面前屢屢碰壁。眼看升遷無望,他就破罐子破摔了。他最后問我:“你。心灰意冷過嗎?”
“嗯,”我想了想,“沒錢的時候。”
“認識我以后呢?”
“哦。這個。有吃有住有錢花,挺好的呀。”
顯然溝通短路,理解遇阻。他嘆口氣,胳膊松開我,扭過頭去。我看見了他后腦海的白發,確切說是發根處的白茬。他注重外在形象,打理的極其精致。沒及時染發,說明他心情糟。奇了怪了,他有旁人難以企及的地位和權力,家里豎著紅旗,外頭飄著彩旗,發哪家子愁?我父親早想續弦,根本沒錢修繕三間土坯房,見了三個寡婦都沒成。想到苦命的父親,我打心里討厭身邊的他,甚至動過離開他的念頭。
畢竟相互舍不得。他對我意味著衣食無憂,畢業以后的好工作:我對他意味著青春和滿足征服欲。我曾下過決心,這是最后一次,應該分手了,這件事一開始就錯了,不能繼續錯下去。但是,如果他兩星期沒來,我就感到空落,打電話叫他過來動作,給他講段子,放毛片。他動作之后兜頭大睡。我的規定動作是站在衛生間蓬頭下,讓嘩嘩的水流沖刷自己,然后靠著陽臺欄桿,從十四樓往下看大街。大街上人流車流像螢火蟲,晃得我眼發花。我偶爾會望北方,想父親和弟弟知道我在鳥巢醉生夢死嗎。想出了神,我就無厘頭地對夜空冷笑,哈哈哈!
《喜洋洋》循環放,與客廳沉寂的氣氛不搭調。
我憋得難受。真受不了他死一般的狀態。幫他解襯衣紐扣,故作嫵媚狀,“來吧,我想你啦。”然后起身打開電視,準備給他放毛片。
“啊,別!”他擺手,“讓我安靜會兒。”
我沒理會,搜索江蘇衛視,今晚有《非誠勿擾》。搞笑的一幕出現了:屏幕上恰好出現他的畫面,笑容可掬坐在主席臺上。本市新聞報道他們局開展學習活動。完成上級規定動作的同時,結合實際開展自選動作。我捂著嘴笑,都笑出了聲。笑夠了扭頭看他,滑稽死了,難怪他經常對我搞規定動作和自選動作。
“關掉!”他可能被我的放肆激怒了,噌一下奔過來,啪地關掉電視。“我不想看!”他沒回沙發,去了吧臺,抄起酒瓶,咚咚咚往嘴里倒威士忌。樣子特不優雅。完全沒有平日的風范。我勸他,這樣會喝壞身體。他鼻音都出來了,“身體?算他媽什么呀!”
把我弄糊涂了。順便也煩了。我說:“你怎么啦?嫌棄我就直說!”
咣當,酒瓶掉地上摔碎了。他顯然不適應我首次發火。他說:“蓉兒,別這樣對我,我就你一個親人了。”他下巴都掛下來了,“我,雙、雙規……”
我聽清了原委。他上司對他透露。學習活動期間,檢舉他受賄的信件寄到紀檢委,雙規指日可待。上司要他一人扛下來,萬不可殃及旁人;判刑入獄也無所謂,設法營救他。冥冥中他預感到會有這一天,畢竟來的突然。他精神恍惚回到家,讓妻子趕緊拿出受賄的1000萬元。老話說的對,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分飛。妻子冷的像座冰雕,手一攤。給他一句,對不起。炒股都賠了。妻子還有日程,去東方之珠水療館保健。她要出門,被他攥住胳膊,說:“我要進去,被雙規啦!”他說她陰柔地笑了,話很刻薄:“我無所謂。即便你在外面,也不回家呀?情人那么多:對了,你給哪個冒充記者的大學生多少錢?還有那所房子。”
他基本無路可逃了,失魂落魄逃到鳥巢找我。
可是我有什么辦法。房子、銀行卡都退給他,能做的就這些。
“晚了。”他抓住我肩膀,手抖得厲害,眼窩也滿了。“恐怕咱倆是最后一次見面了。”
我感到了恐怖,都不知道說什么了。“那。你。我。”
不在沉默中死,就在沉默中爆發。他突然扛起我,三步兩步進臥室,把我扔到床上就要進行動作。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思玩耍?我使勁推開他。他跪在床邊,眼淚唰唰往下掉。“你,也嫌棄我?”
“不不不!”我急忙擺手,“我怕你雙規。”
雙規兩個字太敏感,他立馬像一頭獅子咆哮:“媽的雙規,那是進監獄的前奏!判無期、死刑。都有可能。我不想進去,不想!”他像狼一樣撲上來,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蹂躪。他耗盡了所有力氣,像灘泥似的倒在我胳膊上。他臉上淚水模糊,嘴里嘀嘀咕咕,眾目睽睽下給紀檢委帶走,帶著手銬腳鐐面對審判,他可以面對,判死刑最好,一走了之省心;最怕判無期,漫長的階下囚日子他熬不下去。然后他對我抱歉,房子肯定被收繳,我的工作他也無能為力了:但是銀行卡沒人知道,到死他也不說。他絮絮叨叨,口渴了,要喝羅伯羅伊雞尾酒。我正想躲開,趕緊下床去吧臺,邊調酒邊尋思,我與他也有某種干系,該怎么辦。酒半天沒調好,他等不急了,從臥室出來,鎮靜了許多。他要我陪他去陽臺喝。我捂住下身,那哪兒行,光著身子呢。他笑了,“人啊,赤條條來,赤條條去。”
我穿好睡衣陪他到陽臺。天上的星星賊亮,街上的霓虹泛濫,《喜洋洋》在歡快地唱。我沒心思看也沒心思聽,只盯著他。
他出奇地平靜,靠著欄桿,輕搖酒杯。“世界多好,”他說,“生活真美!”
什么意思?我搞不懂,假裝點頭。
“蓉兒,”他跟我碰杯,“珍惜每一天。”
我慌亂,說話都結巴了:“我、我也有責任吧?我陪你,自首,能減罪嗎?”
他無所謂地揮揮手,意思是與我無關。“跟我比,你是干凈的。”他說。認真地看著我,“你怕我嗎?”
為難人。我搖頭,馬上又點頭。
“哈哈哈,這證明我確實是混蛋。罪有應得!”他干了酒,對我說了句,“蓉兒,再見。”縱身越過欄桿。
天吶!十四層。一個肉身“啊——”叫了幾秒鐘,頹然墜地。我暈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被警車的嘶鳴喚醒。樓下人聲嘈雜,我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扶著欄桿詛咒肯定摔成肉餅的他:你故作優雅地做完人生最后一個自選動作,一走了之解脫了,我該做什么動作?明天等待我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