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的茶館在上世紀50年代初最紅火,全市有多少家也沒有誰做過統(tǒng)計,單現(xiàn)在的鐘樓區(qū)青果巷、西瀛里一帶街面上就有五六家,熙熙攘攘的很是熱鬧。迎桂茶館店牌子最老,到這里來喝茶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物都有,老的無事做來坐茶館,生意人談生意坐茶館,手藝人空閑下來坐茶館,鄉(xiāng)下人進城趕集市歇腳坐茶館,其他人接頭辦事碰面坐茶館,就是游手好閑的人也歡喜坐到茶館店來。店堂里挨肩疊背人聲嘈雜煙霧騰騰,爐灶間爐火燒旺,三四個茶房忙得團團轉(zhuǎn),長形的爐灶十幾只銅壺一字形地排列著按次序燒泡,像街上排隊一樣,前面的壺開了拿掉,緊接的立即跟上,新灌的從后面排起,水開了茶房快捷地拿到店堂里給茶客沖泡,老練的蔡房沖茶水銅壺離開二尺而點水不濺外,茶具有茶盞和茶壺兩種(后大都用茶壺),茶葉有八九種之多。根據(jù)喝茶自己的喜歡和經(jīng)濟能力而定,付了茶錢后,可以坐半天,茶水任你沖,若你中途要外出一下,你將茶盞蓋或茶壺蓋仰放就表示你要回來,茶房就不會收走你的茶具。茶癮重的人天一亮就來敲門喝茶,早餐也不吃,以茶代餐,落雪結(jié)冰照常不誤。看著滿天的風(fēng)雪,他們手捧茶壺當暖壺,喝茶品茗,悠閑自得。
茶館老板為使生意日益興旺,還請說書人說書人來熱鬧場面,有時也有茶館店老板自己坐上說書,說書一般都是說《封神榜》《隋唐演義》《三國演義》《水滸傳》和古代武俠演義小說,什么飛刀劍俠飛檐走壁。說書人上半天一場,下半天一場,總是說到緊要處就來個“且聽下回分解”,給聽眾留下懸念。茶館店有說書的,也招來了不少為聽書而來喝茶的人。
我五六歲的時候,幾乎天天跟著舅公到迎桂茶館去。我對生意人的討價還價和茶客們的天上地下的說笑不感興趣,也還不懂得喝茶的好處,除了鉆到八仙臺子下面撿香煙屁股,就愛聽說書人說書。
我記得,迎桂茶館說書人中一個叫彭福興的最有名氣,他的口語會發(fā)出各種腔調(diào),有聲有色。彭福興穿件青布長衫大褂,頭戴呢子禮帽,坐到桌子前,驚堂禾一拍,一把折扇打開合上,來聲“各位客官,且說……”就算開場,一時間,臺上的他口若懸河,把書中那跌宕起伏感人至深的人物和故事情節(jié),以一巴折扇左指右點,禮帽脫下戴上的變換,情真意切婉轉(zhuǎn)動聽的唱念做打,層層推進,有高潮。有懸念,有現(xiàn)場演繹,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了出來,極為引人入勝:臺下人濟濟一堂。聚精會神,全進入了他的精彩細節(jié)中,為古人擔(dān)起憂來……自然,場內(nèi)不時就會響起喝彩聲聲。
這一有著深厚的群眾基礎(chǔ),植根于民間土壤的說書藝術(shù),和茶館店一起,在上個世紀60年代的文革中,成了橫掃的對象,盛極數(shù)百年的茶館和說書行當都被砸了個稀巴爛。
如今,隨著人們物質(zhì)、文化生活的豐富,城市里茶室多了,但沒有了說書人;央視的《百家講壇》火了,閻崇年、劉心武、易中天等一些以學(xué)者身份講歷史、講小說,使這些原本只在學(xué)術(shù)或文壇里有知名度的名字,如今成為了最耀眼的大眾文化明星,但這些文化明星在講授知識的形式與手法上,與數(shù)百年來在民間傳播歷史文化的說書人何其相似,讓我感到似曾相識。不過,說心里話,我還是喜歡聽茶館里的說書人說書,據(jù)說,如今不少鄉(xiāng)村也興辦茶室,也有一些說書人粉墨登場。我認為,這是好事。說書,注重的就是以故事的形式來傳播知識或道理的嘛,說書人是在民間傳播歷史文化的重要角色。
提及當年老茶館的說書人,許多上了年紀的中老年人仍十分懷念。他們的話給了我一個啟發(fā):說書藝術(shù)根植民間,茶館里說書,這可以說是一筆文化遺產(chǎn),而如今會說書的人越來越少了,是不是有必要專題研究如何在繼承與發(fā)揚上推陳出新,保護好這筆文化遺產(chǎn)?否則,會不會到想挖掘說書文化時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