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輩子如果你還記得我(小說)

1

那一年的夏天來得特別遲。那一年天藍得過于單調，那一年馬郁的《下輩子如果我還記得你》依然非常流行，那一年，遇見她。仿佛命中注定……

冗長的春天，許久，仍未有變暖的跡象。

我滿腹郁悶，于是只穿了一件單薄的T恤，走在街上。

純白的顏色在陰沉的季節里很扎眼，像對反常天氣的無聲抗議。

心誠則靈，老天終于送來了藍天，送來了夏天，可同時伴隨而來的，還有感冒，在這個不容易感冒的季節。

無可奈何，窩在自己的房間里，裹著嚴嚴實實的毛衣，掙扎著抬起疼痛欲裂的頭。一邊看著窗外形形色色衣著單薄的行人，看他們在驕陽下招搖，一邊習慣性地從身邊的紙盒里，抽出所剩無幾的面紙，痛苦地抹鼻涕。

溫度計的水銀柱吃錯藥似的不停向上攀升，在學校里大愛如慈母一樣潤物細無聲的媽媽，摸摸我滾燙的額頭，終于有了一絲心痛，說要帶我去醫院。

我看著眼前熟悉的臉，淡淡地點頭，心中卻充滿了陌生：上一次的關懷，是在哪個年代?

排隊，掛號，排隊，就診。

在陌生的人群里機械地挪動，看著一張張表情冷漠的臉，死氣沉沉。

大夫的臉胖胖的，慈眉善目。我坐在他面前，任他擺弄。他擺弄一陣后，微笑著開出了一份昂貴的藥單。我跟著媽媽去劃價，出門時約略回首，大夫依舊在笑，眉毛，眼睛，鼻子，嘴，都擰在了一起。突然覺得很惡心，想吐。

媽媽在配完藥后，告訴我要掛三天水，就不見了蹤影。畢竟，我只是我，不是她重比一切的事業。

穿著厚厚的衣服，走在通往輸液室的路上，窗外陽光燦爛，我卻感到了一種冷，那種發自內心的冷，冷徹肌骨。心中空空如也，便有鎮定劑一樣的念想，透心而過：如果說感冒是因為思念誰／那么此刻的你，能否明白我內心的／滋味……

輸液室很大，也很吵，撲鼻而來的，是酒精的味道，濃濃的，仿佛化不開的憂傷。

我習慣性地皺眉，徑直走到護士房，把藥水放在窗口，然后落寞地看著墻上慘白的涂料，自得讓人心痛。

護士配完藥水，告訴我去旁邊插輸液管。我木然地挪動，緩緩坐在旁邊的鐵凳上，好冷，涼意一直浸遍全身，于是眉頭鎖得更緊。

“這么大了，難道還怕痛?放心啦，我會很小心的!”傳來柔柔的聲音，很輕很輕，仿佛悠遠的吹彈。在耳邊：又似暖暖的細流，人心底。

“沒有啊——”我捋起袖口，把手伸進窗口，靠在棉墊上，嘴角微微上揚。

“眉毛都打結啦，還說沒有。嘴硬。”

我慢慢舒展開雙眉，抬頭。

一身月白色的護士服，很清雅，就像窗外的天色。戴著的護士帽和口罩，依舊是淡藍色，只露出她彎彎的眉毛，和干凈的雙眸，眼角笑意分明，長長的鬢發和劉海染成黃色。臉龐略瘦，身材纖細，一眼看上去，過于清秀，讓人一下子感覺到了和諧、舒服。

見我一直盯著她，她突然收起了笑意，白皙的雙頰露出一絲紅暈。

一聲噴嚏，恰好掩飾了我的尷尬，我低頭，用面紙抹了抹嘴角。

恰巧。她也打了一聲噴嚏。

抬頭，正見她掏出手巾，五月花的手巾。

我驚訝地盯著她修長的手指，她也盯著我手上的五月花面紙，我能捕捉到她眼角一閃而逝的驚奇。

白熾燈慘白的燈光。突然像多了幾分柔和，一絲灼熱從耳際升起，

我習慣性地掩飾好表情，好讓自己像往常一樣，波瀾不驚。

她熟練的握住我放在棉墊上的手，用橡皮帶扎緊，食指和拇指合攏，捻起一塊酒精棉，在我手背上，輕輕地擦拭，稍息。另一只手。剝去針尖上的包裝套。

我疑惑的看著她，因為她的指尖，好冷，甚至，冷過了冰冷的酒精!

幫我貼好膠帶，調好水速后，她就匆匆走了出去。我看著她的背影，愣了愣：她竟穿著和我一樣的奶白色褲子，一樣品牌的白色球鞋。

靜脈的冰涼把我拉回現實，揚了揚嘴角，給自己一個釋然的表情，然后找了個靠窗的角落，掛好吊瓶，緩緩坐下。

頭頂上的吊瓶不停的左右搖擺，然后，慢慢的趨于平靜，波瀾不驚……

掛完水出來，打爸爸的電話，一段忙音后，那邊傳來敲擊麻將的清脆聲音……爸爸讓我自己準備吃的，語音很疲憊。我默默掛了電話。

盲目地在街上游蕩，突然，在街道拐角處，發現一家名字很別致的茶吧，叫避風塘。

信步走進去，竟發現了她，脫去了護士服，依然是淡藍色的襯衣，長長的秀發，染成張揚的黃色，在陽光下跳躍。

我叫了杯鐵觀音，然后坐在她身邊的空位上，她面前也放著一杯鐵觀音，茶香縷縷，盤旋纏綿著上升。在半空中，不肯消散。

聞著鐵觀音獨特的馥香，我朝她微微的笑。

她也指了指我面前的鐵觀音，會意的笑。

茶葉在水中慢慢的舒展開，像碧綠的尤物，妖嬈地挪動。

我慢慢的呷了一口，淡淡的透心的味道，像極了此刻微妙的氛圍……

驀的，窗外響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我很自然的皺起眉梢，卻聽到你柔柔的責怪：“眉毛怎么又打結啦?!”

我收回視線，看著你清秀的雙眸，用手指了指窗外。

你突然拉過我的手叫道：“快看，好浪漫哦。”表情天真的，像個小孩。

我順著你的視線望去：一輛披紅掛綠的彩車，停在外面，彩車旁，新郎拉著新娘的右手，在大街上行人的注目下，單膝跪地，動作優雅，為新娘套上一枚戒指，有如中世紀的騎士。新娘則嬌羞地扭著頭，笑靨如花。

你看著窗外披著潔白婚紗的幸福新娘，突然問我：“天國里是否也有迷人的嫁衣?”

我看著陽光下你瞬間憂郁的臉，倉惶而不知該如何應答。

你恬靜地笑，卻笑得很憂傷。

這時窗外又響起了喜氣洋洋的鞭炮聲，一陣接一陣……

感覺著你手指的冰涼，我伸出另一只手，想給你以溫暖，你卻巧妙地收手，用調羹輕擾杯中的茶葉，調皮的說：“男女授受不親哦。”

我微笑著收回手，眼角的余光瞥到窗外，那輛漸行漸遠的彩車。它慢慢地消失。直到不見了蹤影。

“你忘了只能原地旋轉的憂傷，也忘了心已被瑣上，音樂停下來，你已經離場，我也會是這樣……”你輕輕的哼起了王菲的《旋馬》，很忘情。

看著你眼角的晶瑩，在陽光下閃動，我低頭，輕呷了一口茶，淡雅的鐵觀音，含在嘴里，卻如同——蓮芯一般的苦楚，一直苦徹心扉。

天色漸漸變晚，你起身說要走，我忙放下茶說送你。你卻微笑著搖頭。指著一邊的茶說：“不行，要喝完才能走哦。”

我疑惑的看著你，

“不喝完，人走后，它會慢慢的變涼的，變得很涼很涼。”你捋了捋微亂的劉海，眼神迷離，慢慢走出店門。

看著你漸漸遠去的身影，猶如剛才那輛彩車一樣，在遠方消失。

我重新坐下，輕輕的吹開完全泡開，已散成葉狀的鐵觀音，加上些熱水，一點一點的吸啜著，窗外的天色慘淡，血一樣的紅色，無邊無際。

我第一次發現，香醇的鐵觀音，也可以喝出苦丁茶般的澀嘴味道。

2

第二天清晨，換了件微皺的純棉白襯衣，昨天在太陽下曬過，還帶著陽光特有的芳香，穿在身上很溫暖。

對著鏡子給自己一個大大的微笑，然后緩緩地打開房門，希望今天能開心快樂。

經過客廳時煙霧繚繞，嗆鼻的煙味，讓人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爸爸依舊在打牌，看到我時，微微點了點頭，然后利落的把手中的麻將，擲在桌上，很響亮的喊出：30000元。

我看著他眼中的血絲，怔了怔，然后苦笑著，搖搖頭。走出大門。

叫了輛的士，直奔醫院。

下了車才發現肚子很餓，突然想起附近有一家豆漿店。于是憑著記憶找尋。

其實，那已經是很久以前了。

很久以前，忘記了是什么樣的時間，然而卻始終忘不了那種情景。很久以前，很久以前……真的是很久以前了，媽媽!是您，帶我來這兒，說早上有免費的豆漿，只要你點一份素面……

一起來的，還有爸爸。

記得那時候，好單純，好天真，爸媽的目光沒有現在那么陌生，雖然那時侯，家里生活很拮據，但真的好快樂，好快樂!爸爸，是不是啊!媽媽，對不對啊!一家人沒有隔膜，坐在一起……唉，為何我心里，無端地激動起來。

邊走邊想，清晨的空氣很清新，夾雜著淡淡的草香。

終于在左手邊發現了那家老店，還是老樣子，連招牌都沒有變，只不過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塵，模糊了輪廓。

快步走進去，里面重新裝修過，明快的淡藍色涂料，給我一種回家的感覺。

小店內，在播放林俊杰的老歌《豆漿油條》，簡單的曲調，那獨特的唯美嗓音，仿佛一切又回到了那個白衣飄飄的單純年代，有點不合氛圍的傷感，于是點了豆漿和油條。

伙計很年輕，他微笑著告訴我，豆漿是免費的，只要我點一份素面。

我愣了愣，苦笑著搖搖頭，眼角有點濕潤，于是扭過臉，擺了擺手說：“謝謝，我只要豆漿。”

坐在淡藍色的塑料椅上，用手巾掖了掖眼角，疊好，壓平。放到襯衣左邊的口袋里，好貼近心房。

“不會占便宜的男人，將來會吃虧的哦。”你笑盈盈地走進來，穿耀眼的橙黃色襯衣，頭發挑染了幾縷紫色，服帖的順著臉頰，垂下，依舊是奶白色的褲子和白球鞋，

“那么不會占便宜的女人，會不會吃虧呢?”我望著你手中的豆漿和油條，微揚起嘴角問。

“我們都是笨蛋。”你微微咧嘴，吃吃地笑著，坐到我旁邊，放下手中的早餐，小聲的說。

“呵呵，其實那些以為占到便宜的人，才是笨蛋。”看著周圍吞咽素面的人，我們相視而笑。

很快，淡藍色的桌面上。就只剩下了空空的盤子和塑料袋，一片狼藉的樣子，你放肆的打著飽嗝，然后指著我油光發亮的嘴唇，哈哈大笑。

周圍的顧客莫名的盯著你，眼神像在看瘋狗。

我鄙夷地掃視他們面前的素面，然后從上衣口袋里取出手巾，遞給你，五月花熏衣草系列的手巾，香味很濃，卻濃得雅致。

你拇指和食指合攏，輕輕的接過手巾，卻先擦干了我嘴角的油跡，很仔細，像擦酒精棉，表情認真，一臉嚴肅。然后才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順手把手巾疊好，放進上衣靠近左邊的口袋里。空氣中的香味，依然很濃。

“職業習慣?”我臉紅了紅。

你沒有回答我，只是看著伸在你面前的自己的手，喃喃自語：“我們永遠都無法知道自己手中的時間還剩余多少。”

我看著你憂郁的側影，輕輕拍打你的后背。

你突然跳了起來：“啊，上班要遲到了。”然后拉起我的手奔向了醫院。

在輸液室的門口，丟開我，給了我一個明媚的笑臉，然后閃進護士房。

我理了理襯衣的下擺，剛上前幾步，酒精味已撲面而來，依然鋪天蓋地，不過，卻多了幾分熟悉和親切……

3

換好了護士服的你，表情嚴肅。一絲不茍，拿著我的藥水，向我招了招手，我走上前，坐下來，板凳冰冷，剛想蹙眉，卻瞥到了你似帶責備的眼神，于是抿起嘴。笑了笑，伸出手，任你冰冷的指尖，在我手背上跳——躍。

“為什么你的手，總是這么……沒有溫度?”我忍不住，在你貼好繃帶后，很認真的問。。

“沒什么。可能是整天接觸酒精吧。”你淡淡地笑，似在躲閃。

我沒有追問。只是直接走向了昨天的位置。坐在那里，看著窗外的風景，偶爾有微風拂人。夏日的風很輕，就像你在哀傷的唱歌……

“醫生，拔水。”我叫了幾聲，你出現在我面前，看了看吊瓶中殘存的藥水，虎著臉說：“要把水都掛完。還是小孩子，就這么浪費，將來怎么得了啊。”看著你可愛的表情，我佯裝生氣。指著不遠處啼哭的小孩說：“我媽媽都沒你這么兇，看，小孩子都被你嚇哭了。”

你沒有接我的話，只是在我身邊的空椅上坐下，靜靜地等了很久，才緩緩的說：“好羨慕那些小孩子啊，能夠響亮地啼哭，能夠放肆地憂傷，就算是無理取鬧，也能夠得到爸爸媽媽的安慰和愛撫，不用每天戴著面具，偽裝輕松。其實生活里的人，都很累很累。”說著說著。你漸漸地陷入了沉思，身邊的小孩，依舊在哭，只是聲音慢慢變小，慢慢地變成了輕聲啜泣。

瓶中所剩不多的藥水，劇烈地翻著泡，像垂死前不斷掙扎的魚，終于速度越來越慢，隨著最后一滴水的滑落而平靜。我望著空空的瓶子，愣了愣，然后搖你的肩膀說：“護士小姐，起床了。太陽都曬屁股了。”

你收回迷惘的眼神。然后瞪了我一眼，拔了針，用棉球狠狠的按在針口上，甩了甩衣袖，揚長而去。

“這么細皮嫩肉的，都忍心下黑手，公報私仇的家伙。”我捂著可憐的右手嘀咕著。

“你說誰公報私仇啊!”耳朵一陣吃痛，我抬頭，你正站在我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捏著我的耳朵問。

“沒，沒有啊!我只不過說衣服有點皺了。”然后裝模作樣地扯了扯衣角。

“哼。我今天下午6點下班。”說著，你笑嘻嘻地走出了輸液室。

我摸了摸耳垂。她不知道她的手。真的很涼，涼得仿佛沒有溫度。

因為不想回家，所以童心不泯。我走進街上的網絡會所里泡時間，看著小人在自己的控制下出生入死，忽然覺得很悲哀，自己不也正如這小人一樣，在別人的劇情里，流出悲愴的淚嗎?

六點差一刻，走出烏煙瘴氣的游戲機房，到了醫院門口。坐在花壇旁的臺階上，看著不遠處的噴泉，在永遠不知疲倦地噴涌，沒有起點，亦沒有終點……

“當——當——”醫院鐘樓的鐘，敲了六下，余音尚未停歇，你已出現在了我面前，摸了摸我有點腫的手，壞壞地問我痛不痛。

“不痛。才怪!”我夸張的大叫起來，街上都是趕著回家的人，行色匆匆。

“這樣。你才會記住我。”你唇角翕動，我彷佛聽到了，你這么說，語音很模糊，剛想問清楚，你已拉起我的手說：“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還沒等我點頭，你就拉我上了公交車，車座是單排的，你執意要我坐在前面。我不解的問為什么，你笑嘻嘻的說，這樣，我就能一直望著你啊，不讓你有機會離開，我笑著捏了捏你的下巴：“我怎么會離開呢，小傻瓜。”但看著你很認真的眼神，還是在你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很是順從。

4

越往城外開，路上的行人就越來越少，駛離了擁擠車道的車，就像魚兒進入了大海，歡快地飛奔起來。只是你一直坐在身后，沉默著沒有說話。

突然車窗外出現了一片麥田，你神采奕奕地拖我下車。夏天的麥子一片金黃，無邊的麥田一直蔓延到天邊，而天上是大片大片的火燒云，微風拂過，新鮮的空氣中，不時的飄來麥子成熟的清香。

你松開拉著我的手，歡快的在麥田邊跳著，唱著。晚霞映在你的身上，撫摩著你飛揚的發絲和沒有溫度的手。霎時之間，天地一片緋紅。

指著遠方麥田中央的小木屋，你對我說，走，我們去那邊看看。

沒等我回答，你就拉著我的手，歡快地向木屋走去

我們就這樣沐浴在緋紅的晚霞中，在一片金黃的麥田里陶醉著，一切，都恍如童話。

我只愿時間定格在這里，讓此刻成為永恒。

木屋很簡陋，木頭的架子，干草鋪的頂。我和你就坐在這簡陋的木屋中，坐在這金黃的麥田里，坐在這緋紅的晚霞中，你將頭微微的向左側著，枕在我右邊的肩膀上。我感受著你的心跳，弱弱的，聽你輕輕的哼著歌，是熊木杏里的歌，《風的記憶》：

風的聲音光的微粒沐浴著安眠的你

渴望你那無法忘記的溫柔微笑和隱藏起悲傷的眼睛

即使痛苦你仍賦予我勇氣去面對

因此 夕陽的睡夢中 即使醒來 也定會重逢

遙遠的記憶胸中悄悄回響著的歌曲

你用雙手 守護了這動蕩而危機四伏的世界

所以 現在你只是收起了翅膀請安詳地入睡吧

被永遠的平靜所包圍著 經過所有乞求的愛

讓我溫柔地守護你 請在我手中安眠

銘記著你的笑容你的哭泣你的憤怒

無法忘記

不論何時都不會忘記 直到我的生命耗盡

大家在一，起時 那眩目的光輝的一刻

我度過了 那無法取代的忘記時間的一刻

如今只是珍惜地追憶著裝滿我不幸的感情

那時你真的在我身旁

一直一直一直在身旁微笑著

即使失去 也要追回你 我從未曾離開過你

我就這么任你輕柔的歌聲，慢慢的穿越我內心深處的那份柔軟。直到。直到你的頭，依舊躺在我右邊的肩膀上，而我卻，我卻感覺不到你左邊的心跳。

就在這靜謐的麥田和晚霞中，我像瘋子一樣抱著你，親吻你的額頭，可是同樣靜謐的還有你的心跳，你就這么安靜的躺在我的懷里，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卻狠心的丟下了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抱著你在路上飛奔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瘋狂的在路中央攔車的，一切都渾渾噩噩，恍如童話，而這童話里，只有殘忍，永遠沒有了幸福的結局。

送你到醫院已是半夜，看著醫生把你推進手術室。我才虛脫地躺在過道旁的椅子上，無力地望著緊閉的門。“急救室”三個紅字。觸目驚心。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你為什么怕我忘了你；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你的手為什么總是如此的冰涼：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你為什么要坐在后排，把我牢牢記在心底；直到現在，我才知道為什么你要問，天國里有沒有迷人的嫁衣……

那是因為你有先天性心臟病啊，生命的每一秒對你來說，都是極大的奢侈。

我靜靜坐在冰冷的鐵凳上，手上的腫塊明明還在，可是你，卻已經離去……

后來，我一個人去過那個小木屋，一切都是原樣，緋紅的云，金黃的麥，空氣中依稀有你輕哼著《風的記憶》的聲音，只是我右邊的肩膀，卻始終感覺不到你的存在。我依舊在這里，可是你，卻已經離開

那一年的夏天來得特別遲，那一年天藍得過于單調，那一年馬郁的《下輩子如果我還記得你》依然非常流行。那一年，你離開我，天崩地坼……

而我，一直死有余辜地活在那一年遲來的夏天里。那一年的夏天無限延緩，遲遲不去。遲遲不去的夏天，讓我的父母驚慌起來，他們在激烈的爭吵之后不約而同請了長假，陪著我天南地北去投醫，為我尋求世上最好的心理醫生。那一年所有的心理醫生都沒有復原我心底的《風的記憶》。

今生已過矣，重結后生緣!如果下輩子，你還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