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2010年。
3月,該是草長鶯飛的季節,雪花卻肆無忌憚地飄著。獨自走在校園冷清的小道上,看著肩頭逐漸積起的雪,我開始回憶老街的樣子。
每一個假期回到拉薩,母親總會在一個溫暖的清晨,輕輕搖醒睡夢中的我,手握那盞不滅的酥油燈,乘著中巴車順著它特定的路線,緩緩駛向古城拉薩的中心——八廓街。
作為圣城拉薩最古老的一條街道,我更愿意稱她為老街。她如同一座巨大的時輪,自大昭寺金頂被世間第一縷陽光照耀起,就一刻不停地走著。一圈,又一圈。
據說,十八世紀前的老街還只是一條轉經路,也不知是誰在這條路上完成了第一筆買賣,從此,老街便開始發展成為一條頗具規模的商業街。現在,你可以在這買到來自西藏各地乃至全世界很多地方的商品。如此色澤鮮艷,如此琳瑯滿目。
這兒就是老街了!與母親一同扎進轉經的人群,聞著空氣中彌漫的桑煙味,聽著身旁六字真言的呢喃聲,看著街道兩旁美麗高大的康巴姑娘操著一口流利的英語和漢語,向遠道而來的人們展示商品。我竟有些恍惚: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文化可以將信徒的虔誠和商人的市儈如此融洽地交融在一起,卻絲毫不覺突兀?
隨著轉經的人潮慢慢地移動步子,當走到老街東面的書店時,我久久地佇立在書店門前的街道上,望著店內人來人往。母親疑惑地看著我,說,“傻站著干嘛,進去看看啊!”深吸一口氣,我笑著搖頭,“不了!”便挽著母親的手繼續前行。“媽媽,您能理解一個土生土長的藏家姑娘在面對日益陌生的藏文字時所產生的恐懼與自責嗎?”
“真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母親無奈地搖頭。接著念她的經。“我只是想聞一下藏文書籍的墨香。”我低聲說,以為只要不觸及深埋心底的傷口,就不會再痛!
在途經那幢黃色藏式樓房時,我抬頭望了一眼二層的窗口,就這樣走過。我想,我是絕不會踏進那里的。我一直固執地以為“瑪吉阿米”只屬于,那些執著于倉央嘉措情詩的史學家和那些想要一睹藏家風情的旅行者。而我,不愿知曉那段真真假假的傳說,它使那種淡淡的傷感縈繞在我胸口。
于是,我和一群正用腳步積累來世功德的人們一起。我站在大昭寺前,目之所及全是磕長頭的信徒。我曾在無數文學作品中讀到他們一步三叩首的身影,也曾在無數攝影作品中看到他們五體投地的姿勢。只是每一次當我親眼目睹這些用身體丈量虔誠的人們一次次匍匐、一次次起身時,那些個所謂的“值與不值”只不過是過眼云煙。人類努力地適應并改造生存環境,不惜以破壞生態環境為代價求發展,努力地發明各種產品來填充日益膨脹的物質需求,不就是為了“幸福”嗎?那么,當正在努力追求幸福中的我們在看到他們心滿意足、一臉幸福時,是否恍悟:我們所謂人類最終極的追求于他們只在一伏一起間!
“怎么這么喜歡發愣啊!走了,該回家了,你爸還等著我回去做午飯嘞!”母親催促著往背離老街的方向走去。我望著大昭寺,雙手合十:祈求眾生的幸福。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轉身朝著母親的方向走去……
雪。終于停了。我倚窗望著白茫茫的大地,繼續想念我的老街!
(作者單位:北京科技大學)
責任編輯:次仁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