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出的文學家\\思想家羅隱

從大陸當今的各種文學史著作來看，羅隱雖被提及，但聲名不顯、地位不高，并沒有引起文學史家的重視。事實上，羅隱是唐末最重要的作家，是唐代文學史中最后一位巨匠，也是文學史上極富個性的作家。

從大陸當今的各種思想史著作來看，羅隱沒有被提及，而臺灣地區的各種思想史著作均給羅隱很高的地位，甚至與玄奘、慧能、韓愈等并列為唐代最重要的五位思想家之一（王壽南主編《中國歷代思想家（隋唐五代卷）》，王云五著《中國政治思想史》），這一巨大反差已引起我們高度重視，并將會促使我們深入探討羅隱思想，重新審視思想史的建構。

羅隱其人

羅隱，字昭諫，自號江東生，杭州新城縣（今杭州富陽新登鎮）人，生于唐文宗大和七年（833），卒于后梁開平三年（909），享年七十七歲。羅隱出身寒儒家庭，年少苦學，夙慧能文，博物多知，詩文皆俊拔，有浩然之氣。先后為丞相令狐绹、鄭畋、李蔚所激賞。羅隱秉承儒家思想，有“執大炳以定是非”的遠大志向，科舉生涯長達二十八年，共考了十多次，終未登第，史稱“十上不第”，曾投靠湖南、淮南、浙西等藩鎮，皆不得意，于僖宗光啟三年（887）五十五歲時東歸吳越，受杭州刺史錢镠器重，屢遷官職，終老故鄉。羅隱一生主要活動在宣宗后期、懿宗、僖宗、昭宗、哀帝五朝，尤以懿宗、僖宗兩朝為活躍期。大體上分為三個時期：宣宗大中十三年二十七歲前，為讀書、隱居、漫游時期；二十七歲至五十五歲，為科舉求仕時期，其間有數年隱居；五十五歲至七十七歲，是為官時期，后期邊為官邊當道士。羅隱一生詩文著述有十五種之多，在全唐作家中名列前茅，但散佚嚴重。今存詩集《甲乙集》，有詩五百余首，散文集《讒書》共六十篇，哲學著作《兩同書》共十篇，另存駢體啟、表、銘、碑二十余篇及散體序、記、論、狀、列傳二十余篇，還存有小說《妖亂志》和《中元傳》。其今存詩文總量在晚唐五代作家中僅次于李商隱。

李商隱、杜牧、溫庭筠生活的時代，唐朝雖然衰落，但仍有相對安定的局面和圖強振興的希望。羅隱生在李商隱等人死后的半個世紀中，時代環境卻大不相同了。此時的大唐，政治腐敗，科場黑暗，戰亂頻仍，民生凋敝，已處于大廈將傾、瀕于覆滅的前夕。盡管羅隱是一位具有卓越的見識、獨步天下的文才和凜然氣骨的知識分子，但生不逢時。羅隱的同僚沈崧在《羅給事墓志》里就把羅隱生逢唐末，比為孔子生于周末之令人興嘆。在這樣的亂世中，羅隱的作為，就是用他那如椽之筆，反映喪亂，諷刺丑惡，憂國憂民，很像安史之亂時的杜甫。由于此時的社會，其混亂墮落程度遠甚于安史之亂時期，因此羅隱的憤怒和抗爭也超過杜甫十倍百倍。也正因為強烈的批判和諷刺，羅隱的科舉求仕之路就更加艱難坎坷了。唐僖宗平定黃巢之亂后，欲召羅隱為朝官，結果被忌憚羅隱的大臣阻撓（《北夢瑣言》卷六）。唐昭宗久聞羅隱詩名，欲以進士甲科授予羅隱，立即有大臣奏曰：“隱雖有才，然多輕易。明皇圣德，猶橫遭譏，將相臣僚，豈能免乎凌鑠？帝問譏謗之詞，對曰：隱有《華清詩》曰：‘樓殿層層佳氣多，開元時節好笙歌。也知道德勝堯舜，爭奈楊妃解笑何。’其事遂寢。”（《唐詩紀事》卷六十九）可以說，在整個中國文學史上，以辛辣諷刺為主要特色的詩文作家，首推羅隱。儒家并不反對諷刺，但必須要做到“溫柔敦厚”、“主文而譎諫”，否則是無法接受的。羅隱式諷刺顯然嚴重違背儒家詩教，故而為歷代封建統治者以及正統的封建文人所不容。

令人驚奇的是，羅隱在民間有著唐代任何其他重要作家所無法比擬的崇高地位。由于羅隱大半生困于舉場，寒餓相接，終生進士未第，不過是個秀才，因此民間百姓稱呼羅隱為“羅隱秀才”或“羅衣秀才”，有的訛作“羅游秀才”。明朝姚士麟有這樣的慨嘆：“使千百載后，田農閨嫗不稱他進士，特重之曰‘羅隱秀才’，是隱重而唐輕，進士輕而秀才重也。悲夫！”（《羅昭諫江東集敘》）“隱重而唐輕，進士輕而秀才重”兩句意思是，在民間老百姓心中，羅隱的分量比整個唐朝更重，秀才的分量比進士更重。因為唐朝只重進士不重秀才，而百姓心中的偶像羅隱恰恰只是秀才，故有這一反語。宋代直至民國的近千年里，羅隱的故事在下層文人和民間百姓中流傳不衰，而且愈演愈烈，并逐漸被神化，羅隱遂成為半人半神、亦人亦神的形象。

羅隱精通哲學和道家術數之學，對于世事具有超凡的洞察力和預見性。史載羅隱曾向錢镠預言，說其部下徐綰、許再思二人會帶頭叛亂，可惜錢镠未聽，后來果然應驗，錢镠險些喪命（《資治通鑒#8226;天復二年》）。故而民間傳說羅隱是“皇帝嘴，乞丐身”，有“出語成讖”的本領，凡羅隱有預言者，人稱“羅隱題破”。明代田汝成《西湖游覽志余》卷十二載：“羅昭諫隱，新城人，博物能詩，然性傲睨，好議評臧否，探隱命物，往往奇中，故至今杭人稱前定不爽者，猶云‘羅隱題破’也。”明朝張岱《夜航船》卷二記載：“金雞石，建德草堂寺之北，羅隱常過此，戲題曰：金雞不向五更啼。石遂迸裂，有雞飛鳴而去。”明朝何喬遠《閩書》亦載：“俗傳羅隱出語成讖，著有異跡，若羅裳山之畫馬石，深滬之石壁山書字，及建安書筒灘所載。予初尚未信，其果此羅隱與否？及讀楊文敏《書筒灘記》，已稍信之，因閱黃滔贈隱詩‘三征不起時賢議，九轉終成道者言’，方知隱學道修真人也。”

羅隱故事流傳之多之廣，恐非唐代其他文人所能及。明朝閔元衢編有《羅江東外紀》一書，收有大量的羅隱故事和民間傳說。明清浙江、安徽、江西、江蘇、湖北、湖南、四川、廣東、廣西、福建等省都廣泛流傳著“羅隱秀才”的故事，明清的《西湖二集》、《堯山堂外紀》等小說、野史及各地方志，多載羅隱故事。今人劉金編有《羅隱的故事種種》。朱自清在《中國歌謠》一書中指出，羅隱是廣東客家地區民間崇信的神祇，那里有許多關于羅隱的傳說和歌謠。傳說廣東、江西等地著名的“客家山歌”就是創自羅隱。

羅隱死后葬在故鄉杭州定山鄉，但全國各地的老百姓非常懷念羅隱，給他建造了很多墳墓和祠廟。江西樂安縣、都昌縣，安徽涇縣、南陵縣，浙江蕭山等地皆有羅隱墓。清朝王乃斌《羅昭諫墓》詩曰：“遺稿千秋在，疑阡異地同。”浙江杭州的昌化、新登，溫州瑞安縣，四川羅江縣，安徽南陵縣等地均有羅隱祠廟。

羅隱的傳說在整個中國文化史上也是一個奇特現象，值得深入研究。

羅隱一生信奉儒家思想，晚年出入佛道間，甚至成為道教大師呂丘方遠的弟子，但從未放棄儒家“忠義”信條，憂國憂民，在大是大非問題上立場極其堅定。他鄙視藩鎮割據，鄙視朱溫篡唐，忠于大唐王朝的立場從未動搖，這一點與唐末韋莊、杜荀鶴、李山甫等文人形成鮮明對照。唐哀帝天祐四年（907），朱溫篡唐建立后梁，詔書至杭州，羅隱痛哭勸錢镠舉義討賊，匡復大唐社稷，錢镠不從，反奉朱梁之正朔。朱溫封錢镠為尚父、吳越王，羅隱在《錢尚父生日》詩中仍期望錢镠“興唐宗社作諸侯”。朱溫授羅隱諫議大夫之官，羅隱不就，作《小松》詩明志，詩曰：“陵遷谷變須高節，莫向人間作大夫！”羅隱的“高節”就是忠義人格。《資治通鑒#8226;開平元年》載：“四月，鎮海節度判官羅隱說吳王镠興兵討梁，曰：‘縱無成功，猶可退保杭、越，自為東帝；奈何交臂事賊，為終古之羞乎！’镠始以隱為不遇于唐，必有怨心，及聞其言，雖不能用，心甚義之。”宋羅大經《鶴林玉露》卷六曰：“（羅隱）歸依錢镠。及朱溫篡，詔至，痛哭勸镠舉義，镠不能從。溫聞其名，以諫議大夫招之，不就。”后來朱溫又屢次封羅隱給事中之官，羅隱堅決不從，大義侃侃。而羅隱親友往往未解隱之“高節”，以為“給事中”高官既是本人榮耀，又可光宗耀祖，真是害煞羅隱啊。

羅隱多才多藝，除了精通哲學、術數，工于詩文外，還擅長書法。為了幫助筆工萇鳳，羅隱書寫了一百幅雁頭箋贈他，結果士大夫爭相揣著黃金交換（見唐#8226;馮贄《雲仙雜記》卷三）。北宋皇宮御府還藏有羅隱行書四帖：《羅城記稿》、《三十一郎帖》、《喜慰帖》、《華陰樵寄帖》（見《宣和書譜》卷十一）。

羅隱其詩

晚唐溫庭筠、李商隱、杜牧死后，唐朝還有約半個世紀才滅亡，這幾十年詩人數量空前增多，詩壇不僅沒有沉寂，其熱鬧紛雜甚至超過“溫李”時代，文學史上稱為“唐末詩壇”。唐末詩人中影響較大、詩史留名的不在少數，像皮日休、陸龜蒙、羅隱、韋莊、韓偓、鄭谷、司空圖、杜荀鶴、方干、吳融、崔涂、貫休、薛能、黃滔、唐彥謙、秦韜玉、聶夷中等等，皆無愧于名家稱號。其中羅隱的詩名最大，詩壇地位最高，可謂繼“溫李”之后獨步唐末詩壇，清代《全五代詩》（含唐末詩）的編者李調元就稱羅隱為唐末詩壇的“執牛耳者”（《雨村詩話》卷下）。晚唐宰相詩人令狐绹，于同輩中最看重溫、李詩，于后輩中最欣賞羅隱詩，他對羅隱詩的癡迷更甚于溫、李，他的兒子令狐滈蹭蹬舉場十多年才于咸通元年進士登第，羅隱以詩賀之，令狐绹對兒子說：“吾不喜汝及第，喜汝得羅公一篇耳。”（《唐詩紀事》卷六十九）可見其對羅隱詩的崇拜。權傾一方的魏博節度使羅威（即羅紹威）酷嗜羅隱詩，將自己的詩集取名為《偷江東集》（羅隱詩集原名《江東集》）。韋莊、吳融、黃滔、杜荀鶴、吳仁璧、徐寅、齊己、歸仁、羅袞、劉贊，乃至新羅（今韓國）崔致遠等詩人，都非常崇拜羅隱。韋莊、吳融在光化年間先后兩次上疏昭宗皇帝，要求追賜李賀等“麗句清詞，遍在詞人之口”的才子孤魂及第，與他倆同輩的在世眾多未及第詩人中，只提羅隱一人，并奏請皇帝升羅隱為三署郎中之官。結果昭宗采納了，封羅隱“檢校戶部郎中兼御史中丞”的虛銜，俸祿由杭州鎮海軍節度使錢镠發放。

羅隱詩題材全面，體裁齊備，風格多樣，有淺俗也有典重，除了沉摯雄博的主導風格外，亦多通俗詼諧之作，也有輕清細微之篇，錢謙益概括羅隱詩特色為“詭灰奡兀”（《牧齋初學集》卷十七），李調元概括為“堅渾雄博”（《雨村詩話》卷下），不過，最大特色還是諷刺。

從題材上看，因為羅隱一生足跡踏遍大半個中國，游歷交往十分廣泛，所以舉凡重大社會題材、民生民瘼，到日常生活甚至愛情題材，無不形諸歌詠。最有代表性的是憂國憂民詩、感懷身世詩、詠物詩、詠史詩、送別寄贈詩、羈旅行役詩和投獻干謁詩這七類。憂國憂民詩如《亂后逢友人》、《歲除夜》、《使者》、《塞外》、《詠史》、《江亭別裴饒》、《送光祿崔卿赴闕》、《徐寇南逼感事獻江南知己》、《即事中元甲子》、《中元甲子以辛丑駕幸蜀》四首、《送汝州李中丞十二韻》、《淮口軍葬》、《雪》、《題磻溪垂釣圖》等等，作為一個蹭蹬科舉長達二十八年未第，被大唐遺棄的文人，雖對唐室心有所怨，筆有所刺，卻始終心系大唐安危、民生疾苦，他看到大唐喪亂，皇帝播遷，就感嘆自己“不將不侯何計是？釣魚船上淚闌干”，故而這些詩篇讀來尤其感人至深。辛文房所謂羅隱“深怨唐室”，乃皮相之論，實則是深愛唐室。

羅隱的感懷身世詩，數量很多，作為“江左孤根”，一介寒士，羅隱五十五歲前一直在應舉、干謁、求仕道路上顛簸漂泊，落第之痛、羈旅之苦、思鄉之悲，一一訴諸筆端。“如某之孤寒者則多，似某之遭遇著則少”（《謝湖南于常侍啟》）。宋人曾將“許渾千首濕”對以“羅隱一生身”，甚是恰當。錢謙益曰：“余觀昭諫值唐季版蕩之秋，往來吳汴，慨然有金甌玉井、鵲飛龍起之感，俯仰霸王，傲睨藩鎮，雀喧鳩聚，等于市廛，煮海平陳，付之一夢，何其壯也！然而十上不第，坎終身，嘆辯士之空籠，惜云英之不嫁，誦其詩至于‘嫦娥老大應惆愴，泣倚蒼蒼桂一輪’，未嘗不為之黯然神傷！”（《牧齋初學集》卷三十三）

至于詠物、詠史詩，極富創新，名篇迭出。羅隱共有詠物詩約七十篇，數量在晚唐雖次于李商隱、皮日休、陸龜蒙，但質量極高，篇篇可誦。

從體裁上看，羅隱各體皆有名作，正如劉克莊所謂“羅隱唐季有詩名，膾炙人口”（《后村詩話》卷十二）。五言絕如《雪》：“盡道豐年瑞，豐年事若何。長安有貧者，為瑞不宜多。”千百年來傳誦不衰。五律如《菊》、《鷹》、《封禪寺居》、《歲除夜》等皆為佳篇。何義門以為《封禪寺居》不讓子美、義山（《瀛奎律髓匯評》卷四十七）。七古和樂府歌行如《江南行》、《芳樹》兩篇受到著名思想家牟宗三先生的激賞，牟先生甚至認為《芳樹》超過李白的《將進酒》（《說詩一家言#8226;詩意篇》）。其《鞠歌行》長期混入李白集中真偽莫辨。當然羅隱最擅長的還是近體尤其是七律和七絕，七律《黃河》、《梅花》、《牡丹花》、《籌筆驛》、《曲江春感》、《登夏州城樓》、《魏城逢故人》等皆是至今廣為流傳的名篇，七絕如《蜂》、《柳》、《隋堤柳》、《金錢花》、《西施》、《自遣》、《感弄猴人賜朱紱》等膾炙人口。正如清人錢良擇所說：“昭諫今體詩氣雄調響，罕與為匹。”（《唐音審體》）

羅隱詩的語言藝術極其高超，與其他詩人相比，羅詩語言上最大特色是流利活潑而又韻味深長。羅隱的許多詩句膾炙人口，廣為流傳，像“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只知事逐眼前過，不覺老從頭上來”，“只覺流年如鳥逝，不知何處有龍屠”，“國計已推肝膽許，家財不為子孫謀”，“采得百花成蜜后，為誰辛苦為誰甜”，“任是無情也動人”等等，已經沉淀到文化生活中，成為古今社會上通行的成語。毛澤東同志一生最愛的兩句唐詩就是“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江澤民同志多次要求中共領導干部以“國計已推肝膽許，家財不為子孫謀”兩句為座右銘。究其原因，有人認為主要是因為羅詩通俗。那么貫休、杜荀鶴、李山甫、盧延讓等人詩比羅詩更通俗，王梵志、寒山詩甚至俗到全是白話，為什么他們的詩反而沒有羅詩有生命力呢？可見，簡單地歸因于通俗是不妥的。筆者認為，主要是因為羅詩有深厚的語言提煉功力，高度的藝術技巧，“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也就是宋人所謂的“造語成就”。

總之，羅隱詩取得的成就無愧為唐代最后一位詩壇巨匠，正如清代文學家袁枚《羅昭諫墓》所云：“三生金榜無名字，一卷唐詩殿本朝。”

羅隱其文

羅隱《讒書》中的小品文，一反韓愈的古奧道統，多借寓言或譬喻手法，表達對現實的諷刺和抗爭，筆鋒犀利，語言活潑平易，在韓柳古文外呈現出另一種面貌，這很不合宋以后文壇大儒的口味。蘇軾所謂“唐末五代，文章衰盡”（《東坡題跋》卷二），即是典型代表。千年之后，它們的價值終于被魯迅先生發現。魯迅先生在《小品文的危機》一文中說：“唐末詩風衰落，而小品文放了光輝。但羅隱的《讒書》，幾乎全部是抗爭和憤激之談；皮日休和陸龜蒙自以為隱士，別人也稱之為隱士，而看他們在《皮子文藪》和《笠澤叢書》中的小品文，并沒有忘記天下，正是一塌糊涂泥塘里的光彩和鋒芒。”

《讒書》中的諷刺小品名篇眾多，像《英雄之言》、《荊巫》、《說天雞》、《越婦言》、《漢武山呼》、《秋蟲賦》、《秦之鹿》等的諷刺深度和手法使人一讀震撼，久久難忘。《英雄之言》通過對劉邦、項羽的冷靜剖析，得出的結論是，自古以來皇帝無不是強盜，竊國大盜！這一看似平靜實則具有強烈震撼力的結論無疑閃爍著真理的光芒。《秋蟲賦》以蜘蛛織網捕食為喻，借蛛網“繩其小而不繩其大”，諷刺晚唐政權體系為維護其岌岌可危的統治，瘋狂掠奪、殘害弱小平民，卻對藩鎮、權臣束手無策，甚至受其致命威脅。最后以蜘蛛“身之危”、“腹之餒”予以警告，表達憤慨。《秦之鹿》通過客觀冷靜地分析“秦鹿去而天下逐”的事實，得出的結論是，自古以來所有封建統治者都是“去道與德”的禽獸！

羅隱《兩同書》共有十篇說理文，極富哲學思辨色彩。歸有光編《諸子匯函》卷二十六《靈璧子》引岳季方的評語曰：“言言藥石，字字箴銘。”連一貫以詆毀羅隱而出名的楊慎都不得不承認《兩同書》中的《愛憎篇》：“能言人所不敢言，能言人所未曾言，鑿鑿名論。”

羅隱的駢文，今存表、啟、碑、銘類駢文共二十余篇，《兩同書》十篇也用駢體。清初賀裳給予極高評價，認為羅隱的駢體表、啟不在溫、李之下（《載酒園詩話又編》）。阮元認為羅隱駢文與李商隱、溫庭筠、段成式三人的駢文一起將唐代駢文推向極致：“義山、飛卿以繁縟相高，柯古、昭諫以新博領異，駢儷之文斯稱極致。”（《研經室集》卷二）

（作者單位：上海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