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1950年考入南京大學中文系,師從胡小石、汪辟疆等先生學習古代文學。胡、汪二師都生于清代末年,一畢業于兩江師范學堂,一由京師大學堂轉入北京大學,其時教育界正蘊釀著學制方面的改革,廢科舉,興新學,文學開始獨立分科,然仍為古來文史不分的傳統所支配。他們的學習過程,走的仍是清人老路。胡先生五六歲時,學的第一本書為《爾雅》,家長想把他培養成一名杰出的樸學家。汪先生的家長規定他上午讀經書,下午讀史書,晚上則讀讀詩文,走的是正規的成才之道。
后來我還接觸過一些與他們同一代的老輩,如葉恭綽先生等,發現存在一些共同的特點。他們都善詩能書,筆頭功夫好,懂得的東西多。他們談吐風雅,似乎是在追求一種魏晉風度的神韻。
胡先生口才特佳,又以書法名家,因此上述特點更為明顯。我在本科畢業后又讀了兩年副博士研究生,追隨他的時間最久,感受尤深。
胡先生的課堂講學效果好,普遍受到學生的歡迎。他也喜歡與學生閑談,由學生隨便提問,然后隨方解答。他看似儀容莊重,似難接近,但在閑談時,即可發現其風趣橫生,親切自然。古稱君子的儀容應是“望之儼然,即之也溫”,對此我有深切感受。
我體會到,學生從師受學,在課堂上學到的東西,大都是當局規定的一些必備知識,將來可由此謀生,服務于社會,而在課馀間學得到的東西,則常是貫穿著更為深層的內涵,如人格的感染,治學的態度,研究的方法等等,往往在不經意間得到薰染。古代書院制下的教學,就很重視師生之間的答問。這也可以說是中國優秀文化傳統在師生關系中的一種體現。
我在大學二年級時,上過胡先生的工具書使用法課,這時已經折服于他的淵博與敏悟;大學三年級時,聽過他的中國韻文史課,覺得真是一種詩意的感染與科學的求真精神的完美結合;而在四年級時聽他上中國文學史上半部分,歷時半年多,則收獲更大,對我一輩子都發生了重大影響。
我因長期生肺病,耽擱了很多課程,到了三年級將結束時,才肺病痊愈,班上同學因國家建設需要,都已提前一年畢業,只有我與另一患病的同學孫旭升二人繼續留校學習。系主任方光燾先生對我極為關懷,不但允許我多學一年完成學業,進一步養好身體,以免復發;他還告知我,下一學期胡先生要開文學史課,那時胡先生已年近七十,已有好幾年不上此課,以后怕難再開,因此方先生叫我不要再補其他什么課程,一年之內,集中精力跟胡先生學。
因為課馀時間多,我就圍繞聽課內容找各種參考書來讀。現在看來,這就是所謂泛讀。
建國初期,教師都要補上社會發展史課,藉以說明奴隸社會取代原始社會,封建社會取代奴隸社會,資本主義社會取代封建社會,社會主義社會取代資本主義社會,此乃歷史發展之必然,知識分子應該認真學習社會發展史,不得逆歷史潮流而動,應該老老實實地進行改造,為建設社會主義祖國而努力。胡先生當時也在學習社會發展史,他在閱讀一本蘇聯人寫作的書,結合中國社會的發展,講授中國古代社會中出現的神話傳說與《詩經》、《楚辭》等文學作品。
歷史學界對于中國社會的分期,一直聚訟紛紜,但總以郭沫若與范文瀾的兩家之說影響為大。中文系的教師當然不會卷入其中,但得多加關注。小石師對此似乎并不太在意。我則向來對歷史有興趣,這時便去找了很多參考書來讀,除了郭沫若、范文瀾的書之外,還找了翦伯贊、呂振羽等人的書來看;而我又喜歡東張西望,不想被一種模式套住,因此又去找了日本學者森谷克己著、陳昌蔚譯的《中國社會經濟史》,田崎仁義著、曹貫一譯的《中國古代經濟史》,還有顧頡剛編的《古史辨》幾大冊,一一拿來參看。我將多家之說加以比較,發現問題后再去一一求教。小石師家住天竺路21號,距我宿舍有半個小時的路程,我總是用一只大的書包裝滿了書,攤開向他求教,他則略加評判,并指點向哪一方面再找基本文獻來讀。
那時小石師正在研究中國古代神話,因此講課時花在這上面的時間很多,其后接著講楚辭,又涉及這方面的問題,為此他又花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我在他的指導下,讀了王逸的《楚辭章句》、朱熹的《楚辭集注》和戴震的《屈原賦注》。那時我還盡可能地找一些文章來看,例如蘇雪林的《楚神九歌與中國古代河神祭典的關系》等。我知道,蘇雪林是小石師在北京女子高等師范時的學生,她的研究楚辭,曾受小石師的啟發,只是后來她的路子越走越野,幾乎泛不可擋,小石師則始終不離樸學家的規范,重視文獻與實物的證驗,不作過多推論。
小石師在學生時代就通日語,平時經常閱讀一些有關宗教、神話、民俗學等方面的書籍,和同一輩人相比,他的學問有其新的一面。我雖遲生四五十年,只是身處特定年代,英語既半途而廢,日語也未學成,況且其時圖書館內已把前此出版的一些書籍,如J.G.弗雷澤的《金枝》等,都已封存,或許領導上認為這些奇形怪狀的知識無補于學生的思想健康吧。不過我還是買到了李玄伯的《中國古代社會新研》,后來又買到了他翻譯的法國古朗士的《希臘羅馬古代社會研究》,進而又買下了林惠祥的《文化人類學》等書,還盡可能地尋找有關原始宗教、民俗學、神話傳說等各方面的材料,努力提高這方面的學識。
小石師在文字學方面建樹很多。他的《契文舉例》一文,學界公認為研究甲骨文語法的開山之作。他在講授文學史時,則對金文講得較多,這也是清人治學先從小學人手的遺風吧。他從文字畫講起,介紹定形后的甲骨、金文,傍及“六書”之說,進而敘及周《誥》殷《盤》。我則在他講解金文時,找到他在1933年中央大學《文藝叢刊》第一期上發表的《古文變遷論》一文加以閱讀。我發現,這篇文章中提出的金文字體四期之說,與郭沫若在《兩周金文辭大系》中提出的說法相去不遠,二者的提出不知孰先孰后?當我提出這一問題時,小石師顯得很高興,且說這一問題楊白樺也沒有發現。楊白樺為小石師次子,南京師范大學教授。小石師有關這一金文字體研究成果,早在《齊楚古金表》中已經提示。此《表》先后發表過兩次,先發表在某一雜志上,后發表在《國風》半月刊四卷十一期上。可惜我當時沒有聽清,也沒有及時記下,因而首先發表的那本雜志之名,早已忘卻,今日只能感到遺憾。
小石師還提到,清道人對此問題早有研究,他承此遺緒,繼續深入研究,才能有此系統的總結。小石師篤于師門風義,意謂這種問題的解決,不可能一蹴而就,必須有長期積累。
學生上文字、音韻、名物、制度等課,常會起枯燥乏味之感,小石師卻能講得引人入勝,亦可說明其教學效果之佳。我在研究生階段,與同學譚優學合寫過一篇《禹鼎考釋》的論文,可作這段經歷的紀念。
我在小石師家請益時,也不拘于文學史方面的題目,所思所感,提出之后,他總能正本清源,撥開迷霧。有一次我提出,為什么明代的宦官之禍如此嚴重?清代就沒有什么宦官之禍?后人所詬病的李蓮英之類,比之前朝,簡直可以稱為良善之輩。小石師就指導說,明代內廷設司禮監,由宦官掌控,外廷的奏章都要經由司禮監的轉進,而明代自中期起,帝王每不視朝,對外門戶均由主管司禮監的宦官所掌控,也就容易形成控制朝政的局面。清代裁徹司禮監,清室帝王又較勤政,也就避免了前朝的宦官之禍。這一番話,確有頓開茅塞之感。古人云:“與君一席談,勝讀十年書。”與小石師晤談,常能聽到一些課堂上聽不到的知識。
我在一開始與小石師接觸時,還體悟到他歡迎學生提問,但又是有原則的。有一次,我正在讀《詩經》,《王風·揚之水》中有句云“揚之水,不流束薪……”我古漢語水平差,難以理解,于是就此提問,小石師不理我。我也就想到,這種問題不該提出來。以后我當教師,學生如有關于讀音、難字、出處等問題時,我也不回答。學生不能拿老師當辭書用,否則反而會增加提問者的懶勁。
我與這些師輩前后相差近半個世紀,談話內容,也就不易找到共通的關注之點。小石師常與老學生吳白勻等人談清末掌故,跟我們一輩談的就少了。因為我等并非世家子弟,對前朝舊事所知太少;時至解放之后,他們似也不宜多談過去一些“遺老遺少”的軼事,今日思之,仍有無端丟掉了很多“口述歷史”的感覺。
我跟汪辟疆先生學,也常到他家請教。他在1954年后即中風,不能行走,但在我提問后,還常是摸索著找書給我看。他喜談文壇掌故,從其名著《光宣詩壇點將錄》中,可覘其對近代詩人之熟悉,而他與列名“天魁星及時雨宋江”的陳三立一家,誼屬世交,辟疆師早年即從陳三立學詩,故時常敘及陳氏諸子舊事。
有一次,他提到陳寅恪的婚事,說是曾署理臺灣巡撫的唐景崧看上了陳寅恪,要把孫女唐曉瑩許配給他,陳寅恪不愿,然而唐家藏有一部唐代的集子,極為罕有,陳寅恪要借來看,唐景崧不允。這樁婚事拖了很久。此說甚為有趣,我就此問過小石師,小石師也說陳、唐二人的結合乃父母之命,且云陳寅恪早年抱獨身主義,所以年紀很大了才結婚。唐曉瑩為體育教師,陳氏失明后幸有家室的照顧。小石師早年亦從陳三立學詩,故亦熟知陳家情況。然據趙元任夫人楊步偉的回憶,陳、唐二人的結合出于她的介紹。趙、陳二人同在清華研究院任教時,居處鄰近,陳寅恪常到趙家吃飯,楊步偉見他年近四十,尚未娶妻,遂介紹與唐相識。此說似乎信而有徵,但與汪、胡二師的說法距離甚遠。后來我遇到曾任北京圖書館副館長的鮑正鵠先生,言及此事,他就說楊步偉姑媽喜歡信口開河,由此可知一些人的回憶錄,確是不可盡信。(楊步偉為金陵刻經處創始人楊仁山的孫女,鮑先生的夫人為楊仁山的曾孫女)
辟疆師為江西人,方言口音重,我的語言能力又差,常是不能全然聽懂。他提到唐家所藏的那本書的名字時,我聽不清楚,又不便請他重復,今日思之,留下不少遺憾。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喜歡閑聊,可能就跟這些師輩的作風有關。因為我喜歡泛讀,又有喜奇好異的習性,對小石師一輩來說,均屬晚年弟子,童言無忌,提問題時也就沒有什么顧慮,結果常能聽到好多不易獲得的知識。但是隨著革命秩序的建立,一切要求正規,課堂講學已成接受知識的法定途徑。而且班上的學生也多,大家如果都去老師家中請教,也勢必難以招架。
從清末到現在,不過百年略過,只是民國初年的事,在當今學生看來,已經像是唐宋元明清的歷史一樣。記得20世紀80年代,放映過一部有關小鳳仙的電影,學生見到長袍大褂的梁啟超等人,就像進入了歷史上的遙遠年代。我就對學生說:“蔡鍔與小鳳仙的故事,其實近在眼前。羅根澤(字雨亭)先生是我的老師,梁啟超是羅先生的老師。羅先生在清華研究院讀書,所作論文《孟子評傳》(發表時改名《孟子考》),就是在梁啟超的指導下完成的。”近百年來,差不多每過十多年培養出來的知識分子就會有所不同。學生接觸到的老師,如果年長一些,也就會有另一種面貌的感受。中國地域廣大,各地的發展也不平衡,因此常有京派、海派等稱;時于今日,又有港臺文化等說。南京大學接受的是中央大學的遺產,初期的教師中有胡、汪等人,我在“文化大革命”中曾被加上“封建學者俘虜”的惡謚,今日則又有人認為我在尋找一條新樸學的道路,或許就與這種學統有關。
中國步入改革開放之后,我與程千帆先生一起培養了很多碩士生與博士生。培養碩士生時,采取上課的方式,每星期要上課;培養博士生時,則取定期討論的方式,每兩星期見一次面,一般討論兩三小時。
程先生為碩士生開校讎學課,這是有感于“文化大革命”中的荒謬學風而首先考慮及此。新中國成立之后,培養學生的首要任務是建立革命的世界觀,如能用毛澤東思想武裝好頭腦,那么無論干什么事情,均不難迎刃而解。論及治學,則強調觀點的首要意義,因此學生用不著讀多少書,只要捋扯一些皮毛,唱唱高調即可。千帆先生以為,撥亂反正,樹立正確的學風,必須從指點讀書門徑開始。因此他親自為學生講授校讎學,后與學生徐有富合作,編成了《校讎廣義》四卷本,內分版本、校勘、目錄、典藏四類,1994年由齊魯書社出版,后于1999年獲得了新聞出版總署頒發的“國家圖書獎”,在教育界與學術界發生了很大影響。
改革開放之初,大家對過去那套學風已經不再頂禮膜拜,而又苦于沒有什么新的指導思想去代替,于是一些人便企圖從英美等國引進新方法來解救,學術界興起了一股所謂方法熱,似乎一掌握了新方法,就可點鐵成金。這種做法,其實與前此的官方指導方針,只要掌握了毛澤東思想的觀點,將無往而不勝,是一樣的思路。不管是老版的做法,還是新版的做法,結果都是一樣,大家用不到讀多少書,只要掌握了某種外緣的東西即可。多少年來,大家在這種束書不觀高談義理(或方法)的環境中,糟蹋了多少美好年華。
千帆先生于20世紀30年代畢業于金陵大學,也是胡、汪二師的學生。我與他先后同門,對問題的認識容易接近。我們討論后認為,學生應該讀些典范的學術論文。我們可以挑幾篇有代表性的論文來講解,如果要說幫助學生掌握學習方法的話,這樣做,可能更實在一些。由此決定,我開了一門“近代學者治學方法研究”的新課。我挑選了王國維、陳寅恪的五篇文章加以分析,說明這些文章的貢獻,他們何以能取得成功?這些文章又是如何寫成的?在寫法上又有什么特點?……我工作得很吃力,備課時間用得很多,講課的速度很慢,一學期下來,只上了四篇文章,但效果還不錯。第一次講這課時,我為五位碩士生布置了一份作業,讓他們參照陳寅恪的《讀<秦婦吟>》做一篇《柳理<劉幽求傳>箋證》的讀書報告。事后發現,他們都做得很好,說明他們在閱讀范文后,都學到了新東西。其中對“小祥”一詞的解釋,還糾正了我在《柳理<劉幽求傳>鉤沉》一文中的錯誤。教學相長,可由此證驗。
我的這些講義后來編入了《當代學術研究思辨》一書,行世后,學術界反應不錯,好多學校用作教材,有的教師則照這種做法也開了新課。
總的說來,我們為碩士生開的新課,不再講什么《詩經》、《楚辭》、唐詩、宋詞之類的常見課,而是力求開拓新知,講一些過去遭到忽視的基礎知識,或是一些富有探索性質的課題。
我們培養博士生時,學生得抓緊時間讀書,積累知識,準備提出問題。千帆先生還為學生規定了幾種基本書,如《毛詩正義》、《楚辭章句》、《史記》三家注、《文選》李善注等,屬于文史方面的一些基本典籍。學生寫成學習報告后,教師詳加批改,如已達到發表水平,則推薦到報章雜志上去尋求發表。
這種討論問題的方式,與我國過去書院制的講學方式比較接近,試看《宋元學案》等書,或是后代一些書院的講學記錄,如朱一新《無邪堂答問》等,均有相近之處。這種教學方式的好處是,可以形成互動,調動學生的積極性,也能使教師奮發向上,只有不斷努力,全身心投入教學,不敢松懈,才能取得良好效果。
以我個人的經驗而言,師生問的互動,從初當教師時起就嘗到了甜頭。1962年時,兩個學生來談畢業論文,當時我正在講授《文心雕龍》,論文涉及通變問題,我就突然感到可作一篇文章,題名《新變與通變》,把梁代的時代潮流、作家群體、皇室人員和文學觀念等問題綜合在一起加以考察,從中勾勒出一條發展線索。這種思想不斷深化,也就形成了后來的《梁代文論三派述要》。我體會到,問難之時,腦筋處在活躍狀態,為了回答學生的問題,必須抓住話頭不斷深化,如能開拓有成,則成果立見,因此問難與授業相輔相成,不可偏廢。教師應取主動態度組織教學活動,彼此相互激勵,以期取得預想的良好效果。
時至近代,社會轉型加速,傳統的教學方式不斷受到沖擊。我的幾位老師雖然已經不是書院出身,但前時的流風遺韻尚存,他們的師輩也喜歡有年輕人前去提問。小石師學問博大,他最佩服的學者是鄉先輩沈子培先生,當時沈氏以遺老的身份退隱滬上,小石師則寓居清道人家中,沈子培常說年輕人可以帶一些問題去談談,當時出入沈府的,還有王國維等人,都對此老的應答如響開示門徑表示欽佩。雨亭師常說,當年錢玄同在北京,喜歡年輕人去談學問,提問題,他承此學風,也喜歡學生帶問題去。他的研究生卻不上他門,也不帶問題去,這讓他深感失望。
由于政治形勢的變化,教師處境不同,態度也就有差異。小石師教的是甲骨、金文與先秦文學,距離現實較遠,禁忌較少,談話時也就顯得從容。雨亭師在“拔白旗”時被列為重點批判對象,事后也就三緘其口,又兼健康惡化,勢難再享問難之樂了。改革開放之后,師生關系大為改善,博士生的教學中多少還能貫徹一些個別輔導的成分,然自高校大規模地實施擴招之后,不論碩士生、博士生,一般都取大班上課的方式,因材施教愈見其難了。進人新世紀后,情況又有大變,目下教學方式更是講求制度化。所謂制度化,也就是用大規模培養理丁科人才的方式批量加工,猶如工廠里大規模生產產品一樣。這樣做,一般均采上課和吸收學生參予科研項目的方式,以至于有的學生全然與理工科的學生同步,背后稱自己的老師為“老板”。學生很多,項目不一,教師更難針對個別學生的特殊情況精心培植。反正中國每過十年、二十年在教育學生的方式方法上就會有變化,西化之風越來越起主導作用,傳統的充滿人文精神的教學方式能否占有一席之地,已難確說。
我帶的最后一名博士生余歷雄將我三年講課過程中的答問記錄了下來,取名《師門問學錄》,先后發行了中國與馬來西亞兩種版本,社會反響頗佳。我在高興的同時,也暗感神傷。因為我明白,這種教學方式很難復制,因為情況太特殊了。七十老翁,身邊只有一名外籍學生,該生極為勤奮,又特別有心,才能有此成果。一般說來,大家在視之為常態的情況下出現某一特殊事例,還有這種可能,想把特殊事例作為常規來推廣,除非環境整個改變,否則絕無可能。從中國目前情況來看,盡管大家都把發揚傳統文化掛在嘴邊,實際上往往只是說得好聽一些而已,如果領導上認為這種教學方式不能產生最大效益,也就只能讓其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