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碗茶韻

四川人愛喝茶。在川西壩子，不論是通都大邑，還是窮鄉僻壤，都可以找到茶鋪的蹤影，而且高、巾、低檔一應俱全。要氣派，要品茶，就去高級茶樓，那里有音樂助興，還能品到各種名茶。如果圖實惠、圖方便，可以去那些開間寬敞，擺滿了竹椅、竹凳的大眾茶同。在人群中找一個空位坐下來，交上三五元茶錢，來杯茉莉花茶或者毛尖，任你從早坐到晚。

在大眾茶館，除了喝茶，可干的事情不少，邀上三兩朋友，打撲克、搓麻將、擺龍門陣，怎樣都行。如果你獨自一人，那也不要緊，買上一份晚報，從報頭看到報尾，連報縫里的廣告也不要放過，半天的時間就這樣從你的眼皮底下溜走了。如果運氣好，你還可以欣賞川劇座唱。那些資深票友雖然沒有粉墨登場，可是絲竹管弦樣樣俱全。隨著鏗鏘的鑼鼓，他們的舉手投足、唱念做打頗有大家風韻。這些票友在老茶客的心里就是角兒，只要一聲喝彩，就能讓他們心滿意足。

在一些老茶鋪，現今仍舊在喝蓋碗茶。這蓋碗茶既有四川特產花茶的持久香味，又有茶碗、茶蓋和茶船三件套的派頭。左手端起蓋碗茶，右手揭開茶蓋，用茶蓋邊緣輕輕地撇去茶碗里的茶葉，細細地抿上一口茶湯，含在嘴里打兩個轉再緩緩地咽下去。那派頭，仿佛民國的遺老遺少，這也算是茶文化的遺存吧。

茶館的座位有高桌、高凳與矮桌、矮椅兩種，茶葉分花茶、綠茶兩類，茶客隨來隨泡。跑堂并提壺泡茶、摻開水的，叫“茶博士”或者“幺師”。他們一手提著錚亮的茶壺，一手卡著一大摞茶具，一見客人進門就高聲吆喝著將客人安頓好，隨即便將手中的茶船往桌面一散，茶碗放上，一碗一碗地摻進開水，蓋上茶碗蓋，送到茶客面前。 “茶博士”在茶客間來同穿梭，有時還賣弄點本事：離老遠倒茶，這叫“仙人過橋”；從茶客頭上弄個險，但又滴水不灑，這叫“雪花蓋頂”；左有手各執一壺同摻一碗茶這叫“二龍戲珠”；水滿手不停，小拇指輕輕一勾，茶蓋便穩穩地扣上碗口，名日“海底撈月”，這些倒茶的功夫還真讓人嘆為觀止。“茶博士”的動作一氣呵成，絕不矯揉造作。如果你覺得輕松如小菜一碟，那么試試就可知端倪。這些華麗的動作，都是“茶博士”年復一年刻苦訓練的結晶，絕非你我能夠信手拈來。茶館中，掏耳朵、修腳、擦皮鞋、賣小吃的如過江之鯽般絡繹不絕。喝茶人的歡笑聲和各種叫賣聲混雜在一起，熙熙攘攘，永遠沒有安靜的時候。

四川人摯愛茶館，茶館里那一碗一碗的蓋碗茶也滋養著四川人的悠閑生活。愛泡茶館的老茶客一大清早就直奔茶館，一直泡到太陽落山茶館打烊才肯心滿意足地回家。你如果叫他在家里喝茶，他肯定不答應，因為家里再舒服，也營造不出茶館那種氛圍。那是一種質樸的市井味道，一直浸潤進你的血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