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的梅花

李清照的詞作對梅花可謂情有獨鐘，梅花既是審美主體的隱喻和象征，又是美的理想和追求。詞人憑借梅花寄寓了多種情感：借梅繪景，盡情描繪青春的歡樂之情；借梅言志，委婉表述自己的高雅之情；借梅喻世，曲折反映憂國思鄉(xiāng)之情。

一、借梅繪景，盡情描繪青春的歡樂之情

詞人將梅花作為一種形象載體，對自己內心世界的情感體驗進行了詮釋。少女時代的無憂無慮、多情善感，在她與花的對應性觀照中得以展現(xiàn)。詞人這個時期的詞作真摯細膩、委婉動人。詞作中的梅花，透露著一種嬌艷之美，洋溢著少女純真、開朗、充滿青春活力的氣息，體現(xiàn)著詞人對青年時期美好生活的體驗和感悟。

如《點絳唇》：“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有人來，襪刬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晨露未干的花園里，一位嬌美纖弱的少女“蹴罷秋千”，“見有人來”，惶恐不安，慌亂中“倚門回首”，是好奇心的驅使使她想偷看一下“他”，但又怕“他”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于是一邊倚門掩身，一邊又有意無意地把玩著青梅，“卻把青梅嗅”。這首詞借梅花的烘染，展現(xiàn)了一位天真活潑的少女在客人突訪時慌張、羞澀的情態(tài)，以及怕見又想見，想見又不敢大膽見的微妙細致心理。這少女信手拈來的是青梅，而絕非什么粉桃艷李，就足以看出那時的李清照對梅有多么青睞，梅的意象又蘊藉著作者多少高雅的情操，包藏了多少深刻的寓意！一個天真、嬌羞，想體驗幸福情感卻又帶幾分矜持的少女形象躍然紙上。

李清照婚后不久還寫過一首《減字木蘭花》：“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鬢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背醮簳r節(jié)，她買來一枝欲放未放的梅花，既為了賞花，也為了博得丈夫賞識，但又怕“奴面不如花面好”，特意將梅花“云鬢斜簪”，讓丈夫仔細端詳，究竟誰漂亮。這種描繪，襯托出她嬌羞的神韻，流溢著生活的甜美，也從另一個側面說明，這時的梅花是她幸福生活的“象征物”和“見證人”。

二、借梅言志，委婉表述自己的高雅之情

梅花以它的冰清玉潔、淡泊嫻雅、幽獨孤傲而備受文人的喜愛。李清照詞中的梅花意象，實際上也是一種人格精神的比附。她愛梅的潔白、耐寒、孤傲，贊美梅的堅貞不屈，其詞中梅所具有的美質和孤傲，與其高潔孤傲的人格是統(tǒng)一的。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香臉半開嬌旖旎，當庭際，玉人浴出新妝洗。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瓏地。共賞金尊沉綠蟻，莫辭醉，此花不與群花比?！边@首《漁家傲》詞作中的梅花具有美麗的外觀、優(yōu)雅的內涵、高潔的品格，其意象是女詞人的自喻。“寒梅點綴瓊枝膩，香臉半開嬌旖旎”點出了寒梅的姿貌情態(tài)——潔白滑潤的枝條上花蕾初綻，紅梅朵朵，花香襲人，這里的寒梅既有美麗的容顏也有高貴的秉性，恰如剛步入婚姻，體驗到人生幸福生活的李清照，美貌、單純，如報春之梅一樣翹首枝頭，對生活充滿了希望和憧憬?！坝袢嗽〕鲂聤y洗”，借梅寫出了詞人如“出水芙蓉”般的嬌美。“此花不與群花比”，這樣完美的梅花自然能讓群花黯然失色，表面上是突出梅花的超絕品質，實質上在于強調融內在品質與外在美感于一身的梅花就是詞人自己的自喻。梅花和詞人都具有傲然獨放、卓然不群的性格，這正是詞人想通過梅花的“花語”表達出的“心語”。

三、借梅喻世，曲折反映憂國思鄉(xiāng)之情

南渡后，李清明的作品總是透露著內心的思鄉(xiāng)情懷和憂國情結。靖康之變，故國淪陷，南渡后丈夫病故。詞人處于特殊的時代，承受著亡國之難和失夫之痛，少女時天真爛漫的情懷、無憂無慮的生活已成為過去，她筆下梅花意象的主調也由前期的活潑開朗變成了憔悴和憂傷，體現(xiàn)的是詞人殘破的心靈和凄厲的哀愁。

《清平樂》：“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边@首詞意境含蓄蘊藉，感情悲切哀婉。這個時期的詞人已是風燭殘年，心中的梅花盡管孤傲但也逐漸凋零?！敖衲旰＝翘煅?，蕭蕭兩鬢生華”，她身處異鄉(xiāng)，漂泊不定，一切已是今非昔比，物是情非。生活的折磨使詞人變得憔悴蒼老，兩鬢花白。梅花，這位詞人摯愛了一生的知己，終究也敵不過冽風的侵襲?！翱慈⊥韥盹L勢，故應難看梅花”，這風，既是自然之“冽風”，又是國勢衰敗之風，寄托著詞人對國事的憂懷。該詞中詞人把個人身世之苦、國家之難與梅花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使詞的境界為之升華。

梅，凌霜傲雪，俏不爭春，是正直堅強、純潔高尚的象征。清照其人正如寒梅。她鐘愛梅花，用梅作音符，譜寫人生之歌；以梅自比，記錄生命的悄然足跡；以梅為詞，傳情達意，表達出孤苦飄零、國破家亡的深哀劇痛。“一粒沙里見世界，半瓣花上說人情”，李清照詞中的梅花意象，折射出作者一生的喜怒哀樂與酸甜苦辣，承載著詞人家國興亡的悲哀歷史，充分展示了一代詞人李清照的曠世才情。

（責任編輯 劉宇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