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朱序傳》考述

摘要：《晉書·朱序傳》中關于朱序生平的記載有許多訛誤。全文以《晉書·朱序傳》為線索，對其出身階層進行分析，并從朱序為官的時間、地點兩個方面入手，結合《晉書》本紀部分及《資治通鑒》等史料嘗試對本傳中不詳以及錯訛之處進行校正與補充，使朱序其人的仕宦歷程更加明晰準確。

關鍵詞：《晉書·朱序傳》；《資治通鑒》；職官；時間

淝水之戰是魏晉時期奠定南北方對峙局面的標志性戰役，而朱序在此戰中先為晉軍傳遞情報，后動搖前秦軍心，為東晉取勝做出重大貢獻。然《晉書·朱序傳》中對其本人的記載并不夠明確甚至有錯訛之處，遂以史料為依托，試發其覆。

一、朱序的家族出身

《晉書·朱序傳》：“朱序，字次倫，義陽人也。父燾，以才干歷西蠻校尉、益州刺史。序世為名將，累遷鷹揚將軍、江夏相。”但是上述文中，知朱燾“以才干歷西蠻校尉”和朱序“累遷”才至五品軍號。朱燾其人史書無傳，事跡只散見于各傳，都是寥寥數筆。由此可見，雖然朱燾“有才干”，但在東晉政局上的地位不顯，不足以為之立傳。在上述篇目中，分別提到朱燾戰時所領軍職為司馬，品級地位在長史之下，非戰時不見其重。察其活動區域，主要在益州、宣城附近。且與周楚之父周撫有過合作。從之后朱序也主要活動于益州、宣城地區，且助周楚平司馬勛來看，兩家私交也應不差。縱然兩家沒有世交，也必然都是在這一蠻漢雜居之地有一定影響之勢力，才能在此地區進行合作，故當屬同一階層。而周撫之父周訪，據《晉書·周訪傳》知周撫四世居于江左，屬江南土著豪族。與之交好的朱燾、朱序父子在《元和姓纂》中被編入義陽籍且多依靠戰功取得地方性職務，可知當是荊襄地區土著豪族。查《晉書·桓沖傳》，有桓朱二人“款密”的描寫，朱序本傳中也提到“表求運江州米十萬斛，布五千匹以資軍費，詔聽之。……序又表求故荊州刺史桓石生府田百頃，并谷八萬斛，給之。”朱序戍洛陽時需要從桓氏勢力范圍內獲得經濟支援，考慮到朱序本桓溫舊部，似可歸入桓溫一黨。

二、朱序本傳的幾點考證

1、興寧至咸安時期

《晉書·朱序傳》：“興寧末，梁州刺史司馬勛反，桓溫表序為征討都護往討之，以功拜征虜將軍，封襄平子。……太和中，遷充州刺史。時長城人錢弘聚黨百余人，藏匿原鄉山。以序為中軍司馬、吳興太守。序至郡，討擒之”。

司馬勛叛亂的時間為興寧三年十一月，據《晉書》、

《資治通鑒》知其被平定于太和元年五月。序討勛時所任之征討都護，未見于其他記載。據《通典·職官》知晉宋時都護主治少數民族地區，晉稱都護將軍，《晉書·職官志》：“驃騎、車騎、衛將軍、伏波、撫軍、都護、鎮軍、中軍、四征、四鎮、龍驤、典軍、上軍、輔國等大將軍，開府者皆為位從公。”上述軍號中，鎮軍、撫軍為三品軍號，都護將軍位列其間，當同為三品軍號。朱序在討平司馬勛后方進位征虜將軍，此時當不能居高階。另據《宋書·武帝紀》日“朱序助周楚討平之”，《晉書·周楚傳》言“周楚與朱序討平之”，《資治通鑒》太和元年條也記“朱序周楚擊司馬勛，破之”，知平亂之功二人并領。又按《宋書》所記朱序“助”周楚平亂，平亂統帥以益州刺史周楚為主，故朱序品級應不高于楚。另外，《晉書》中常見“督護”官職，察其職權，恰在刺史、都督以下，有領兵之權，史傳中常有督護參戰之例。此“督護”屬雜號護軍，級不過六品。可援東晉后期征討都督例解釋征討督護，而益州督護恰好位于益州刺史之下，屬周楚管轄，故此時朱序所任應是督護而非都護。

2、寧康、太元時期

《晉書·朱序傳》：“寧康初，拜使持節、監沔中諸軍事、南中郎將、梁州刺史，鎮襄陽。是歲，苻堅遣其將苻丕等率眾圍序……序累戰破賊，人情勞懈，又以賊退稍遠，疑未能來，守備不謹，督護李伯護密與賊相應，襄陽遂沒，序陷于苻堅。太元中，苻堅南侵……堅眾小卻，序時在其軍后，唱云：‘堅敗!’眾遂大奔，序乃得歸。拜龍驤將軍、瑯邪內史，轉揚州豫州五郡軍事、豫州刺史，屯洛陽。……后丁零翟遼反，序遣將軍秦膺、童斌與淮泗諸郡共討之。又監充青二州諸軍事、二州刺史，將軍如故，進鎮彭城。序求鎮淮陰，帝許焉。……加都督司、雍、梁、秦四州軍事。……仍戍洛陽，衛山陵也。……其后慕容永率眾向洛陽，序自河陰北濟……參軍趙睦、江夏相桓不才追永，破之于太行。永歸上黨。序追永至上黨之白水，與永相持二句。聞翟遼欲向金墉，乃還……序退次洛陽……會稽王道子以序勝負相補，不加褒貶。……序以老病，累表解職，不許。太元十八年卒，贈左將軍、散騎常侍。”

此一部分脫誤頗多，現——考訂如下：

第一，何時入鎮襄陽。據《晉書·桓豁傳》，“堅又寇涼州，弟沖遣輔國將軍朱序與豁子江州刺史石秀泝流就路，稟節度。豁遣督護桓羆與序等游軍沔漢，為涼州聲援。”另據《晉書·桓沖傳》，“既而苻堅寇涼州，沖遣宣城內史朱序、豫州刺史桓伊率眾向壽陽，淮南太守劉波汎舟淮泗，乘虛致討，以救涼州”。查《資治通鑒》知此事在太元元年，序時為輔國將軍、宣城內史，太元二年出任使持節、監沔中諸軍事、南中郎將、梁州刺史。所任使持節、監沔中諸軍事，依《宋書·百官志》、《晉書·職官志》載，“都督諸軍為上，監諸軍次之，督諸軍為下；使持節為上，持節次之，假節為下。使持節得殺二千石以下；持節殺無官位人，若軍事，得與使持節同；假節唯軍事得殺犯軍令者。”此時朱序執掌沔中督區，《晉書·桓豁傳》評價說“以固北鄙”，則東晉己于淮水一線準備抵御前秦。太元三年，苻丕圍攻襄陽，四年城破，執朱序。本傳記載的“寧康初”有誤。

第二，歸晉為官的時間地點。關于朱序何時逃歸，《資治通鑒》記載甚詳：“冬，十月，秦陽平公融等攻壽陽；癸酉，克之，執平虜將軍徐元喜等。……丁亥，謝石等歸建康，得秦樂工，能習舊聲，于是宗廟始備金石之樂。乙未，以張天錫為散騎常侍，朱序為瑯琊內史”。查《廿二史朔閏表》，知“癸酉”是太元八年十月十八，丁亥為十一月初三，則朱序為瑯琊內史時間為十一月十一。所任之瑯琊內史，《宋書·州郡志》：“晉亂，瑯琊國人隨元帝渡江千余戶，泰興三年立懷德縣。丹陽雖有瑯琊相而無土地。成帝咸康元年，割丹陽之江乘縣境立郡。”另查《資治通鑒》，太元九年末，謝玄北伐至瑯琊，苻朗降。知此時朱序之瑯琊內史是僑置之瑯琊國，非實際之瑯琊。

第三，屯駐洛陽的時間。《宋書·州郡志》記載，“太元十年，朱序戍馬頭。”則本傳所記“轉監揚州豫州五郡軍事、豫州刺史，屯洛陽”一事當在朱序戍馬頭后。又《晉書·謝安傳》有“命龍驤將軍朱序進據洛陽”一句，且謝安太元十年薨，可知朱序于此年先戍馬頭，后鎮洛陽。

第四，翟遼叛亂時朱序所在。《資治通鑒》太元十一年：“六月，以前輔國將軍楊亮為雍州刺史，鎮衛山陵。八月，翟遼寇譙，朱序擊走之。”胡三省注日“帝置雍州于襄陽，今遣亮帶雍州，鎮洛。”此時楊亮鎮洛，從《晉書·謝玄傳》知序已于翟遼叛前由洛陽還壽陽最終駐于淮陰：“朝議以征役既久，宜置戍而還，使玄還鎮淮陰，序鎮壽陽。會翟遼據黎陽反……令且還鎮淮陰，以朱序代鎮彭城。”又《資治通鑒》記載，“太元十二年，春正月，乙巳，以朱序為青充二州刺史，代謝玄鎮彭城；序求鎮淮陰，許之。”胡三省注：“序求鎮淮陰，以燕方強，必進取河南，彭城去建康道遠，聲援不接故也”，而淮陰則如《魏書·高閭傳》所言：“東接山陽，南通嶺表，兼近江都、海西之資，西有盱眙、壽春之鎮”，是個交通便利的守淮中心，更利于與后方聯系。

第五，朱序都督四州軍事的詳情。查《資治通鑒》，知太元十三年，朱序任都督司、雍、梁、秦四州軍事、雍州刺史，戍洛陽。前文提過，東晉諸督以都督諸軍為上，現轄區仍是沔中督區，而朱序己升任都督諸軍事，由兗州刺史轉為雍州刺史，帶雍鎮洛，以衛山陵。今日考古發現西晉帝陵多處于洛陽北邙山附近，則此處衛山陵之意，當是鎮守帝陵之意。

第六，與慕容永交戰的詳情。查《資治通鑒》太元十五年：“春正月，己亥，譙敬王恬薨，西燕主永引兵向洛陽，朱序自河陰北濟河，擊敗之”。考異部分有“永走還上黨”五字，與本傳相符，可確定此戰為太元十五年事。另據《宋書·五行志》：“(太元十五年)是春，丁零略兗、豫，鮮卑寇河上”。《晉書·朱序傳》、《資治通鑒》皆謂朱序因丁零翟遼謀向洛陽而回軍，于鮮卑動向無提及，只云破翟遼，經洛陽還襄陽。本傳于其事后記司馬道子“以序勝負相補，不加褒貶”，且是“退次洛陽”，知此役朱序定有敗績。從其回鎮襄陽來看，當是受到西燕的強大壓力，不以洛陽為必守，返襄陽布置守淮戰略。

第七，朱序卸任時間。據《資治通鑒》記載，太元十七年冬十月，郗恢代朱序為雍州刺史，鎮襄陽，知朱序此時即己卸任。繼刺雍州的郗恢是孝武帝集團中人，門閥斗爭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朱序之死也是桓氏余黨勢力退出江淮地區上游的一個標志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