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倩
(重慶大學國際教育交流學院,重慶400044)
利用韻律信息解讀 “都”字句歧義的實驗研究
——漢語母語者與二語者的對照①
姚 倩
(重慶大學國際教育交流學院,重慶400044)
焦點;“都”;E-prime;二語習得;韻律
韻律信息影響著副詞在句中的解讀。在有“都”的句子中,大部分研究都認為如果重音在主語上,“都”有甚至之意;如果重音在“都”上,“都”表示總括之意。這種說法依賴于語感,缺少實驗的驗證。本文以實驗研究的方式研究了漢語母語者和以漢語為第二語言的學習者解讀帶有不同重音的“都”字句的情況。研究顯示,二語者利用韻律信息解讀“都”字句歧義的情況同母語者存在著顯著差異,這對目前強調語法的對外漢語教學帶來了一些新的啟示。
一個虛詞往往可以表達多種不同的意義,在有虛詞的句子中,特別是有副詞的句子中,不同的語法意義是通過不同的輕重音來表示的 (陸儉明,2004:188)。例如,副詞“都”既可以表示總括之意,又可以表示甚至之意,句子的重音落在不同的地方會直接影響句子的解讀。但是目前這一結論只是基于母語者的語感,缺乏實證研究的驗證。以漢語為第二語言的學習者 (下稱“二語者”)是否能夠產出或者利用這一韻律信息解讀句子的歧義也尚無定論。因此,我們試圖用實證研究的方式來探究輕重音是否會直接影響母語者句子的解讀,二語者是否也能利用不同的韻律信息來解讀句子的歧義。
關于現代漢語副詞“都”的定義有多種,一種是按照《現代漢語八百詞》中的定義,“都”是一個副詞,表示總括、全部或者甚至,總括對象位于“都”的左邊 (馬真,1983);一種是認為跟“都”這樣的詞相關聯的成分是焦點敏感式 (focus-sensitive operator)(徐杰,2004);還有觀點認為“都”是加合算子 (sum operator),但是同普通全稱量詞也存在一些差別 (高明樂2002)。Lee(1986)也對“都”的句法、語義特征做了全面、細致的分析。他用公式對“都”進行了定義:
[Topic1[Comp [NP2[3…V…]VP]S’]’’
“都”在公式中可以處于位置2或者位置3,即在名詞組NP和謂語動詞V之間,約束范圍是其左邊的有關名詞組NP。
Chomsky(1971)在涉及焦點的問題時談到,句子的語義解釋是和表層結構,而不是跟深層結構直接相關,并且提出了自然重音定律 (Nuclear Stress Rule) (轉引自袁毓林,2003)。Jackendoff(1972)進一步發展了這種思想,提出了焦點和預設 (presupposition)的定義。按照Jackendoff(1972)的說法,“都”為句子賦予了預設。Rooth(1992)將這樣的詞稱作焦點副詞 (focusing ad-verbs),并指出焦點音系上表達的不同決定了不同的語義解讀。Jackendoff還曾指出,這種焦點都帶有[+F]特征,[+F]常常會造成相對重讀。Bolinger(1972)卻指出句重音 (accent)是獨立于句法和形態之外的,一個句法形式可能會有多種句重音,這取決于說話人的意思。說話者說話時有自己的預設,因此會調整自己的句重音來同所表達的意思相符。Rochement(1986)也指出了焦點同重音的密切關系。Jackendoff(1972)還進一步提出了“焦點關聯”的概念,及同焦點算子相關聯的成分。例如,Rooth(1992)舉出的例子,
(1)a.Mary only introduced[Bill]Fto Sue.
b.Mary only introduced Bill to[Sue]F.
Only究竟是同Bill相關聯還是同Sue相關聯同句重音有非常重要的聯系,焦點關聯又會直接帶來預設的不同。Rooth(1996)文中所指的焦點指的是為了語用和語義功能而描述出的韻律的突出。
我們以“小王都買了那本書”為例 (袁毓林,2007)。按照焦點理論,“都”作為句中的焦點算子 (focus operator),為句子帶來了b、c兩個預設。例如:
(2)(連)小王都/也買了那本書。
a.小王買了那本書。
b.有其他人買了那本書。
c.在這些人當中,小王買書的可能性為最低。
但是“小王都/也買了那本書”這個句子單從句法層面上看是有歧義的,“都”可能表示總括,也可能是表示“甚至”之意。當表示“甚至”之意時,前面可以補充上“連”。蔣嚴 (1998)也指出通過語用推理,“……都”可以補出“連”,得到“連……都”的語義。還有一種觀點認為這里的“都”表示突出強調某一部分 (史錫堯,1990)。前人的研究幾乎達成共識;當重音在“都”上時,“都”只是表示總括,總括左邊的成分;當重音在主語上時,前面可以補充上“連”(陸儉明,2004;呂叔湘,2004;徐以中、楊亦鳴,2005),并且有觀點指出可以重讀也可以輕讀的“都”只能左向約束其關聯成分 (潘海華,2006;袁毓林,2007)。但是這種說法卻缺少實驗研究的輔證。盡管如此,仍然有觀點認為,“連……都”的語義是由“連”賦予的,而非“都”的固定語義。(蔣嚴,1998;徐杰,2004)
王蘊佳等 (2006)曾經就漢語焦點重音和語義重音分布進行過實驗研究,文章指出音系事先只是漢語焦點表達中的一種補償機制,但是不少關于焦點重音的研究都是基于研究者自身語感的理論層面的假設。由此,文章通過實驗語音學的方式對語義重音的位置進行了很好的預測,將重音的位置和句法位置有效地對應了起來。
我們也試圖用實驗研究的方法驗證“都”字句的對比重音問題,探討漢語第二語言學習者和母語者是否能夠利用韻律信息解讀“都”字句,并且希望在實驗中驗證在一定的韻律條件下,“都”是否具有“甚至”的固定語義。
Snedeker&Trueswell(2003)曾經對母語者利用韻律信息避免歧義進行了實驗研究。文章通過離線 (off line)的形式考察了韻律的自然產出以及聽者利用韻律信息對產出句子的理解。根據實驗結果,他們認為,韻律信息是非常有效的解歧方式。說話者帶有韻律信息的非歧義句會帶來聽者非常準確的反應。但是通過實驗后的問卷,他們發現,韻律信息雖然是一種非常有效的解歧手段,但是并不完美。因為即使說話者產出了韻律信息,聽者仍然會感覺到歧義。實驗還表明,雙方能夠意識到歧義的條件是在歧義的語境也存在的情況下,即兩種韻律模式都在實驗中出現過的條件下。如果實驗單純只設計為一種韻律模式,說話者和聽話者感受到歧義的比率沒有兩種情況都存在的條件下高,因此參考的語境非常重要。
Gennari et al(2001)分別利用真值判斷和眼動反應時實驗考察過母語者兒童和成人對韻律信息的解讀。實驗表明,兒童能夠理解自然重音的句子,但是在63.3%的實驗中卻不能準確理解含有對比重音的句子。在成人的眼動實驗中,被試也被要求對做出真值判斷。測試句的重音分為自然重音(neutral stress)和對比重音 (contrastive stress),自然重音下又將句子的語序分為兩種,一種為標準語序,另一種為強調語序。眼動實驗的結果表明,成人在自然重音的條件下注視時間沒有顯著差異,并且成人被試在對自然重音狀態下的圖片做真值判斷時,表現得相對遲緩。因此,Gennari et al(2001)得出結論,對自然重音的解讀會隨著成長而逐漸消失。
按照Reinhart(2004)的假設,對比重音會占據更多的工作記憶,但是Gennari et al(2001)的實驗表明,對于成人而言,解讀含有自然重音的句子會花去更多的時間,因此對Reinhart(2004)的理論假設表示了質疑。
我們仍然以“小王F都買了那本書”為例,按照語用尺度理論,NP即這里的“小王”處于尺度的最低端還是最高端同肯定和否定有著密切的關系。如果這句話改為“小王都沒買那本書”,那么這句話的預設c,就應該改為“在這些人當中,小王買書的可能性為最高”。這個語境中,NP“小王”同“買那本書”之間的語義關系并不明顯,需要更多的語境來表明“小王”處于語用尺度的最高端還是最低端。“都”為這個句子提供了一個預設,由這個句子可以得到下面的尺度含義:最不可能買書的人買了書,那么其他所有可能、較有可能及很有可能買書的人也一定買了書。但是有一些NP不受語境的影響,在單句中處于尺度的最高端或者最低端顯得很明顯 (例如3)。
(3)a.這個問題教授都不知道。
b.這個問題傻子都知道。
在 (3)a中,“教授”處于語用尺度的最高端。如果沒有語境,我們也可以推測“教授”是知識淵博的人,可是他連“這個問題”都不知道。其中隱含的預設為,
a.這個問題教授不知道。
b.這個問題有其他人不知道。
c.在這些人當中,教授知道的可能性最高。
(3)b中的NP“傻子”處于語用尺度的最低端。在語境缺失的情況下,我們也知道“傻子”很無知,可是連“這個問題”都知道。其中隱含的預設為,
a.這個問題傻子知道。
b.這個問題有其他人知道。
c.在這些人當中,傻子知道的可能性最低。
因此,在我們的實驗中,要盡量避免這種不依賴更多的語境、詞義本身在句中表現出來的語用尺度位置就很明顯的NP,使NP的語用尺度同單句的語境不存在關系,以排除被試單純利用詞義來解讀語用尺度,從而忽略重音的影響。
Fang(2002)也曾為“連……都”結構建立過一個尺度模型,將這個模型定義為:
當且僅當Dx中di和dj是兩個獨立的論元時,SM=(S,T,DX,PF)是一個層級模型,
(a)如果di的層級比dj低,那么P(di)推出P(dj);或者
(b)如果dj的層級比di低,那么否定的P(di)推出否定的P(dj)。
例如,“連王五都能解第一題”可以推測出“更不要說李四了”,那么“王五”所處的語義尺度肯定比“李四”低。
我們討論的是含有“都”的歧義句。“都”的歧義也就是“都”是單純表示“總括”,還是充當焦點算子,引入如C那樣的預設。因此,句中同“都”相關的NP一定是可以表示復數意義的NP,否則“都”就只能充當焦點算子,整句就只可能理解為“連……都”的含義。
我們的實驗有兩個目的,一是要測試韻律信息是否能對母語者解讀歧義產生顯著的影響;二是要測試母語者和二語者在利用韻律信息為線索在句子解歧方面,即解讀句子的預設上是否存在差異。
實驗程序:實驗先利用PowerPoint向被試呈現兩段話,待被試讀懂句子以后,播放聽覺刺激,然后由被試選擇這段刺激對應的是哪段話。整個實驗包括10個重音在“都”上的句子,10個重音在主語上的句子和20個填充項句子。所有的語音刺激用Cooledit軟件由一名普通話水平為一級乙等的女性錄制而成。
被試:被試由23名以漢語為母語的中國學生和19名以漢語為第二語言的留學生構成。參加測試的留學生學習漢語的時間在一年至五年不等。
實驗材料:由于Snedeker&Trueswell(2003)的研究顯示出對比語境的重要性,因此我們的實驗也設計了兩種語境。當重音在主語上時,我們的語境主要設置為兩種,一種同測試句語用尺度相匹配的語境,另一種是同測試句語用尺度相悖的語境。實驗共包括40個測試句和每個測試句所對應的語境,其中20個為測試句,20個為填充項。材料中所有的生詞都不超過學生所學教材《發展漢語——初級漢語》(下)中的詞匯,而所選取的被試所學教材都是《發展漢語——中級漢語》。所有的實驗材料全部隨機排列。
例如:
(4)我有兩個弟弟,他們很笨,學東西總是比別人慢。他們兩個從去年開始學騎自行車,學了半年以后,終于學會了。
(5)我有兩個弟弟,他們很聰明,學東西總是比別人快。他們從去年開始學騎自行車,不到一個星期,就學會了。
測試句:這段話告訴我們,我弟弟F都學會騎自行車了。
我們先讓被試認真閱讀前面兩段話,當被試讀懂了這兩段話以后,向主試示意,然后主試向被試呈現語音刺激,刺激的重音在主語上。在被試閱讀語境的過程中,如果出現任何不認識的生詞,主試都會將發音寫在黑板上,對該詞進行解釋,避免主試的語音對被試的影響,當然這種情況極少。語音刺激呈現完以后,請被試選擇這個測試句所對應的語境。按照我們的預期,被試應該選擇語境(4),因為語境中告訴我們弟弟學東西很慢,因此在語用尺度上,弟弟的位置很低,因此這個測試句可以補充為“連我弟弟都學會騎自行車了”。那么句子所隱含的預設為,弟弟學會騎自行車的可能非常低,能夠表現出這種預設的語境為第一個,而語境 (5)卻不能表現出這種預設。
我們以“弟弟都學會騎自行車了”為例,用Pratt軟件分析如下:

從圖中可以看出,主語的音高最高大概為3037.5Hz,“都”的音高最高大概為1637.2Hz。重音的一個最重要的標志就是音高,由此可見,這個句子的重音在主語上。
第二種情況:測試句重音在“都”上的時候,例如:
(6)我有四個同屋,他們去過很多地方。可是我要去的那個飯館很小,有兩個同屋也不知道。
(7)我有四個同屋,他們去過的地方不太多,而且我要去的那個飯館很小,所以沒有一個人知道在哪兒。
測試句:這段告訴我們,我想去的飯館太小,我的同屋們都F不知道在哪兒。

從圖中可以看出,主語音高最高的部分大概是3379Hz,“都”的音高為3795Hz。因此,這個句子的重音在“都”上。按照我們的預期,這種情況,被試應該選擇語境 (7)。
語境 (6)是語義尺度同測試句相同的句子,語境 (7)是“都”表示總括的情況,測試句的重音放在“都”的上面。我們將語境 (6)設計為語義尺度正確是為了進一步凸顯實驗的目的是為了考察被試是否單純利用韻律信息來解讀句子。
實驗結果顯示,母語者的平均錯誤率為7.2%,即不到兩個句子,但是留學生被試的平均錯誤率為25%,即5個句子,錯誤最少的為兩個句子,錯誤最多的有10個句子。實驗的同時還統計了學生的學習時間,錯誤為兩個的學生學習時間為三年半到5年,也有一位泰國學生錯誤僅有兩個,學習時間也只有兩年。實驗中有一名學習時間為三年半的泰國學生錯了9個句子,一名學習了兩年半、并且學習成績非常優秀的英國學生錯了7個句子,一名學習了兩年、接近3年、并且口語表達很不錯的印尼學生錯了6個句子。
這一結果告訴我們,有一部分留學生在學習了一個階段以后能夠憑借韻律信息解讀句法上歧義的“都”字句,這同留學生的學習時間和學習水平有著一定的關系:水平越高,留學生利用韻律信息解讀句子的能力越強,同母語者的水平越相近。然而這種解讀韻律信息水平的能力并不同學習時間或者口語表達能力有著直接的關系,因為有學生學習時間很長而且水平不錯,但是仍然不能借助韻律信息解讀有歧義的句子,因此,這種能力表現出了一種不穩定性。
留學生在學習一年以后,已經學完了所有的基本語法點,包括“連……都”,但是他們在利用韻律信息解讀句子的時候同母語者存在著較大的差異。根據Reinhart(2004)的假設,解讀對比重音會占用更多的工作記憶,兒童因為工作記憶同成人的差距,因此只能憑借猜測解讀句子。對于學習第二語言的成人而言,是否也存在這種問題呢?對于以漢語為母語的成人,是否會用更多的時間去解讀對比重音呢?按照假設,相對于自然重音而言,母語者會利用更多的時間去解讀對比重音。留學生不能正確解讀對比重音的原因可能有兩個,第一,二語者對漢語的重音不敏感,不能依靠聽覺辨別重音;第二,二語者還不能利用韻律信息作為線索解讀句法上有歧義的句子。為了進一步檢測對比重音是否對二語者造成了解讀上的影響,我們設計了實驗二。在實驗二中,我們不僅設置了對比重音,還設置了自然重音,我們考察的不僅是二語者是否能夠選擇合適的語境,而且還考察在對比重音和自然重音兩種情況下,他們的反應時間是否存在差異,如果存在,那么哪種重音的句子所用的反應時更長。
在這個實驗中,我們設置了三種類型的句子,一種是重音在主語上的句子,一種是重音在“都”上的句子,另一種是自然重音 (neutral stress)的句子。按照馮勝利 (1997:59)的說法,漢語的自然重音模式為最后的最強,因此,自然重音下的句子重音都靠右,主語和“都”都不帶有對比重音。
實驗被試:20名程度為中級A和中級B的二語者作為實驗組,他們的學習時間為一年至兩年。18名以漢語為母語的中國學生作為對照組。所有被試視力正常、右利手。實驗二中的被試均未參加過實驗一。
實驗材料:語音刺激共45個句子,由一名播音與主持藝術專業、普通話為一級乙等的女生用Cooledit軟件錄制而成。每個句子對應兩種語境。這45五個句子中,有30個都是含有“都”的句子,其中10個測試句的重音在主語上,10個測試句的重音在“都”上,前面20個句子同實驗一一樣。另外10個測試句的重音模式為自然重音,這10個句子中5個句子對應的語境傾向于為重音在主語上的測試句對應的語境,另外5個句子對應的語境傾向于為重音在“都”上的測試句對應的語境。重音在主語上和在“都”上的句子同實驗一中的句子相同,其余15個句子為填充項,與測試任務無關。重音在主語上和在“都”上的句子同實驗一中的句子相同。材料中所有的生詞都不超過學生所學教材《發展漢語:初級漢語》(下)中的詞匯,所有的實驗材料全部隨機排列。
實驗設備:用版本為1.1的E-prime自編的實驗程序。程序設置為,實驗中,被試會首先在電腦屏幕中看到一個“+”符號注視點,提示被試開始實驗。接著屏幕上會出現兩段話,即前面提到的兩個語境。二語者被試先用30秒鐘的時間看懂屏幕上的兩段話,30秒鐘后,自動呈現語音刺激,要求被試又快又準確地用鍵盤上的“1”和“2”選擇這一刺激對應的是第一段話還是第二段話。母語被試者用20秒鐘的時間閱讀屏幕上的兩段話。由程序記錄被試選擇的時間及其選擇的結果。實驗前都有兩個練習,被試必須在練習結束并且合格以后才能進入正式實驗。
實驗假設:二語者在有對比重音的情況下選擇測試句所對應的語境時同母語者會存在差異。如果二語者能夠意識到自然重音所帶來的歧義,那么他們在自然重音下的反應時和在對比重音情況下的反應時差異應該會很顯著,即在自然重音下的反應時會明顯長于在對比重音下的反應時;如果二語者不能充分解讀自然重音所帶來的歧義,那么在自然重音下的反應時和對比重音情況下的反應時差異不顯著。母語者在自然重音下的反應時和對比重音情況下的反應時差異很顯著。
按照理論的假設,當重音在主語上時,句子的前面可以補充出“連”;當重音在“都”上時,“都”只表示總括。我們統計了兩種對比重音和自然重音這三種重音模式下被試的選擇,將二語者和母語者的選擇進行了分析,并且統計分析了對比重音模式下被試的反應時和自然重音模式下被試的反應時差異。
18名母語者在對比重音的條件下每個句子平均反應時為約3146毫秒,在自然重音條件下每個句子平均反應時為約5226毫秒。我們使用單因素方差分析法分析了母語者在兩種情況下的反應時 (P=0.008<0.01),差異非常顯著。20名二語者被試在對比重音的條件下每個句子的平均反應時為約6135毫秒,在自然重音的條件下每個句子的平均反應時為約6479毫秒。同樣,我們采用單因素方差分析對二語者兩種情況下的反應時進行了分析,(P=0.38),差異非常不顯著。在20個有對比重音的句子中,母語者每人平均僅有兩個句子同預期的結果相反,其中第一種情況的對比重音為平均每人0.7個句子的選擇同預期相反,第二種情況的對比重音為平均每人1.2個句子的選擇同預期相反。在自然重音條件下,被試選擇兩種語境的情況非常隨意。選擇“都”為甚至義的句子比例約為56%,接近一半。而二語者則不同,他們同預期相反的句子可以達到每人平均6.7個句子,其中第一種情況的對比重音為平均每人5個同預期相反,第二種情況的對比重音為平均每人大概兩個同預期相反。在自然重音的情況下,他們選擇“都”表示總括含義的句子的比率為64%,高于選擇“都”表示甚至之意的情況。
按照Reinhart(2004)的理論假設,相對自然重音而言,解讀對比重音會占用更多的工作記憶。但是我們的實驗結果顯示,母語者解讀對比重音比解讀自然重音所用的時間更短,這同Gennari et al(2001)的實驗結果一致,但是卻并不支持Reinhart(2004)的理論假設。實驗證明,母語者能夠更加有效地利用韻律信息解讀句法上有歧義的句子。母語者在解讀對比重音時所用的時間同解讀自然重音時所用的時間存在著顯著差異,解讀對比重音所用的時間遠遠短于解讀自然重音所用的時間。這表明,之前提出的關于“都”字句重音的問題在實驗研究中表明是完全成立的。在解讀自然重音時,母語者選擇的答案也非常隨意,從選擇句子的比率來看,基本是基于猜測。這同我們實驗的預期完全一致。對留學生解讀對比重音的實驗表明,中級學習者在學完基本語法之后,還不能很好地利用韻律信息作為解讀歧義的線索。他們的選擇非常隨意,并且對比重音和自然重音兩種條件下的反應時差異并不顯著。這一實驗結果表明,重音對中級學習者的影響非常小,幾乎沒有什么影響。
實驗結束以后,我們對被試進行了訪問。被試反映他們能夠用所給的時間看懂兩段話,但是有很多被試感到非常疑惑,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做這個測試,因為在大部分條件下,他們認為兩種選擇并沒有太大的差別。還有一種解釋是,學生還不具備正確辨別漢語重音的能力,曾經有實驗表明兒童在五歲或者六歲以前很難利用韻律信息解讀句子,兒童在辨別重音的能力上同成人也有著顯著的差別 (Cutler,1987)。但是二語者是否能夠辨識出漢語的重音還有待于以實驗做進一步的驗證。
在實驗中,二語者在第二種情況下的正確率明顯高于第一種情況,這顯示了,他們掌握的比較好的是當重音在“都”上時,表示總括的情況。第一種情況非常高的錯誤率顯示他們的解讀還比較多地依賴于句法,即在句法的表層結構解讀句子,將“都”的語義片面地理解為總括。這一結果也顯示,二語者掌握的相對較好的仍然是“都”最基本的總括之義。
此外,母語者在實驗中的反應可以基本驗證,“都”本身就可以為句子帶來“甚至”之意,即表示語用尺度的含義,并不一定需要“連”和“都”的共現,因為韻律信息就可賦予句子語用尺度之義。
在學生完成基本語法學習之后,大部分學生尚不能利用韻律信息來解讀句子。目前,我們的對外漢語教學還較多地停留在語法層面,教學強調的是語法的正確性和規范性,在韻律層面的強調還太少。實驗一中顯示出來的幾名正確率較高的被試都是學習時間相對較長的被試,但是他們的正確率仍然很不穩定。我們還不能斷定利用韻律信息為線索來解讀歧義句同學生漢語水平有直接聯系,但是這種能力在教學中的確需要有意識地提高。到目前為止,我們推測這種韻律的習得可能都是自然的一種習得,建立在學生的語感之上。
實驗結果對教學帶來了一個新的啟示,即如何在語法階段的同時就開始為學生建立韻律意識。對比重音同語義的結合非常緊密,因為對比重音是凸顯焦點的一個重要手段。在教學中,這一觀念應該強化,教師在教學中應該有意強調作為焦點的重音,并且予以示范。在漢語中,這樣的韻律現象還有很多,例如副詞“就”和“才” (徐以中、楊亦鳴,2010)。在含“就”的句中,重音在“就”上還是在其它位置直接決定了“就”是不是一個限制焦點算子。焦點跨越了音系、語用、語義、句法,因此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在教學中,將重音不同時,語義就會出現差別的情況進行比較,提高學生辨析漢語重音的能力的意義也是非常重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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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and Exchanges,Chongqing University,Chongqing 400044,China)
focus;dou(都);E-prime;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prosody
Accent affects the interpretation of adverbs in sentences.Most of the researches suggest that dou(都)is interpreted as“even”if the stress is on the subject and dou(都)simply means“all”when the stress falls on dou(都).However,this suggestion depends on the intuition.Evidence from experimental research is still needed to prove it.This paper investigates the Chinese native speakers'and Chinese learners'interpretation of dou(都)by adopting experiments.The experiments indicate that there exists a significant difference between the second-language learners and the native speaker while using prosody as a cue to interpret sentences with dou(都)correctly.These results also shine more light on teaching Chinese as a foreign language.
H146;H195.3
A
1674-8174(2011)04-0001-08
2011-06-17
姚倩,女,碩士,研究方向為語言習得、語言認知。
重慶大學“人文社科青年教師科研啟動資助專項”(CDK2009-32)
①衷心感謝匿名審稿專家提出的寶貴意見;北京語言大學對外漢語研究中心的高立群教授和施春宏教授在本文寫作過程中提供了建設性的意見;重慶大學外國語學院語言認知及語言應用研究基地為本研究提供了實驗設備及場地,在此一并表示誠摯的謝意!
【責任編輯 宗世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