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勇,趙立龍,陳學光
(1.浙江大學管理學院,浙江杭州 310058;2.浙江工商大學 工商管理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
制度理論視角下行業協會的功能解析與建設要求
——基于利益集團理論、治理理論與合法性理論的研究
鄭小勇1,趙立龍1,陳學光2
(1.浙江大學管理學院,浙江杭州 310058;2.浙江工商大學 工商管理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
制度理論可以作為行業協會功能與建設相關研究的一個理論視角。文章旨在透過制度理論的視角而理論推演行業協會的功能訴求和建設要求。研究發現,制度理論范疇內的利益集團理論、治理理論及合法性理論和行業協會的功能與建設關系最為密切。其中從利益集團理論和治理理論可以推演出行業協會功能建設的具體訴求,而從合法性理論則可以推演出行業協會功能建設的必要條件。制度理論視角下的行業協會功能建設可概括為“三個必須”和“六種能力”。
利益集團;合法性;集群治理;行業協會
在中國很早就有學者關注地方性行業協會在經濟發展中的重要作用,如朱金海早在1987年對南京市行業協會的調查就發現了行業協會對于政府在宏觀決策和價格控制方面,對于企業在信息服務、解決中小企業困難及促進企業橫向合作方面都有明顯的作用[1]。如今回顧行業協會的研究,發現有關行業協會的功能研究雖多,但行業協會究竟應該履行哪些方面的功能仍然模糊不清,甚至還比較混亂。具體而言,有兩大功能論[2-4]、三功能論[5]、四功能論[6]及五功能論[7]等,還有學者認為是八大功能[8],等等①注意這些功能研究當中標注有多位學者的,他們相互之間是有區別的,如同樣是兩大功能論,但余暉、賈西津和康曉光三位學者的具體內容是不同的,詳情可進一步閱讀相應學者的文章和書籍。。究其原因約莫有二:一是從實踐的角度看,20余年來各地經濟和社會的不同發展對行業協會提出的要求也不同,從而使得用歸納方法總結出來的協會功能有所不同;二是從理論的角度看,由于研究的視角不同,如社會資本的視角[9]、經濟法學的視角[10]和嵌入的視角[11]等,視角的差異導致對行業協會的理解有所差異。實際上實踐總結和理論推演對行業協會的建設和發展都很重要,那種唯市場論,即市場和企業有什么需要就應該具備相應的功能去滿足這些需要[12],其邏輯實際上存在著兩個有缺陷的前提條件:一是行業協會只為會員服務,而且會員都很清楚他們需要什么;二是這些需要都應該滿足或者可以通過協會來滿足。而事實上,這兩個條件在現實中有時是不真實的,即會員有時根本不清楚有哪些需要,就算有這些需要也是差異性很大,而行業協會主要實現的是一些共同需要,而有些需要協會滿足不了,或者不應該通過協會來實現。當然筆者并不否認從市場的角度來發掘協會組織應具備的職能這一思路,但僅此顯然遠遠不夠,除非協會組織存在的唯一目的只是滿足企業認識到的“零星”需求,而不考慮協會組織發展的可持續性和主導性,如若不然,理論上的推演對于行業協會的建設和發展將是一個非常有意義的補充。并且多種理論視角對于我們全面理解和建設行業協會而言是有好處的。而在現有的研究當中,筆者發現從制度理論的多維視角立體審視行業協會的功能建設問題仍然是一項值得研究的新課題。筆者試圖從利益集團理論視角、合法性理論視角和治理理論等三個理論維度立體觀察行業協會,以演繹的方法從理論出發演繹出行業協會的功能訴求及其建設要求。結合筆者研究的興趣和具體分析所需,某些特定的問題可能要聚焦到集群中的行業協會,這一方面是因為這種地方性的行業協會對于產業集群層面上的問題更具解釋力[13],另一方面是因為某些問題只有聚焦一點才方便推斷,如治理的問題等。所以,在具體分析過程中也將適當考慮行業協會的集群背景,正因如此,這里筆者所研究的治理理論特指集群治理理論。
行業協會或者商會與利益集團理論有著很深的淵源,Fidrmuc和Noury的研究中明確指出專業協會和行業協會的性質是屬于有組織的利益集團[14]。所以要想深入理解行業協會的性質與功能方面的問題,利益集團理論是很好的切入點之一,因為行業協會所能發揮的作用與利益集團有著密切的關系[15]。為此,筆者認為可以從行業協會與利益集團的關系入手,總結性地回顧利益集團相關理論,并由此引出利益集團理論視角對于行業協會的認識。
利益集團這一概念最早是美國第4任總統James Madison所提出,也有學者認為最早提出這一概念的是集體行動理論的代表人物Olson②著名學者林毅夫2007年度在劍橋大學馬歇爾講座上發表演講時,曾提到過最早提出“利益集團”概念的學者為M·Olson。,從時間上看James Madison的提法相對靠前。之后Arthur Bentley及Robert Dahl等人用來解釋一些政治行為。利益集團的概念除了廣泛應用于政治學領域之外,還有許多學者從經濟學和社會學的視角來審視利益集團。筆者認為把Olson看作是最早提出利益集團概念的學者可能與他把這一概念在經濟學和社會學領域的推廣使用有關。當然這并不是筆者所要探究的重點,重要的是由此發現可以從利益集團的政治學、經濟學和社會學三個視角來審視行業協會,而這些不同視角下的利益集團對于觀察集群中的行業協會有著不同的啟發。為實現這一設想,筆者擬從不同視角對利益集團的解釋入手,筆者將這三種視角的代表人物及其主要觀點整理如表1。

表1 不同視角下的利益集團
政治學視角下的利益集團存在著許多的類型,一般而言可分為異常型、制式型(機構型)、協會型和非協會型③阿爾蒙德和鮑威爾(1987)對這四種類型的利益集團的理解如下:異常型利益集團指的是毫無組織的群眾,這些群眾可能因偶發事故,走上街頭表達共同意愿,這種集體行動常常是來得快去得也快;機構型利益集團指的是一些官僚機構,如政黨和教會等正式組織,這些組織的成立是另有目的的,但在某些情況下它們也會為其成員的共同利益而采取一些集體性的行為;協會型利益集團是指為了爭取成員之共同利益而成立的組織,如商會等;非協會型利益集團主要是基于成員的某種共同特質,如種族、語言、宗教、文化、地域、職業及血統等,雖然如此,非協會型利益集團是一種缺乏正式組織的集團形式。四種[16]。行業協會屬于其中的協會型利益集團,根據筆者對協會型利益集團的理解,行業協會成立的目的就是在于要實現會員的共同利益,并且為了更好地發揮作用,它是以一種正式組織的形式存在的。這實際上就為我們找到了政治學利益集團觀對行業協會的定位。
從政治學利益集團觀來看行業協會最為重要的一個啟示就是要強調行業協會在政治生活中的作用和地位,強調行業協會的作用是致力于影響政府政策的制定和實施或者是從其他利益集團爭取利益,但主要還是針對政府而言的,事實上這也是利益集團三個主要的特點之一[17]。國外(尤其是美國)行業協會發展的經驗表明行業協會在政治活動中有著積極的表現,它是企業影響政府決策的主要工具[18],它可以通過多種渠道向政府表達利益主張,從而影響政策的制定和實施。行業協會的影響渠道和具體方式有很強的國別差異,筆者將美國、日本、德國和中國的情況進行了整理(表2)以便比較。通過比較,筆者認為這種差異可能與兩方面的原因有關:一個是與國家體制有關,即采取分權體制的國家,其行業協會對政府實施影響的渠道和方式相對而言可選擇的余地要大,典型的就是美國的行業協會,而采取集權體制的國家這些渠道和方式相對就要少得多,如日本、德國和中國都屬于這一類型;另一個是與行業協會的生成途徑有關,一般而言,體制內生成的行業協會無論是從結構上、行為上還是成員構成及其辦事觀念上都帶官方色彩,具有強烈的行政色彩[19]。這一類型的行業協會很大程度上代表的是政府的利益,那么其代表企業向政府表達利益的可能性就小,尋求利益表達渠道的積極性也弱。而體制外行業協會是由企業自發組織形成的,是真正出于追求共同利益的需要而成立的,它代表的首先是會員企業的利益,因此尋求利益表達途徑的積極性高于前者的,而且這一類型的行業協會才是真正符合政治學利益集團觀的行業協會。

表2 行業協會影響政府的途徑和方式比較
經濟學視角下的利益集團也有著不同的類型,如奧爾森將其劃分為相容性利益集團和排他性利益集團。按照奧爾森的觀點,行業協會屬于特殊利益集團或者分利集團,從分類上看,屬于排他性利益集團。但有必要注意區分的是,這里所指的特殊利益集團與國內特指的特殊利益集團不是同一個概念。國內對于特殊利益集團的理解一般都是借助于“既得利益集團”的概念來解釋,認為兩者具有很多的相似之處。因此,特殊利益集團大多帶有貶義的色彩,如他們一般具有利益的非法性[22]或者是手段的非法性[23],通常這些集團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有損于公共利益,從而成為控制的對象。而本研究的特殊利益集團則指的是從社會總利益中為集團成員爭取更大利益份額而采取集體行動的利益集團。
從經濟學的利益集團觀來看行業協會的功能必須清楚兩個假設前提:一是成員具有共同的利益和目標,二是追求個體利益最大化。也就是說一方面是追求集體理性的需要,另一方面是追求個體理性,問題的關鍵就在于個體理性與集體理性往往是相互矛盾的,即個體理性常常會導致集體的非理性,囚徒困境博弈模型就是一個典型例證。具體而言,傳統利益集團理論認為那些具有共同利益的個體所組成的集團應該具有增進共同利益的需要,因為此時的個體利益和共同利益不僅不相互沖突,而且在某種程度上是一致的,所以作為會員的個體從追求個體理性的角度理應采取集體行動(集體理性)。然而奧爾森等人觀察到的一個事實是往往這些合乎共同利益的集體行動沒有像理論上所假設的那樣發生,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搭便車現象的干擾。由于搭便車現象的存在,使得個體重新評估支付與收益,重新思考是否有加入集體行動的必要。這時就需要一個外部的刺激來改變這種不平衡,這個刺激源是多方面的,其中很重要的一個來源就是行業協會對個體實施的選擇性激勵,這個激勵應該是不同于共同利益或集團利益的獨立激勵[24]。從形式上看,可能是獎勵性的也可能是懲罰性的,可以是經濟上的也可以是非經濟上,但一個總的目的就是達到激勵成員為集體利益貢獻力量。另外,行業協會本身也是一種集體行動的體現,它也存在著搭便車現象,即不加入行業協會,同樣能夠享受行業協會所爭取的利益,如此企業從個體理性的角度看就沒有加入行業協會的積極性。所以,協會本身也有一個如何避免搭便車的問題,即如何才能真正讓會員享受行業協會的既得利益,而非會員則不能。這是一個難題,因為行業協會提供的很多產品具有公共物品性質,具有消費的非競爭性和收益的非排他性④消費競爭性是指增加一個消費者對產品或服務的消費會造成原有消費者對該產品或服務的消費效用的損失,而消費非競爭性剛好相反;利益排他性是指提供的產品或服務受益對象是特定的,利益非排他性則剛好相反,它指的是提供的產品或服務不能排除或阻止其他任何人從中受益。的特點[25]。然而行業協會除了公共物品之外,還同時提供俱樂部產品,而俱樂部產品特性不同于公共物品。它雖然也具有消費的非競爭性,但是它的收益是具有排他性的。由于俱樂部產品的這一特性可以將搭便車者拒之門外,這實際也是一種選擇性激勵,可以提高個體入會的積極性。因此,這里得到的一個很重要的啟示就是行業協會要提高其所能提供的俱樂部產品的品種和質量,從而起到良好的激勵作用。
社會學利益集團觀關注的是團體的外部關系和團體的內部關系問題,從這個意義上講,對于行業協會與政府之間的關系以及行業協會內部成員之間相互關系的研究就可以歸為社會學利益集團觀的范疇。社會學利益集團觀已經開始從關系的角度思考如何才能更好地實現成員的共同利益,從這一點上講它類似于從社會資本的視角來審視行業協會。如此就對行業協會兩個方面的協調功能提出了要求:一是能有效協調政府與企業之間的關系,要做到這一點關鍵的前提條件是行業協會與政府的關系首先要處理好,行業協會與政府之間要形成良性的互動[26],建立一種相互信任、相互補充和相互支持的良好關系;二是能充分協調內部成員之間的相互關系,使成員之間的合作水平不斷提高。行業協會與政府之間主要是起著政府與企業之間的橋梁作用,它們之間的關系簡單地描述就是“上情下達,下情上傳”。尤其在中國這種特征表現得更加明顯,上情下達就是要體現部分政府的意志,如有關政府政策規范信息的貫徹實施,政府職能改革過程中讓渡出來的部分權力和職能要轉嫁到行業協會,通過行業協會來履行等。下情上傳就是要體現成員的意志,向政府充分表達成員共同利益,這一點是政治學利益集團所重點強調的。行業協會內部成員之間的關系主要通過其合作水平的高低來體現,根據Elinor的觀點,合作水平取決于互惠程度,而互惠程度受信任水平、共同規范的發展程度及長期性的影響[27]。這實際上為行業協會改善內部成員關系,提高成員合作水平指明了工作方向。經驗性的研究表明,行業協會在提高成員之間的信任水平,發展成員之間或是集群企業之間的共同規范方面有著積極的作用[28],這意味著對于行業協會如何提高企業之間的合作水平這一論題的深入是一個很好的入口。
制度理論分析行業協會主要是關注行業協會的合法性問題,包括合法性的來源問題、合法性的缺失及其可能造成的危害等。組織合法性在組織理性與組織生存與發展的因果關系中起著中介作用,即組織理性影響的是組織合法性,而組織合法性直接影響著組織的生存發展[29-31],由此可見組織合法性的重要地位。也鑒于此,筆者從合法性的角度切入討論行業協會的合法性獲取問題,但主要關注點落在合法性對行業協會功能建設提出的要求。由于對合法性本身的認識存在著差異,如學者們對于合法性的來源問題就有不同的分類和理解,為此在進行分析之前,筆者認為有必要梳理并簡要說明一下筆者采取的合法性觀點(表3)。

表3 合法性的類型
從這些分類中可以發現國外學者 Scott[32]和Zimmerman 等[33]以及國內學者高丙中[34]都是從合法性的來源來進行分類,這比較適合筆者的研究。筆者在此基礎上選擇Scott的分類來討論,出于兩點考慮:一是Scott的分類在國際上的認可度高,采取這一觀點來分析也是研究獲得合法性的重要來源;二是已有學者就行政合法性、法律合法性和政治合法性等專門展開過討論,這里就嘗試換個角度來看這個問題。因此,筆者將從規制合法性、規范合法性和認知合法性三方面來展開。
規制合法性(regulative legitimacy)強調規則制定、監督和獎懲活動。換句話說,一個行業協會要想獲得較好的規制合法性就必須遵守國家有關法律法規,它的行為必須是符合各級政府有關部門出臺的規章制度,再者就是要達到專業性機構對行業協會的一些特殊要求。一個不是很恰當的概括就是把行業協會的規制合法性看作是協會取得政府認可的程度,政府認可度高意味著規制合法性強。從以上可以發現規制合法性實際上是比較剛性的合法性,也是最為基本的合法性。具體而言,體現在行業協會的宗旨、組織形式以及行為要在三個方面合法[35]。一般而言,宗旨和形式合法性通過審批時予以控制,監督也相對容易,目前最大的問題在于行業協會的行為合法性。其違規行為主要包括強迫企業入會、隨意攤派會費、進行強制服務、未按規定舉辦達標表彰活動、違規提供展覽會/交易會/研討會/培訓/出國考察等服務、擅自設立收費項目、擴大收費范圍、提高收費標準等⑥根據近年行業協會違規行為整治的重點內容整理而來,資料來源于董茜《行業協會、中介組織4項違規行為將整治》,重慶時報,2008年11月25日。。有些是職能范圍內的,有些則是職能范圍外的。最為重要的一個提示是即使行業協會在實施職能范圍內的行為時也一定要注意把握“分寸”,違規行為一旦發生就會嚴重影響協會的規制合法性。要避免這個問題發生,就需要協會以外在要求自律,這是行業協會獲得規制合法性之根本。
規范合法性(normative legitimacy)強調將說明的、評價的和義務的維度引入社會生活,它的主要判斷依據是社會價值觀和道德規范[36],即組織行為要得到社會的認可。特別地,行業協會作為行業性組織不能只考慮會員這個特定群體的利益,只依照會員的價值判斷和道德觀念來行事,還必須考慮行業內非會員的價值判斷和道德觀念。也就是說行業內的所有成員或者大多數成員對行業協會的認可程度將代表著協會規范合法性的高低。為進一步說明這個問題,筆者將從服務內容、服務形式、公平公正和組織結構四個方面展開討論。首先,從內容上講,行業協會提供的服務在多大程度上得到業內成員的認可,如協會提供的公共服務和俱樂部服務是否合理,另一個問題是這些服務是否與服務對象的需求相一致,如果一致,那么在多大程度上滿足了這些需求。其次,從形式上講,提供服務的形式是否與服務對象相一致,服務形式和服務流程在多大程度上為業內成員所接受。再次,協會對外服務,特別是“執法”時的公平公正性,比如是否會向大企業傾斜,在多大程度上傾斜等,這些都會影響中小會員的評價。最后,從結構上講,協會是否設立委員會或董事會(board of director)以及這個委員會成員數量是否合理,如果成員太少將被認為會員的利益不能得到充分體現[37]。因此要有足夠大數量的董事才能夠充分代表各級企業的利益。
認知合法性(cognitive legitimacy)強調信息的傳播和知識的擴散,簡單地講,一項活動只要為人們所熟悉,那么就具有了認知合法性[38]。從這一點上行業協會要擴大自身的知名度,使更多的社會成員認識自己,或者更好地認識自己。這需要借助于各種信息傳播的渠道,并根據渠道的不同特點選擇恰當的內容。不僅要讓社會成員知道協會的存在,更重要的是要讓其了解協會的組織性質、組織結構、服務內容、服務形式、會員情況、入會條件等。中國在這方面的實踐存在著兩個嚴重的問題:一是由于行業協會的定位不明確,很多行業協會甚至連自己也沒搞清楚其職能和定位[39],又談何去清晰地傳播這些信息;其二是目前行業協會對自己的相關信息傳播和知識擴散的工作認識不到位,包括對重要性的認識及工作方法的認識,自然也就沒有把行會的宣傳工作作為協會建設的一個重點內容來抓,這可能很大程度上跟前者是密不可分的。
縱觀以上分析,筆者認為規制合法性和認知合法性是規范合法性的必要條件,如果假設業內成員對行業協會的認可程度高會導致其加入協會成為會員(即把規范合法性看作是充分條件),那么就可以用協會會員覆蓋率來表示其合法性,即會員比例高代表協會合法性強[40]。這個假設是否成立在此不敢斷言,但單從中國的實踐來看,很多企業加入行業協會并不是因為對其認可程度高,而是有著各種各樣的目的[41]。如果是這樣,那么會員覆蓋率就不能充分證明協會的合法性。
如果說前文所提的利益集團理論是一種類似“自下而上”的視角,即立足底層的會員企業,向上反映情況,向外爭取利益,那么治理理論就類似于一種“自上而下”的視角,即立足于外部或集群整體向下影響著每個企業,這是治理視角與利益集團視角的總體差異之一。其實行業協會在集群發展中的作用之所以越來越受重視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行業協會在集群治理中扮演的角色越來越重要。一種觀點認為行業協會是除單邊治理和雙邊治理之外的第三種治理機制[42],它是交易范圍擴大之后的一種必然,也是對前兩種治理機制的有益補充。另一種觀點認為行業協會是市場失靈和政府失靈的一種行之有效的補救手段[43]。這些論證足以說明了它對集群治理的重要意義。但由于治理理論也有政治學、經濟學和社會學等多個視角,這里不一一述及,主要在考察行業協會與集群治理的基礎上,從經濟治理或行業治理的角度來看治理理論提出的要求和產生的啟示。更進一步,從集群治理的層面看,治理理論涉及很多方面,為論述展開更有條理,筆者在此暫將集群治理分為網絡治理和價值鏈治理兩個流派來梳理,將有關內容整理和總結,如表4所示。

表4 網絡治理和價值鏈治理的比較
其一,集群的網絡治理中行業協會是作為治理主體的身份出現的[52-53]。根據網絡治理主體的要求,行業協會與其他治理主體如政府、龍頭企業及其他中介性組織等之間就集群治理而言是一種平等合作的關系。這里特別需要強調的是行業協會與政府之間的關系。對于一個體制內生成的協會,扮演著“二政府”的角色,協會的運作與政府職能密切相關,甚至有著某種程度上的“隸屬”關系,這樣的協會在集群治理中的主體身份就難以得到充分體現,如此勢必影響行業協會的集群治理功能。所以,從這一點上講,行業協會的集群治理功能首先面臨和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如何取得真正的治理主體身份。
其二,行業協會的協調機制。網絡治理最為本質的是協調機制[45],這種協調機制具體而言包括知識交流與共享機制(類似于Richardson的學習機制)、文化機制、技術標準化和信任機制⑦雖然治理理論中對于行業協會的治理機制也談激勵和約束機制,如聲譽和懲罰等,但就內容與前文已經在利益集團理論中討論的內容頗為相似,因而在此不再述及。等[50]。其中,文化機制和信任機制是相對于非正式網絡關系而言的,也就是通過影響價值觀、行為習慣和社會道德等來影響人們的行為,主要起作用的是集群內的非正式制度。而知識交流與共享以及技術標準化可以通過行業協會的正式制度安排得以實現。因此對于行業協會的集群治理而言,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都是非常重要的。陳剩勇和馬斌對溫州商會集群治理的研究很好地佐證了這一點[54]。限于篇幅,筆者不去討論行業協會的具體機制問題,但必須指出行業協會治理機制的本質也應該是協調機制,協調集群企業之間的責權利分配,而影響途徑則主要是通過正式和非正式制度安排來實現。
在價值鏈治理中集群治理的主體是一些處于領先地位的公司或集群,集群中的行業協會不再有集群治理的主體身份,因此其功能也會發生相應的變化。當然這里的價值鏈治理是全球價值鏈的概念,而非集群內部的價值鏈,現在研究集群價值鏈治理的文獻也都講的是全球價值鏈,所以學者也稱之為集群外部治理[44,55]。但是在集群內部的價值鏈治理上行業協會依然有著治理主體的身份,因為集群內部價值鏈上的各企業也是作為網絡節點來觀察的,這里在分析價值鏈治理時不考慮集群內部的價值鏈治理,主要指的還是集群外部的全球價值鏈治理問題。
由于價值鏈治理中治理的對象是價值鏈上企業或集群之間的責權利分配,所以行業協會作為集群企業的代表性組織,它應該執行的最重要任務就是代表集群企業在價值鏈上爭取更多的利益,從這點上看與利益集團理論視角下的行業協會功能頗為相似。丁建軍和陳赤平的研究認為如果行業協會能夠在集群外部治理中為集群爭取到更多的價值剩余就能較好地抑制檸檬化問題,避免集群內部的惡性競爭[56]。這是行業協會的治理效果,而其爭取價值剩余的方式也是行業協會的功能建設的表現方式,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其一,通過改變生產簡單、技術落后的狀況,促進產業集群升級從而改變集群在價值鏈上所處的位置,獲取較高的產業租金⑧概念引自臧旭恒和何青松(2008)的研究,它指的是由于產業不同或者是同一產業中價值鏈環節不同從而使得其獲得的行業平均利潤率也有所不同,因此,在不同集群中單位生產要素所獲得的租金也就不同。;其二,提高行業協會在價值鏈上討價還價的能力,無論是針對集群的供應商還是集群的客戶,集群協會的討價還價能力越強,其所能為集群爭取的剩余也就越大。兩者有一定的內在聯系,但也各有側重,前者重點在于改變價值鏈中的位置,后者重點在于產生議價優勢,如整合集群企業采購能力、大批量訂購等。
各個理論視角對行業協會的功能訴求有一定程度的重合,這可能與這三種理論視角本身相互之間的聯系有關。進一步地,還可以發現利益集團理論和集群治理理論延伸出來的是行業協會的具體功能訴求,而合法性理論延伸出來的是協會建設要求或者說是解決如何才能更有效地發揮功能的要求。于是它們之間的關系可以描述為合法性理論視角下的行業協會建設是利益集團理論及集群治理理論視角下行業協會功能的必要條件,前者是后者的基礎,而后者是在前者基礎上的延伸,具體見圖1所示。
整合三個理論視角的觀點,可以概括出制度理論視角下的行業協會功能訴求和建設要求,即“三個必須,六種能力”。具體而言,三個必須包括:(1)必須遵守相關法律法規、政府規定和專業性機構的特殊要求;(2)必須在社會價值觀和道德觀的框架下運行;(3)必須做好宣傳工作。六種能力包括:(1)具有影響政府制定和執行相關政策的能力;(2)具有實施選擇性激勵的能力;(3)具有提供高質量多品種俱樂部產品的能力;(4)具有通過正式或非正式制度安排協調企業關系提高合作水平的能力;(5)具有價值鏈上的討價還價能力;(6)具有提高在價值鏈上所處位置的能力。與已往學者的研究相比,在結論上有同有異,這并不表明是矛盾的。相反,筆者認為可以將筆者的研究作為對現有行業協會建設和發展問題的認識上的有益補充。為進一步地深入研究,以便行業協會真正能夠在行業規范、企業間關系的協調及雙邊或多邊合作等方面起到更大的作用,將有必要繼續關注行業協會的合法性問題以及行業協會特別是地方性行業協會在行業治理或集群治理中的角色定位及功能作用等。

圖1 三種理論視角下的行業協會功能比較及其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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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Functions of Industry Associations under Multi-Perspectives:Analysis Based on Institutional Theory
ZHENG Xiao-yong1,ZHAO Li-long1,CHEN Xue-guang2
(1.School of Management,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 310058,P.R.China;2.School of BusinessAdministration,Zhejiang Gongshang University,Hangzhou 310018,P.R.China)
This paper tries to view the construction of industrial association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Interest Groups Theory,Legitimacy Theory and Governance Theory which are all relative to Institutional Theory using deductive method.Specifically, there are three sub-perspectives to Interest Group Theory, namely politics, economics and sociology.There are three dimensions to Legitimacy Theory, namely regulative legitimacy, normative legitimacy and cognitive legitimacy.And there are two streams to the governance theory of clusters, namely network governance and value chain governance.The possibl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m can be depicted as the findings from Legitimacy Theory are the essential conditions for exerting functions deducted from the other two theoretical perspectives.Basically, the former is the foundation of the latter.
interest group;legitimacy;cluster governance;industry associations
C936
A
1008-5831(2011)06-0055-10
2010-10-12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基于本土高新技術企業海外嵌入的逆向知識溢出過程、模式和機制研究”(71002091);浙江省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基于研發團隊海外嵌入的知識獲取策略與模式研究:以浙江高新技術企業為例”(Y6090631);浙江省科技廳重點軟科學研究項目“基于海外嵌入的逆向知識溢出過程、路徑及對策研究:以浙江外向型高技術產業為例”(2011C25058)。
鄭小勇(1978-),男,浙江杭州人,浙江大學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制度經濟學研究。
(責任編輯 傅旭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