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向陽(中國作家協會創作研究部副主任)
《星火燎原》是認識20世紀中國的一部恢宏巨著,它由參與了20世紀中國的最偉大事件的人的親身經歷寫成,它的以血肉組成的不尋常的文字,是歷史的真實記錄,也是文學的人學還原,這種史詩的雙重性,構成了《星火燎原》這部巨著的一個重要特征,它為我們了解中國革命的淵源、中國人民的訴求、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誕生提供了最重要也最真實的依據。
《星火燎原》文本所提供的關于20世紀中國革命的信息量之巨,是除此之外的任何一部書都難以代替和勝任的。歷史學家、軍事學家在這部書中得到的教益是直接的。社會學家、心理學者從這部書中得到的資源是豐富的。而文學家從中得到的精神是無窮的。這些天來,我沉浸于歷史文本的閱讀中,感受著由20世紀而來的穿越時間的無窮的力量。這力量當然由重溫其中的一些重要篇章而來,如劉伯承的《我們在太行山上》,吳伯簫的《記一輛紡車》,它們給與我們的力量是艱苦歲月中的信仰的赤誠,是人在最窮困最危難的時刻仍能想國家之所想,急民族之所急的胸懷的寬廣。而還有一種力量,是我以前的閱讀范疇不及或者于閱讀中忽略了的力量,這力量分散在這樣一些閱讀中,我愿拿來與大家分享。
第2卷中,《“千家飯”》的作者吳先恩,曾任北京軍區副司令員,文中他寫1931年紅軍戰士保衛麥收戰役,前線戰士缺糧,部隊派他去后方借糧,老百姓一碗一碗的節省出來的飯,倒在桶里給前方戰士吃,其中他寫到了一個細節,村里的一個女孩子端了一碗面條,這碗面原是給女孩子生病的媽媽吃的,但是媽媽囑她捎過來給戰士們帶上。這個細節沒有一點文學的渲染,就是樸實而原始的記錄,但是卻有著感人的力量。還有《女電話兵》,作者彭珍時任紅江縣婦女游擊隊長,她記述了1934年7月川陜根據地的一支女電話兵隊伍的工作,其中有一個叫張富智的女兵,去查線時被俘,受盡酷刑,但她與同伴說:“我們都是共青團員,就是死了,也不能背叛黨。”最后她們智勝了敵人,還帶回了四名投誠的壯丁。但是這句話,即使穿越76年到今天,仍然擲地有聲。同是第2卷,馮增敏的《紅色娘子軍》寫了1930年16歲的作者本人“拿起槍來、當紅軍去,和男人并肩作戰”的經歷,當時120人的“中國工農紅軍瓊崖獨立師娘子軍連”的連長,在文中寫到了海南女性背起真槍、長發剪短、扔了耳環的“改裝”過程,有的人說“這以后還怎么見男人啊”,有的人則說“這回可真像男人了”。這些記錄如此鮮活生動不可復制地再現了作為女性參加革命的艱難歷程,真切而動人。第5卷中,趙仲池一篇《一位女戰士》,寫1937年9月與女戰士李林相識到1940年4月李林犧牲的故事。李林廈門人,生在爪哇,拋棄了北平的大學生活,來到抗日高潮所在太原,接受“犧盟會”訓練,平日行軍,別人都累得不行,她仍能帶動大家唱歌,以提高斗志,只要有她的地方,就有生氣。一次掩護戰友突圍的戰役,大家都回來了,卻獨獨她一個人沒有回來,后來才知李林受傷為不當俘虜而在敵人走近她時用最后一粒子彈開槍自殺,時年24歲。文中的她定格在騎上戰馬,揮動手槍,大喊著“同志們,跟我來”的那一年,那一年是1940年,那一天是4月26日。第10卷,郭寶俊的《女向導》寫了1948年遼沈戰役攻錦州城,軍械科為前方運送炮彈,深夜找老鄉帶路,村子里只有一個30歲左右的婦女,一個只會哭叫的娃娃,一個病臥不起的老奶奶,這個30歲的婦女自告奮勇,為15輛大車帶路。在黑寂寂的原野上,有時一個勇敢的女性就決定了一場戰爭的輸贏,這是人心所向啊。江云鵬《紅軍媽媽》寫打過長江去的部隊在贛東北紅色政權所在地的弋陽縣境的李莊,部隊住在一白發老媽媽家,大媽用火烘烤戰士濕衣,用針挑作者130里行軍腳上磨出的血泡,還將以前當紅軍犧牲的兒子的布鞋送給戰士,身為戰士的作者就是穿了這雙青布幫、白布衣、鞋底紅絲線納著“紅軍萬歲”的鞋踏著紅軍走過的路打到了天涯海角,打出了窮人的江山的。6篇文字,篇幅都不長,卻字字珠璣。6篇文字,寫得都是戰爭中的女性,有戰士,有群眾,但是都是那么打動人心。20世紀的中國革命,中國女性的付出與貢獻是書不盡的,歷史往往記述大的事件,但是大的事件卻往往由諸多小的細節結構而成。較之戰略與戰術的軍事運用,歷史學家們往往注重前者,但是文學家卻往往著重后者。后者,是人心所向,是一場戰役、一次戰斗的最終取勝的保證??少F的是,《星火燎原》為我們呈現了它。呈現了我們的共和國誕生的基礎——最廣大的人民群眾。這可能正是毛澤東同志親筆題寫“星火燎原”四個字的最深含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