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 也
希伯來圣經是人類歷史上的一部文化經典,它在若干古代底本的基礎上,經歷了一個長期的多人撰寫、多次編修的過程。應該說,在圣經的眾多章節中并沒有一種絕對不變、完整統一的觀點,對于性別,圣經也沒有固定的、一成不變的論述,而是多層次、多角度觀點的綜合。盡管如此,圣經的撰寫、編修、抄寫長期以來一直是男性的特權,體現的是一種以男性為中心的文化,圣經對性別的闡釋呈現出一種男性中心主義的特點,帶有強烈的古代父權制的痕跡。
應該說,本體論闡釋與性別無關,“本體”、“存在”、“宇宙”、“自然”等本體論范疇都無關性別。但是,在宗教和神學的本體論闡釋中,性別有其特殊性。
在希伯來圣經的本體論闡釋中,上帝并非是一種抽象的或非物質的存在,而是有形體的,并且常常被理解為是有性別的。在圣經中,上帝有雅威 (YHWH)、埃爾 (EL)、埃洛希姆 (Elohim)、埃洛阿赫 (Eloah)、埃拉 (Elah)、阿東乃 (Adonai)等幾種稱謂和表述。雅威崇拜和巴力 (Baal)崇拜類似,是古代迦南地區較為普遍的一種信仰。雅威是古代米甸地區所崇拜的神,是一位戰神和火山之神。在烏加里特文獻中,它被視為至上神埃爾的眾多的兒子之一。雅威的形象在圣經中應是一位男性。埃爾、埃洛希姆、埃洛阿赫、埃拉擁有共同的詞根EL,其詞根為“力量”和“大能”,意為一個“強有力的統治者”或“君王”,一般都是指男性統治者。埃爾、埃洛希姆、埃洛阿赫、埃拉等在古代近東地區,特別是在古代迦南地區,是較為普遍的神,而且它都被當做是至上神,他們常常是萬物的創造者和人類之父,因此,這些以EL為詞根的神的稱謂一般也表示男性。阿東乃是對上帝的一種稱呼。阿東源自一個烏加里特詞語adn,意思是主人或父親,在阿卡德語中則為 adannu,意為“強大”。在詞源上,阿東乃是“男人”和“父親”的意思。阿東乃 (Adonai)是阿東 (Adon)的復數形式,意思是“我的主人”。在希伯來文化中,女子稱呼自己的丈夫也是稱“阿東乃”,由這個詞我們可以看到男權社會的影子。而將上帝稱為“阿東乃”,更是以神的名義將一個神性社會男性化了。埃洛希姆 (Elohim)是陽性的復數形式,但在猶太教中很多人認為它類似于敬稱,是單數而不是復數,它所使用的動詞的形式基本上都是陽性單數形式,它使用的形容詞或代詞也是陽性單數。阿東乃 (Adonai)雖然也是復數,但它的動詞和修飾詞常常用的也是陽性單數。埃洛希姆 (Elohim)和阿東乃(Adonai)這兩個復數名詞并不必然地是陽性的,但它們使用的動詞或修飾詞是陽性。在圣經中,上帝的稱謂有以上多種,但它們使用的動詞和修飾詞卻都是陽性。盡管在希伯來文中陽性并不必然代表著男性,但是,所有的男性都使用陽性的動詞和修飾詞,而女性則使用陰性的動詞和修飾詞。應該說,在圣經中,上帝并沒有被明確地表述為一位男性,但是,從上帝所使用的動詞和修飾詞來看,都是男性的動詞和修飾詞。
也許有人認為上帝并沒有明確的性別,性別問題僅存在于人類和動物之間,它與上帝無關。事實并非如此。在圣經中,上帝的稱謂在詞根上與男性有關,上帝常被描述為一位男性,經常是以“天父”的形象出現的。基督教著名的主禱詞稱呼上帝就是“我們在天上的父”:“我們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為圣。愿你的國降臨,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直到永遠。阿門。”(太6:9-13)顯然,基督教的主禱詞將上帝稱作“我們在天上的父”,這和猶太教的傳統類似,將上帝男性化、父權化了。
考古學家證實,圣經中的上帝形象源自于古代近東地區的一位男性君王。上帝是一位家長式的父親,他的活動反映的是男性的業績,傳遞的是實力、萬能、君主等男性理念。德國神學家溫德爾指出:“上帝是國王、法官、統帥、銀行家。他的活動主要反映的是男性的業績。他在統治、掌權、審判、懲罰、酬謝、支付。他的品質源于實力、君權、萬能的男性理念。”[1](P88)
“宗教黎明時,大都是女性神控制著一切。”這是對元初時期原始宗教的描述。但是,在圣經中,上帝卻被一種男性權力傳統逐漸地男性化了。值得我們注意的是,與古代近東地區的至上神不同,圣經中的上帝被剝奪了配偶。事實上,上帝曾經有一位配偶,但是,這位配偶卻被猶太正統信仰給掩蓋、抹殺了。
在一些烏加里特文獻中,雅威有一位配偶叫亞舍拉。在希伯來圣經《列王紀下》中記載了清除對上帝的配偶亞舍拉的偶像崇拜的情況。這進一步證實,在古代迦南地區和希伯來人的信仰中,上帝雅威曾經有一位配偶亞舍拉,在現今猶太人新婚禮儀的獻曲中,還保留著獻給上帝和亞舍拉的曲目,而在其后希伯來人的信仰中,上帝卻成了單身。[2](P61)從這里我們看到的,一是女性神被抹殺、被掩蓋了,二是上帝也被剝奪了配偶。配偶的剝奪是對女性的忽視,上帝不需要配偶,有學者還認為上帝甚至被賦予了女性的功能——“神在喂奶”。[3](P5)
溫德爾說:“西方思想不管是公開的還是潛在的,往往都有基督教的符號,這種狀況又將其影響擴展到幾乎整個世界。其系列中至高無上的符號是純粹的男性三位一體。具有根本意義的是這樣一個事實:這是來自一個圣父 (不存在母親或者女兒)的圣子的形象。在這種象征中,圣父是第一,他由靈創造第二位,第二位是作為其完美映像的圣子/邏各斯……‘三位一體’這個定義……是位格這一假的類概念 (Pseudogattungsbegriff)的典型實例,因為這一概念排斥所有女性神話,否認宇宙中的女性現實。”[4](P177)溫德爾揭示了耶穌的男性化以及三位一體神學結構對女性的排斥和貶抑。[5](P63)
同眾多的宗教典籍相似,希伯來圣經也對人類的起源和性別做出解釋。圣經提出了一種上帝造人說,在造人說的基礎上,它進而對男女兩性做出解釋,并由此構成了男女兩性的一個基本定位,對現實生活中的兩性生活產生影響。
希伯來圣經提供了一個上帝造人的獨特版本。在希伯來圣經中,上帝兩次造人。上帝在最初的六天中創造了萬物,并在第六天里創造了人。然后,在伊甸園神話中,圣經繼續了它的造人故事,上帝用塵土造人并起名為亞當:“雅威神用地上的塵土造人,將生氣吹在他鼻孔里,他就成了有靈的活人,名叫亞當。” (創2:7)繼而,圣經開始了女性的出場。
上帝認為:“那人獨居不好,我要為他造一個配偶幫助他。”(創2:18)于是,上帝開始了他制造女人的過程:“雅威神使他沉睡……于是取下他的一條肋骨……雅威神就用那人身上所取的肋骨,造成一個女人,領她到那人跟前。那人說,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可以稱她為女人,因為她是從男人身上取出來的。”(創2:21-23)我們看到,希伯來圣經提供了一種由男及女的人類起源說,并且構造了一種“女自男出”的女性起源觀,它把女性的起源解釋為男人的一根肋骨。這一解釋模式直接地將女性看做是男性的一根肋骨,從而將女性宣布為附屬于男性的,是男性的一個部分。這樣,女性天然地喪失了獨立性,成為男性的從屬和附庸。
有人認為,“亞當”的詞根為泥土之意,圣經稱亞當為“那人”,亞當并不必然地是男性,可能兼有男女兩性的屬性,直到女性被造出來時,亞當身上的男女屬性才出來。但是,這一說法并不能改變圣經由男及女的人類起源說。
希伯來圣經也為人們提供了一種以男性為中心的女性目的觀。女性的被造完全是為男性服務的。上帝之所以要制造女人,是因為“那人獨居不好,我要為他造一個配偶幫助他” (創2:18)。女性的出場,從一開始就被定位為為男性服務。
在與上帝的關系上,男女兩性也是不平等的,女性和上帝之間始終隔著男性。“上帝——男性——女性”這一關系模式貫穿于整部圣經。這一模式造成了女性與上帝的疏離,女性不得與上帝親近。在伊甸園神話中,和神交流對話的始終是亞當,夏娃則被描述為躲在亞當的身后。
和上帝的這一關系也體現在神圣的宗教事務中。男性有著與上帝立約的形式——割禮,但女性無此類宗教儀式,表明在宗教事務中無地位。在《民數記》中,女性的祈禱只有經過父親或丈夫的默許才有效,上帝與女性的交流中存在著一堵墻——男性。在宗教事務中,常常要求必須由男性來承擔有關的事務。在獻祭牲畜時,則強調必須是“公”的,如公羊羔、公牛犢,這種對牲畜的性別要求同樣反映了人世間對人的性別要求。
在伊甸園神話中,通過夏娃這一人物,圣經把女性描述為不良的、不道德的形象。夏娃作為人類始祖,卻被描述為肉欲所驅使、經不起誘惑的形象,她成了肉身、性欲和罪禍的代名詞。而同樣沒有遵守誡命的亞當,卻被描述得相當無辜,總體上被描繪成了理性、頭腦和生命的象征。在圣經中,女性意味著身體、感性、依賴和從屬,男性則代表著頭腦、理性、獨立和主導。男性統治一切,擁有神圣的權力和與神交流 (也只是個別男人)的資格。
除了伊甸園神話之外,圣經對女性的描述和定位,明顯地表現出對女性的歧視和誣蔑。在圣經中,女性從不以獨立的形象出現。在《新約》中,圣母瑪利亞盡管地位很高,但是作為“處女”和“母親”具有特殊性。女性只是附屬物,是“妻子”、“母親”、“女兒”,而不是獨立的人。女性未出嫁前是父親的財產,出嫁后是丈夫的財產,在希伯來圣經中丈夫享有休妻的權利。
更讓我們震驚的是,圣經從一開始就對女性發出了詛咒。在伊甸園里,因為沒有遵守上帝的誡命,亞當和夏娃在蛇的誘惑下,偷吃了分辨善惡知識之樹上的果子,因而被上帝逐出了伊甸園。但是,對女性的懲罰卻更甚。上帝對夏娃發出了惡毒的詛咒:“我必多多加增你懷胎的苦楚,你生產兒女必多受苦楚。你必戀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轄你。”(創3:16)蛇的誘惑和男女共同的過錯,但這一罪責幾乎都由女性承擔了。上帝以生育之苦懲罰夏娃,并且稱女性必戀慕其丈夫,其丈夫必管轄女性,看似簡單的對女性生產的描述和對兩性關系的勸誡,卻包含著對女性的極大不公,這是出于上帝的嚴肅卻又不負責任的詛咒。這一詛咒存在數千年,也壓迫女性數千年。
“女依靠男,男管轄女”的提法實際上是從詛咒的角度提出的。女性事實上尚未走出上帝的詛咒,女性需要面對的是:女人,你何時走出上帝的詛咒?
希伯來圣經是一部宗教典籍,同時也是對古代希伯來民族歷史的一種記載,其中大量的歷史都得到了現有的考古發現的印證。
圣經是一部歷史,是對歷史的記載,它通過這樣或那樣的方式對歷史做出了闡釋。但是,圣經作為一部歷史書,它記載的是以男性族長、家長、君王和祭司為中心的族長史、家長史、君王史和祭司史。從圣經的眾多篇章中,我們可以看到,圣經是一部“列王記”和“先知史”,女性往往是依附于男性出現的。《路德記》作為一部女性的歷史傳記,它添列圣經中是因為路德特殊的身份。在長長的對先王和先知的記載中,女性的身影雖有出現,卻少之又少,并且多是從屬性的,不為人們所重視。
此外,希伯來圣經中的男性要遠遠多于女性。在圣經中,長長的家譜中多為男性的名字,一般指稱后代指兒子,很少指女兒。盡管猶太人以母親作為猶太民族的血緣紐帶,但在圣經的家譜記載中,女性卻不處于主導地位。在《民數記》中,女性的名字多以傳宗接代的妻子身份出現在代與代的連接處。
與圣經以男性為中心的歷史相對應的,則是女性歷史的缺席和被掩蓋。與男女兩性在歷史上分擔的角色不相稱的是,女性的記載在圣經中明顯不足。在圣經中,很多女性來歷不明,如該隱的妻子,還有很多女性在圣經中連名字都沒有,這說明女性的地位和作用被忽視。女性在圣經中常常被作為傳宗接代的工具。從他瑪和路加的遭遇中,我們可以發現妻子僅僅是延續后代的工具,而他瑪引誘公公猶大,并非出于性的要求,只是希望通過男性獲得社會承認。
希伯來圣經中為數不多的女性往往是以有罪或不良的形象出現的。圣經中大量的不良女性形象,如夏娃、達百利和耶洗別都是以“紅顏禍水”的形象出現的。女性常常被描述為會帶來災禍的不祥之物,例如,夏娃經不住蛇的誘惑違抗了上帝的誡命,撒萊的美貌可能給丈夫帶來死亡,波提乏之妻誣賴約瑟,等等。在《創世記》第19章中,上帝欲滅所多瑪城,羅得和兩個女兒逃到了山洞,羅得的兩個女兒將父親灌醉,從她們父親那兒懷了孩子。在《創世記》第38章中,他瑪之夫死,老二由死,老三長大尚未娶,他瑪在路口假扮妓女,從公公那里受孕。顯然,在那個時期,女性的唯一武器就是美貌,為達到目的不得已出賣貞潔和尊嚴。
在希伯來圣經中,女性往往依附于男人,是丈夫的附屬品。更有甚者,圣經常常將妻妾、牛羊、財物并列,顯示出女性的地位幾乎與牲畜無異。盡管圣經中也出現了一些女性英雄,如《士師記》中的六大士師之一底波拉就是一位女先知《以斯帖記》中的以斯帖救了猶太族人、《次經》中的尤迪等等。盡管如此,女性在圣經中仍然是被歪曲、否定、排斥的。
在希伯來圣經中,常常以犧牲女性的利益來達到男性的目的。亞伯蘭因饑荒下到埃及,亞伯蘭的妻子撒萊很美貌,亞伯蘭求撒萊對人說是他的妹妹以保全自己的生命,后來撒萊被獻給了法老,法老厚待亞伯蘭,亞伯蘭因此“得了許多牛羊、駱駝、公驢、母驢、仆婢”(創12:16),似乎為此而感到高興。這里,犧牲女性的利益而“得了許多牛羊、駱駝、公驢、母驢、仆婢”,倒成了一件可以慶幸的事情。
《創世記》記載了羅得的兩個女兒。這是人類有文獻記載以來最悲慘的“女兒”。《創世記》第19章記載,兩天使來到所多瑪城羅得家中,眾人欲對兩天使不利,羅得對眾人說:“我有兩個女兒,還是處女,容我領出來任憑你們的心愿而行,只是這兩個人既然到我舍下,不要向他們做什么。” (創19:8)這里,為了避免天使遭到傷害,兩個女兒被犧牲了。《創世記》第19章還記載,上帝欲滅所多瑪城,羅得和兩個女兒逃到了山洞,羅得的兩個女兒將父親灌醉,從父親那兒懷了孩子。在這里,為了完成傳宗接代的使命,羅得的兩個女兒再一次被犧牲了。圣經不惜安排女性主動的方式來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而亂倫的責任則巧妙地落到了羅得的兩個女兒身上。
在希伯來圣經中,女性的利益可以隨意犧牲,甚至貴為王后也難逃此劫。據《以斯帖記》記載,亞哈隨魯王飲酒后心中快樂,就吩咐太監請王后瓦實提頭戴王后的冠冕到王面前,使各等臣民看她的美貌,王后瓦實提不肯從命。亞哈隨魯王大怒,去問七位知例明法的大臣該怎么辦,他們說王后這樣做不但得罪王,而且有害于各省的臣民,傳到眾婦耳中,她們必將效仿,藐視自己的丈夫。因此,大臣建議亞哈隨魯王不準瓦實提再到王的面前,將王后的位賜給比她更好的人。所降的旨意傳遍全國,所有的婦人,無論丈夫貴賤都必須尊敬他。瓦實提身為王后,只因一時不愿取悅于國王,就被剝奪了王后之位,可見,女性的利益必須服從于男性的要求。在以色列,有一個狂歡節就是根據瓦實提的故事確立的,屆時猶太民眾舉國歡騰,走到大街上嬉鬧取樂,名義上是紀念猶太女子以斯帖拯救本民族人民脫離仇敵,實際上它完全是要求女性必須取悅于男性的節日。
宗教功能主義認為,宗教的作用在于它為世界存在做出了一種解釋,同時又為人們提供了一個復雜的價值象征系統。宗教試圖回答兩個方面的問題:一個是關于“實然”的問題,也就是關于to be的問題;另一個則是關于“應然”的問題,也就是關于ought to be的問題,這一問題是價值問題。因此,圣經作為宗教典籍,它既包含“實然”的一面,又包含“應然”的一面,它既作出了一種描述,又提供了一種規范。
希伯來圣經對價值做出了描述和闡釋,在此基礎上,它試圖為人們的行為提供一種規范。圣經規范的最直接的形式便是它的613條戒律。值得注意的是,圣經的價值闡釋對男女兩性提供了不同的價值規范,對女性提出了不同的也是不平等的要求。
在宗教活動中,解釋權歸男子,宗教活動權歸男子。摩西制定了一條“閉口原則”,要求婦女在活動中不能開口。男人才是“說話者”,女性在宗教活動中被邊緣化,或生活在男性的陰影里。女性向上帝禱告需要經過男性同意才有效,女性向上帝許愿如果沒有得到男性的批準,就是無效的。圣經上載:“女子年幼,還在父家的時候,若向雅威許愿,要約束自己,她父親也聽見她所許的愿并約束自己的話,卻向她默默不言,她所許的愿并約束自己的話就都要為定。但她父親聽見的日子若不應承她所許的愿和約束自己的話,就都不得為定。雅威也必赦免她,因為她父親不應承。……這是丈夫待妻子,父親待女兒,女兒年幼還在父家,雅威所吩咐摩西的律例。” (民30:1-16)在宗教活動中,女性必須通過男性這一中介才能具有效力,女性生活在男性的權力陰影之下。
正統猶太教思想以男性為中心,男子每晨祈禱時要感謝神未使他生為婦女。按猶太教習俗,婦女應由父親、丈夫或兒子陪同進會堂,多數會堂不歡迎婦女單獨進堂。在會堂內,婦女只能為安息日禮拜點燃蠟燭、準備節期菜肴,禮拜時須靜坐在不為男子所見之處。每年只有狂歡節才宣讀圣經的《以斯帖記》,紀念猶太女子以斯帖拯救本族人民脫離仇敵,此時,婦女在會堂內可以出聲。在會堂內主持禮拜或到讀經堂內研讀圣經、《塔木德》等都只限于男子。
在宗教活動和圣禮中,女性也比男性有著更多的禁忌。《利未記》規定:“若有婦人懷孕生男孩,她就不潔凈七天,像在月經污穢的日子不潔凈一樣。第八天,要給嬰孩行割禮。婦人在產血不潔之中,要家居三十三天。她潔凈的日子未滿,不可摸圣物,也不可進入圣所。她若生女孩,就不潔凈兩個七天,像污穢的時候一樣,要在產血不潔之中,家居六十六天。”(利12:1-5)由此可看出,婦女在宗教和圣禮活動中受到不平等的待遇。在有關祭祀的規定中,被視為圣物的祭品只有男人可以吃。在有關祭司婚娶的規定中,祭司不可娶寡婦,不可娶被休的女人,不可娶被污為妓的女人,只可娶本民中的少女。這是對女性的一種蔑視和苛求。
希伯來圣經關于女子的規定,處處透露出對女性的歧視,女性正常的生理狀況被認為是不潔的。圣經規定:“女人行經,必污穢七天,凡摸她的,必不潔凈到晚上。女人在污穢之中,凡她所躺的物件都為不潔凈,所坐的物件也都不潔凈。凡摸她床的,必不潔凈到晚上,并要洗衣服,用水洗澡。”(利15:19-24)女性生育被認為是不潔凈,滿了潔凈的日子就要祭祀贖罪。“滿了潔凈的日子,無論是為男孩還是為女孩,她要把一歲的羊羔為燔祭,一只雛鴿或是一只斑鳩為贖罪祭,帶到會幕門口交給祭司。祭司要獻在雅威面前,為她贖罪,她的血源就潔凈了。”(利12:6-7)這些都表明,女性正常的生理和生產都是遭到歧視的。
摩西十誡規定:男奴工作滿6年可獲得自由,女奴則“不可像男仆那樣出去”(出21:2-7)。圣經中關于婚姻的規定也是對女性不利的,女性的婚姻是由父親來決定的。圣經中規定:男子與未結婚的女子發生關系,只需交一定的聘禮給女子的父親就可以了,娶回女子則僅僅是為了她父家的利益;而如果一女子與男子發生關系,那么她將面臨死亡。男性亡妻可以再娶,甚至可以娶妾,女性則只可從一。圣經將離婚權也留給了男性。
希伯來圣經中的婦女是無權選擇丈夫的,不僅如此,甚至在丈夫死后,她必須嫁給丈夫的兄弟,為的是照顧前夫留下的后代。寡婦內嫁是不得違抗的習俗,圣經反映男人如何不情愿,不反映女性自身的態度。在《馬太福音》中,一些撒都該人談到有無復活之事時,其中有這樣的描述:從前,他們那里有弟兄七人,第一個娶了妻子,沒有孩子,他死后撇下妻子給他的兄弟,第二、第三直到第七個都是如此,直到最后婦人也死了。 (太22:23-27)這些記載絲毫沒有反映作為女性的妻子的態度。在一些重大事件中,女性的意見和聲音是缺席的。亞伯蘭將撒萊獻出時,撒萊沒有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利。亞伯蘭獻子給上帝時,作為母親的撒萊也是沒有聲音的。圣經并沒有意識到,在將兒子作為燔祭獻給上帝時,有必要反映母親撒萊是什么態度。這是一種無意識,卻透露出女性的意見和聲音是被忽視的。
在希伯來圣經中,被猶太人奉為必須遵循的律法中有著有關女戰俘的規定。《申命記》規定:“你出去與仇敵爭戰的時候,雅威你的神將他們交在你手中,你就擄了他們去。若在被擄的人中見有美貌的女子,戀慕她,要娶她為妻,就可以領她到你家里去。” (申21:10-12)這一規定將女子如同擄獲的牲口一樣作為戰利品帶回家,行暴力之實,美其名曰“娶她為妻”。在這里,作為戰利品的女子是無任何自由可言的。
面對價值詮釋的不平等規范,有人這樣禱告:“宇宙的主宰,親愛的上帝,感謝你!感謝你沒有讓我成為女人。”
應該說,希伯來圣經在有些地方也表現出了對女性的重視和愛護。猶太人以母系血緣為猶太身份傳承的制度,事實上體現了對女性地位的尊重。這一制度在希伯來圣經中沒有明確的規定,有學者認為在《申命記》中有所體現,在猶太口傳律法中則有明確的表述。這一制度雖然有正統觀點認為它可以追溯到西奈時期,但一般認為它產生于猶太人身份成為問題之時,也就是猶太人產生身份焦慮之時。多數非正統學者認為它發源于以斯拉時期,或在羅馬帝國時期的第一和第二世紀。以母系血統為認定猶太身份的規則始于塔木德形成時期,直到20世紀被逐步確立。布萊恩·特納認為,在猶太文化傳統中,“雖然女人在集團里地位低下,但她們是家族和部族繁衍的關鍵。……集團內部繁衍的‘純潔性’就只能依靠女人的純潔性了。隨著邦約的瓦解和猶太人的散居,這種猶太人純潔繁衍的要求實際上得到了加強。最后就成了:必須有一個猶太母親,才能做一個猶太人”。[6](P196)顯然,以母系血緣為猶太身份傳承的依據這一做法,是對猶太民族文化傳承的訴求,客觀上也強化了女子在猶太民族中的地位。猶太血統的認定需以母親的血統為依據,關于女子繼承產業,希伯來圣經規定:“人若死了沒有兒子,就要把他的產業歸給他的女兒。”(民27:7)這些或許說明女子的地位并不低。
希伯來圣經還透露出一些可資女性主義者利用的訊息。圣經中有幾處將上帝對人類的愛比喻為母親對子女的愛:“母親怎樣安慰兒子,我就照樣安慰你們。”上帝的愛被描述成母親對兒子的愛,“上帝是父親,但更多的是母親”。在希伯來文里,上帝的慈愛意味著子宮。“難道一個女人可以忘記自己的孩子,一個母親可以忘記自己的兒子嗎?”甚至曾經被視為戰神和火山之神的雅威在某些地方也變成一個女人:“像難產的婦人一樣喊叫……”(賽42:14)
在希伯來圣經中,某些地方也表述女性和男性一樣重要。在律法的某些規定中,如果女人的生命受到傷害,受到的處罰和男人生命受到傷害時的處罰是一樣的 (出21:28),女人的生命往往和男人的生命一樣尊貴。而對于母親,摩西十誡強調子女對母親要像對父親一樣孝順和尊敬。
希伯來圣經在某些地方表現出了對女性的愛護。對待寡婦,它主張“不可苦待寡婦”,“要特別恩待寡婦”。這一思想在《新約》中得到了延續,例如《使徒行傳》就要求照顧困苦的寡婦。對于妓女,圣經在某些地方也表現出了對她們的同情。
希伯來圣經中明確記載了兩百多位女性,并描述了一些女英雄,或者描述了女性的勇敢。在摩西時期,正是米利暗的行為才有其后摩西率領以色列人出埃及。一些勇敢的女性還在重要的時期幫助了以色列人,比如,救探子的喇合,《士師記》中的六大士師之一底波拉就是一位女先知,《以斯帖記》中的以斯帖救了猶太族人。這些都表現了女性的勇敢。
概而言之,希伯來圣經對女性的描述不管褒貶,都折射出了父權制度下女性的低下地位。可以說,圣經是一部男尊女卑的書,是一部在兩性關系上統治與被統治的經典。圣經從一開始就對女性發出了詛咒,而女性需要走出上帝的詛咒。
[1][3][4]E.M.溫德爾:《女性主義神學景觀》,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5。
[2][5]舒也:《圣經的文化闡釋》,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1。
[6]布萊恩·特納:《身體與社會》,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