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原
1987年3月在李樺先生八十壽辰的祝壽會上,黃永玉說,他自己那時才二十出頭,從湘西老家闖蕩到上海,剛開始搞木刻不久,稿費不多,有時沒有飯吃了,就跑到李樺先生那里去蹭飯吃,沒地方住了,也到李樺先生那件小屋里去擠著睡:木刻界的朋友們都把李樺住的那件簡陋的小屋看成一個溫暖的去處,大家都愿意到他那里去。黃永玉的這段話,描繪出了版畫家李樺在1940年代的上海版畫界的地位和影響。
李樺在1935年創作的木刻《怒吼吧,中國!》可以說是抗戰前夕最具代表性的表現民族危難關頭下的木刻創作,這幅木刻即便今天看來,仍有震撼人心的沖擊力:粗獷有力的線條,刻畫了一個被捆綁著蒙住眼睛快要被殺而奮力掙扎中的中國人,全身的肌肉和骨骼都處于極度緊張的掙扎狀態,造型簡潔夸張,形象突出。這幅木刻在當年曾有廣泛的影響,據說,在1936年“一二?九”運動中,青年學生曾大量復制過這幅木刻,作為游行示威隊伍中的宣傳畫。
1907年3月,李樺出生于廣州,高等小學畢業後因家貧沒能讀中學,就直接考取了報務員。1923年又考取了剛成立的廣州市立美術學校,在美校學習期間,他和一位姓梁的女同學戀愛了。1930年,他倆在報紙上刊登了一則旅行結婚的啟事,跨海東渡去了日本留學。
1931年“九?一八”事變發生後,剛在日本呆了一年的李樺,就馬上和妻子乘船回到了廣州。1933年回到母校廣州市立美校任教,從此,李樺真正步入他喜愛的美術專業。此時,他的妻子也懷著身孕,但在分娩時,妻子難產,以生命為代價給他留下了他們的獨生女兒。
李樺是從1933年底開始版畫習作的,并在學校里組織成立了現代版畫研究會。1934年12月中旬李樺寫了一封信給魯迅,介紹現代版畫會的情況。李樺最初未敢期望魯迅會回信,讓李樺沒有想到的是,信郵寄出不久,就得到了魯迅的復信。自此,李樺和魯迅有了關于木刻的通信往來,這些書信對李樺的影響是深遠的。
隨著抗戰的爆發,李樺的木刻就更緊密地和抗日救亡的宣傳結合了,也成為國統區里的左翼版畫家的代表人物。1946年李樺應徐悲鴻之邀,到北平國立藝專教授西方美術史,同時開始版畫教學。新中國成立後,李樺跟著徐悲鴻進人中央美院擔任教授,并創辦了版畫系,成為版畫系第一任系主任。
1950年代,李樺的版畫創作在風格和內容上自然都有了變化,在版畫創作之外,他還為一些文學作品創作了木刻插圖,尤其是為周立波的《山鄉巨變》做的插圖《山鄉巨變》,成了他的版畫代表作。
到了“文革”時期,李樺也被批斗和下放。楊先讓說,文革中他們都被下放到河北農村接受部隊勞動教育,1970年,某次楊先讓被批判,心中無比惱火。休息時,屋里只剩下李樺和楊先讓并排坐在各自的小馬扎上,李樺向楊先讓這邊挪了挪,忽然拍了一下他的大腿說:“楊先讓,我知道你情緒不好,不要離開版畫系,我很喜歡你。”這讓楊先讓感到很溫暖,其實,當時的李樺還命運未卜呢!
1980年4月,中國版畫家協會成立,李樺成為首屆版畫家協會的主席。
楊先讓在《懷念李樺》一文里說,李樺的作品與人品極其統一,自己在他領導下工作了幾十年,李樺完全是長者之風,對人和顏悅色,一視同仁。晚年的李樺,嚴格遵守著自己的作息規律,由于耳聾,心更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