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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軍外國語學院 英語系,河南洛陽 471003)
《好兵》(1913)是英國現代主義開山大師福特·麥道克斯·福特的杰作,曾被蘭登書屋的《當代文庫》(1998)評為20世紀最受歡迎的100部英文小說之一。但是,在出版后的半個多世紀內,它并沒有獲得評論界應有的重視,僅有為數不多的評論家肯定了福特進行的現代主義敘事方式的實驗和探索。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這部小說更多地進入評論者的視線,如約翰·羅德克 (Rochetti, 2005:834)稱它是“用英語寫作的最好的法式小說”;肯尼思·楊格贊揚它傳神地描繪了“一個階級沒落的微妙圖景” (Gill, 1972:127)。它在英國文學史中的地位漸趨穩固。盡管國內對這部小說的研究近年有所升溫,但是評論焦點基本集中于小說的現代主義敘事策略、印象主義手法等,對技巧的興趣遠勝于對主題或人物的分析。下面的評價頗具代表性:“故事的悲愴只是欺人的外表,風格和語言的機智詼諧才是它的精髓。”(福特, 1999:7)福特(Ford, 2001:vii)本人的說法也被引用來驗證這種觀點:“這是我最滿意的小說,因為我把自己所知道的技巧全都融到了里面。”也許正因為如此,評論家多忽視對小說的主題、題材等方面的探索。實際上,福特非常關注作品的道德、社會與歷史意義,希望“成為自己時代引以為豪的撰史人”(Gill, 1972:97)。本文將陪伴讀者回到《好兵》所反映的特定歷史時期,挖掘小說中常被忽視的鄉村莊園背景,將小說放置到英國鄉村莊園文學傳統的大背景下,考察社會變革對貴族階層的沖擊,以及鄉村莊園之文化內涵的改變①。
《好兵》由道爾的第一人稱有限視角敘述,情節非常簡單:美國人道爾夫婦與英國貴族愛德華·阿什伯納姆夫婦在德國療養地認識,由于同屬有錢的體面階層,他們一見如故,相處融洽,一起消遣玩樂,如此交往了十幾年。道爾太太弗洛倫斯與愛德華相繼死去后,道爾突然被愛德華的妻子莉奧諾拉告知:在過去九年里,弗洛倫斯與愛德華一直保持著情人關系。盡管只有小部分情節發生在愛德華的布蘭肖莊園,莊園卻在四個人物的生活中扮演著非同尋常的角色。作為莊園的主人,愛德華對它的留戀與熱愛不言而喻。他體恤佃農,試圖改革,但他由于婚外私情而遭勒索,不得不賠付大量的錢財善后,于是,妻子莉奧諾拉奪走了莊園的控制權。莉奧諾拉苦心孤詣,頑強地支撐著偌大的家園。她對丈夫的背叛委曲求全,只為保持莊園女主人的身份。弗洛倫斯之所以與愛德華偷情,也是幻想有一天能夠成為莊園的女主人,榮耀地回到祖先曾生活過的地方。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小說結尾處,弗洛倫斯發現愛德華移情別戀其養女,服藥自殺,愛德華也因為新戀情無果,吞槍自殺,莉奧諾拉再婚后放棄莊園。莊園易主,對莊園事務一無所知、興趣全無的道爾卻成了新的莊園主。
為什么布蘭肖莊園會如此令主人公們魂牽夢繞?這不僅與英國貴族莊園的歷史地位相關,更與它的象征內涵與文化意蘊密不可分。此處不得不提及目前炙手可熱的空間研究。自從列斐伏爾和福柯等學者將空間從地理學研究中區別出來,給空間以“社會定位”后,克朗等學者開始轉向空間的文化研究,在《文化地理學》中,克朗著重闡述了空間的文化定位,認為:地理景觀其實是具有價值觀念和文化意義的象征系統,家庭住宅、宮廷建筑、田園景觀等被人為地賦予象征意義。這一點在英國文化傳統中尤其明顯。在英國人心目中,鄉村莊園不僅僅意味著鄉間的一棟大房子,它更是一個社會、經濟和文化存在,與周圍的土地緊密相連,影響著莊園主人與其領地內所有人的生活。隨著歷代文人對它的不斷描摹或歌頌,鄉村莊園具有了更加強烈的文化象征意義,幾乎成為英國的一個文化符號,激發著人們的欽佩、羨慕、敬畏或懷舊之情。美國學者文森特·西恩說:“鄉間的一棟房子幾乎可以象征英國對我的所有吸引力,想象的、浪漫的吸引力。……我逐漸了解了它,感受到它活生生的力量,體驗到它激發的情感:可見的歷史感。也許出生于此的人會有一種壓迫感,……但對于一個陌生人、外來人或野蠻人,它堪稱罕見的奇跡,一次想象中的時間之旅。如果不了解這棟房子,我就不敢妄稱了解英國。”(ibid.:6)在這位學者眼里,鄉村莊園甚至與某種微妙的英國性畫上了等號,可見,鄉村莊園已經被賦予了隱喻性的關聯。
這里,需要追溯一下鄉村莊園的發展史。鄉村莊園是指中世紀到19世紀末期之間英國貴族階層的鄉間府邸,矗立于大片的莽蒼原野之中,通常世代相傳。這些宅邸的名稱并不相同(mansion, park, manor, place, castle),但是,無論規模大小,豪華程度如何,一般統稱“鄉村莊園”(country house)。18世紀之前,貴族府邸以城堡為主,建有瞭望塔和塔樓,重實用性與安全性,輕裝飾性與舒適性。1688年光榮革命后,英國建立起以議會為基礎的土地貴族集團統治,貴族主導的議會成為英國實際上的統治者。當貴族試圖塑造精英統治者形象的時候,鄉村宅邸成為極好的宣傳符號。18世紀成為建造、改造、修繕鄉村莊園的繁榮時期,僅在上半世紀,英格蘭就興建了風格各異的貴族宅邸150座(趙文媛, 2010:118)。由于社會相對穩定,財富日益充裕,這些新式的貴族府邸不再以安全為主要目的,而是集舒適與審美于一體,無論建筑風格還是內部裝飾,都極盡奢華之能事,以彰顯主人的雄厚財力與高尚品位。鄉村莊園是貴族生活的中心,他們只在議會開會或寒冷冬季才去倫敦小住。對土地的熱愛,幾乎成為英國貴族區別于其他歐洲國家貴族的顯著特征(Gill, 1972:4)。在工業化前的英國,莊園經濟是國家經濟的基礎,貴族地主擁有廣闊的土地,他們把土地分租給佃農耕種,通過管家(steward, bailiff)進行管理。由于莊園主通常都擔任地方行政長官(sheriff, justice of peace),莊園也成為當地政治生活的中心。并且,由于只有貴族才能享受良好的教育,許多貴族以藏書豐富為豪,以世代書香為驕傲,所以,莊園也是文化的堡壘。在鄉村莊園里,貴族享受著佃農勞動創造的奢華生活,大宴賓客,組織打獵,舉辦音樂會、舞會,進行射箭比賽、桌球等體育活動。可見,在19世紀末期之前,鄉村莊園是當地名副其實的經濟、政治與文化生活中心。當然,鄉村莊園在人們想象中的地位還與歷代文學家對它的理想化描摹密不可分。
鄉村莊園文學的定義有狹義與廣義之分。概括地說,凡是以鄉村莊園為背景的文學作品,都可稱為鄉村莊園文學。本文采用較嚴格的定義:只有當鄉村莊園在作品中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明顯承載某種象征意義,或成為某個文化符號時,才構成鄉村莊園文學。英國擁有悠久的鄉村莊園文學傳統,16世紀就出現了一種鄉村莊園詩歌,通過描寫某個貴族莊園來贊頌其主人,多數詩人的目的不外乎是博得某個恩主的歡心與垂青,為自己謀得眷顧。這種詩歌在17世紀尤其流行,代表詩人包括本·強森(Ben Jonson)、安德魯·馬維爾(Andrew Marvell)、羅伯特 ·赫立克(Robert Herrick)、邁克爾·德雷頓(Michael Drayton)等。
下文以強森的《致盤赫斯特》(1616)為例,分析其鄉村莊園意象。這首詩為盤赫斯特莊園而作,莊園主羅伯特·西德尼是十四行詩之父菲利普·西德尼爵士的弟弟。詩人鋪敘了莊園里如詩如畫的美景,盡情渲染了莊園物產的豐富。詩人特別突出了莊園不事張揚的樸素外表,強調它與周邊鄉村美景的協調。通過與其他奢靡的莊園進行對比,詩人間接稱頌主人的謙虛品質。詩人還濃墨重彩地描摹了莊園中一次盛大的豐收歡宴。在英國鄉村,這種宴會由來已久,由莊園主組織承辦,邀請全體佃戶參加,以示好客與熱情。詩中的豐收宴會上,美食充裕,美酒流淌,賓主盡歡,更重要的是,不同等級的賓客歡聚一堂,以平等的客人身份,分享主人的盛情,其樂融融。詩人對這種好客之道贊譽有加,認為這才是仁民愛物的莊園主。無疑,這也寄托了詩人本人的理想,間接起到了舒緩階級矛盾、粉飾太平的宣教作用。莊園主把好客和熱情延伸到所有階層,這種貴族形象深入人心,逐漸成為貴族地主的典范。照顧自己土地上生活的農民,因此成為貴族階層津津樂道的“高貴責任”(noblesse oblige or noble obligation)。
詩歌還呈現了莊園生活的安寧與悠閑,幾句來自田園牧歌傳統的典故,更是將莊園與古羅馬詩人賀拉斯、維吉爾筆下的田園聯系起來,引發讀者思古之幽情,暗示鄉村與城市的對比,突出鄉村的寧靜與健康,強調大自然令人沉靜、給人安撫、為人療傷的神奇功能。莊園遠離城市的喧囂與煩惱,人們愜意地生活在一起。詩人構建了一個烏托邦般的完美世界,這個世界的中心無疑就是坐擁一切、掌控一切的莊園主。他督促躬耕、巡查地產、接見佃農。他勤勉仁慈、廣受擁戴。他與莊園是一體的,可謂“莊園”如其人,莊園的風格與裝飾反映了貴族世家的文化底蘊;莊園的秩序與豐產反映了主人的體恤民情、管理有道。
《致盤赫斯特》是17世紀鄉村莊園詩歌的典型,類似廣為傳頌的詩歌還有強森的《致羅伯特·羅斯爵士》 (1616),赫立克的《致劉易斯·彭勃頓爵士的頌文》(1648),馬維爾的《致愛普頓》(1681)等,不一而足。雖然詩歌的側重點不盡相同,目的卻比較統一:在贊美莊園的美麗豐產的表象下,實則借物托志,以景喻人,歌頌主人的內在德行及綿延不絕的業績。詩中的鄉村莊園已經超越了一個物質的存在,更傳遞著富有深意的文化信息,成為正統、和諧與秩序的縮影。整個莊園猶如溫馨的鄉村社區,散發著古樸的價值觀;莊園主與農夫之間由土地而緊密相連,每個人都有強烈的歸屬感,責任分明,各得其所。難怪吉爾教授在《幸福的鄉村莊園》中稱這種莊園模式是有和諧秩序、有文化內涵的文明社團。這種鄉村莊園意象頻繁出現,詩歌模式也逐漸固化,構成英國文學中的重要母題。
自18世紀到 19世紀前期,英國文學的鄉村莊園母題依然清晰可辨。比如,亞歷山大·伯蒲的詩《寫給伯林頓的信》(1731),對柏林頓莊園的品位與不飾虛華大加贊賞,在莊園的外在特征與主人的內在品質之間形成呼應,延續了強森等開創的鄉村莊園詩歌傳統。奧斯汀的小說也繼承了上述的鄉村莊園意象。《傲慢與偏見》中,達西家族的彭勃里莊園是一個兼具自然美與高尚品位的優美之地,伊麗莎白在參觀了這座貴族莊園后才愛上了達西,莊園成為主人內在德行的具體化。《艾瑪》中,奈特利家族的莊園被描繪成其主人優雅品位與高尚德行的象征:“它就應該是這樣,它看起來就是這樣。艾瑪對它的崇敬日增,因為它是真正的血統純正、明智達理的紳士世家的住所。”(Austen, 1966:315)奈特利堪稱完美的莊園主人,他承襲了強森筆下莊園主的責任感、好客與慈善等優美德行。《曼斯菲爾德莊園》則直接以鄉村莊園命名。主人外出,莊園事務陷入混亂,城市來的克羅福德兄妹帶來了奢華與虛榮之風,敗壞了莊園的道德風尚。只有當主人回歸,莊園的秩序才得以恢復,這里的象征意味非常明顯,莊園成為正統秩序與傳統道德的符號。
在傳統的政治、經濟和社會生活中,鄉村莊園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加之歷代文學家出于艷羨或懷舊的美化,在英國人心目中,鄉村莊園不僅是體面生活的縮影,更是一個文化符號,體現了人與土地、人與社會、人與人的和諧關系,象征了堅實、樸素、典雅的傳統道德觀,象征了“充滿人性的秩序與永久的價值觀”(Gill, 1972:7)。
19世紀中后期,鄉村莊園意象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這種變化的深層原因是貴族階層的衰落。英國貴族遭遇來自外部與內部的雙重威脅,莊園經濟面臨工業革命的巨大沖擊,農業人口向城鎮轉移,貴族對農民的控制與管理減弱,土地農業經濟幾近分崩離析。當經濟能力衰退時,貴族對鄉里的捐助、對鄰里的庇護顯得軟弱無力。傳統的鄉村社區逐漸解體,社會對貴族的抨擊變得猛烈,貴族的社會示范力日衰。同時,工商業的發展造就了新貴階層,他們購買田產,建造豪宅,成為新鄉紳,并逐漸進入政界,挑戰貴族的政治優勢。此外,許多世襲貴族受到城市日趨豐富的休閑娛樂活動的吸引,更愿意居住在城里,莊園委托給管家打理,當起了外住地主(absentee landlord),不再與鄉民同樂。他們遠離祖先的產業,與土地的認同感、與鄉鄰的親近感漸行漸遠。19世紀末期,英國莊園受經濟危機沖擊,進一步陷入困境,難以為繼;貴族階層與佃農關系緊張,沖突不斷。這些都導致貴族階層的處境江河日下,前途黯淡。艾略特在《丹尼爾·德隆達》中塑造的貴族格蘭科特的形象帶有一定的典型性。他舉手投足依然高貴優雅,但是,他冷酷無情,以折磨手下人為樂。他長期僑居國外,尋歡作樂,坐吃山空,甚至被迫出賣祖產。這樣的貴族徒有貴族稱號,已經不盡貴族的職責。
由于維護龐大的鄉村莊園需要雄厚的財力,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夕,貴族地主的鄉村莊園普遍面臨嚴重的財政危機,《好兵》中的布蘭肖莊園即是其中之一。與有人變賣祖產的做法不同,愛德華欲力挽衰退之勢,但是,他忘記了此莊園早已不是彼莊園,他本人也不再是強森等筆下事必躬親的道德楷模。19世紀、20世紀之交,鄉村莊園存在的社會背景已然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這個空間的文化內涵相應發生了嬗變。
《好兵》創作于充滿社會變革與政治動蕩的愛德華時代,在個人主義、物質主義的夾擊之下,舊秩序、舊文化、舊價值觀逐漸解體,一切都處于混亂與不確定之中。弗吉尼亞·沃爾夫(Woolf, 1992:70)對這個時代有一句著名的評論:“在1910年12月左右,所有的人類關系徹底改變了。”《好兵》傳神地記錄了這個混亂的年代,揭露了隱藏在貴族紳士階層平靜文雅表象之下的恐怖與道德敗壞,通過幾位主人公對待布蘭肖莊園的態度折射出時代的變遷。
在道爾眼里,布蘭肖莊園的主人愛德華堪稱人之楷模。他出身望族,舉止高貴,英俊瀟灑,勇武浪漫,樂善好施,熱衷打獵、馬球等貴族運動。他在軍中愛兵如子,在莊園體恤佃農,既是本地的好法官,又是優秀的地主。上文已述,鄉村莊園詩人已勾勒出了貴族地主的理想范式,其核心就是一系列行為準則和世代傳承的責任與義務,包括秩序、道德、勤儉、節制、互助等要素。愛德華無疑非常了解自己需要承擔的“甜蜜負擔”,無論是對土地,還是對佃農,他都必須盡一個地主的責任。所以,他致力于提高土地的生產力,關心農民的福利,與農民熱情攀談,參與地方政治集會,他“總是免征佃戶的田租,救贖那些被送到法庭的酒鬼”(p.59)。可見,他繼承了鄉村莊園詩歌所歌頌的慷慨與好客。
愛德華抱著騎士般的夢想,試圖重振祖先領地的輝煌,但是,他的時代已不再是18世紀貴族的黃金時代,他的慷慨大方并不合時宜。他過分迷信作為莊園主的責任,在一個經濟蕭條的時代,依然大幅削減佃農的田租。他本意善良,但他顯然不夠理性,更不具備生意頭腦。他盲目慷慨的做法與莊園的糟糕狀況形成鮮明反差,遭到妻子的強烈反對。莉奧諾拉出身愛爾蘭破落地主家庭,從小飽嘗生活窘迫的滋味,因此,她勤儉克己,決心不遺余力地捍衛同貴婦身份相稱的經濟地位。她是天主教徒,情感內斂,冷靜精明,夫妻二人在性情、莊園管理和宗教方面矛盾日深。
愛德華的浪漫本性在理性的妻子身上找不到回應,便開始耽溺于婚外情。他瘋狂地愛過一個交際花,一夜風流后,便認定“供養她是他的責任”,而那個女人卻冷靜地與他討價還價,“他不得不花了兩萬英鎊”。愛德華過時的紳士概念與盲目的舉動讓家庭瀕于破產,在莉奧諾拉律師的威脅下,他不情愿地將財產控制權移交妻子。利奧諾拉將布蘭肖莊園出租后,愛德華備感恥辱,夫妻關系進一步惡化。在表面的溫情脈脈下,愛德華與莉奧諾拉之間充滿仇恨,多年冷戰。愛德華的尋花問柳一發不可收拾。他愛上同僚的妻子,在戀愛中,他不停地傾訴莊園的事務,渴望得到同情和贊美,而他的情人卻在情意綿綿中“把每塊地都記在心里”(p.169),于是,愛德華遭到同僚的敲詐。愛德華把對下層人的責任看得過于簡單,他誤以為親吻火車上偶遇的女孩可以給她以安慰,于是麻煩又一次找上門來,他不得不在法庭上為自己的不當行為付出高昂的罰金。
愛德華的悲劇在于他意識到作為貴族莊園主的責任,但是,他卻不知如何履行這些責任。他的行動偏離了傳統鄉村莊園主的行為準則,扭曲了這些神圣的責任,因此,他重振莊園的種種努力只不過是對這些責任的外在形式的拙劣模仿,蒼白而暗淡。他本人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幻想的虛妄,因此,只有在“沒有男人在場使他羞怯”時,他才會在女人面前“喋喋不休”地暢談理想 (p.28)。若延續上文關于“莊園”如其人的邏輯,布蘭肖莊園的衰敗其實象征了英國貴族文化傳統的經濟與道德根基的飄搖。貴族力量的衰落、自身道德的淪喪,注定莊園命運無力回天。
對愛德華的多次出軌,莉奧諾拉由旁觀、忍耐到爭奪,直至最后絕望。為了保全莊園和家族體面,她忍辱負重,甚至親自為愛德華物色女人。傳統鄉村莊園詩歌常將女主人的德行、農業的豐產與領地的完整聯系在一起,強森筆下的女主人“高貴、多產、貞潔”。莉奧諾拉顯然不能融入這一傳統,雖然她貞潔高貴,卻不能為莊園帶來子嗣;雖然她為莊園事務殫精竭慮,卻純粹出于維持自身地位的虛榮——擁有“布蘭肖高貴的阿什納姆夫人”的頭銜,她對莊園和土地沒有內在的認同感。在發現愛德華愛上養女南希后,莉奧諾拉忍無可忍,她把愛德華的種種劣跡告訴南希。于是悲劇發生,南希發瘋,愛德華自殺,莉奧諾拉放棄了苦苦支撐的莊園,嫁作他人婦。
弗洛倫斯對英式莊園夢寐以求,她費勁心機勾引愛德華,投愛德華所好,常常與他談論諸如騎士、貴族、莊園等話題。當二人發展成情人關系之后,弗洛倫斯開始幻想有一天能取代莉奧諾拉,成為莊園的女主人。在她心目中,鄉村莊園是高貴身份和顯赫地位的象征,她對莊園的渴望僅僅是為了成為“一個君臨布蘭肖的貴婦”,以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而對莊園女主人身份所伴隨的責任則一無所知。她的自私與冷酷,和為了實現野心所采取的通奸手段,極大地削弱了傳統鄉村莊園意象里女主人與正統秩序、美好德行和生活富足的聯系。
無論是真正熱愛莊園的愛德華,還是熱衷莊園女主人稱號的女主人公們,他們都未能最后擁有莊園,反而是道爾,集光榮與夢想于一身,成了莊園主。很顯然,道爾扮演不了傳統莊園主的角色,他這樣描述自己的莊園生活:“我不太喜歡社交,我就是那個古怪的家伙,買下這所古老安寧之地的美國百萬富翁。我整日坐在這里,坐在愛德華的儲槍室里,房子靜悄悄的。沒人拜訪我,因為我從不拜訪別人。沒人對我感興趣,因為我自己沒有興趣。20分鐘后我要去村子里,去取美國來信。……我的佃戶,村里的男孩們,做買賣的人,他們會對我脫帽致意。就這樣,生活漸漸平淡下來。”(p.254)
這段對道爾莊園生活的描述,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意味深長,福特巧妙地融入了對比,令人不由自主地聯想起傳統的鄉村莊園意象。道爾定居在布蘭肖莊園,卻與鄉鄰老死不相往來,本應展示主人好客與慷慨的古老莊園,淪為與世隔絕之所、孤寂之地。佃農與鄰居向他打招呼,他毫不理會;取美國來信這一舉動,更突出了他與周邊鄉村生活的疏離。當年的愛德華對鄉村莊園詩歌贊譽有加,也非常看重友鄰關系與道德義務,道爾似乎對此毫無所知、無動于衷。他整日守在愛德華貯藏槍支的房間,卻不參與鄉間傳統的打獵活動。道爾把發瘋的南希接回莊園,但是,她只會重復一個字,根本無從行使女主人的職責。當二人面對面就餐時,落寞的晚餐相對于傳統的豐收歡宴,不僅形成強烈的反差,更構成諷刺性的戲仿。“這樣,生活漸漸平淡下來。”道爾的退隱,與鄉村莊園詩中常見的“退隱鄉間”母題,名義相同而實質迥異:他不會享受鄉間美景與村野樂趣,更不會與鄉民同樂。布蘭肖莊園依然矗立在風景如畫的鄉間,但是,過去的烏托邦樂園一去不復返,代之以與世隔絕的城堡,伴著難以言傳的沉重與孤獨,在凄風苦雨中追憶過去。
上文借鑒空間批判的觀點,從英國文學中屢見不鮮的鄉村莊園意象入手,分析福特在《好兵》中對鄉村莊園意象的繼承與改寫。由此可以洞察,福特對這一具有強烈的英國性的文化符號的懷舊與反思,對世紀之交社會秩序動蕩和傳統文化轉型的深度理解。從鄉村莊園意象背后的文化內涵的變化探索英國文化的出路,福特并不是唯一的,同時代小說家E.M.福斯特也糾結于類似的主題,在《霍華德莊園》中,他得出著名的“連接”結論:唯有連接過去與現在,才能更好地理解過去,把握當下。在當今的變革時代,如何對待歷史遺產依然是一個見仁見智的熱點難題。研究《好兵》中的鄉村莊園意象之變,對當下的中國文化繼承問題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注釋:
① 國外有一些研究英國鄉村莊園文學傳統的專著,Happy Rural Seat: The English Country House and the Literary Imagination(Gill, 1972)和The Great Good Place: The Country House and the English Literature (Kelsall, 1993)兩部作品都提及 《好兵》,但對這部小說的論述不是重點,寥寥幾筆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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