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產學研合作的模式創新與風險防范

□歐廣遠

（河南省社會科學院，鄭州 450002）

產學研合作是指學術界與產業界為了共同實現創新目標而形成的結合交流關系［1］。《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綱要（2006—2020年）》中將產學研合作界定為建設中國特色國家創新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和突破口，這就明確了產學研合作在引領我國經濟發展方式轉變中的戰略作用。

一、產學研合作的主要模式

以法律形式規范產學研合作模式，明確創新主體的權利義務是產學研合作可持續發展的前提。目前，我國的產學研合作模式主要有契約型和實體型兩大類。

1.契約型合作模式

以合同為基礎的契約型產學研合作，是指合作各方以通過平等協商共同簽訂的合作合同為紐帶，構建各主體之間的權利義務，并據此開展產學研合作的運行模式。契約型模式可以分為完全的契約型合作和半實體模式兩種，二者均以契約為法律基礎，但是在合作的制度化程度方面有所不同。完全的契約型模式中，合作主要以契約為紐帶。除契約之外，合作各方在財務管理、人員配備、合作機制等方面并未建立較為固定的共同制度，這種模式也可稱之為狹義的契約型合作。半實體模式雖然也以契約為基礎紐帶，但是合作各方在財務管理、人員配備、合作機制等方面建立了較為規范的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實際進行了實體化的運作。

以意思自治為核心的契約關系是民商事主體之間最常見的經濟關系之一，具有協商范圍廣泛、內容和形式靈活等優點。在契約型模式下，法律提供了最大限度的締約自由，合作各方可以就產學研合作的方式、內容、期限、地點、違約責任等各種事宜進行充分協商，并以合同的形式將協商成果上升為具有法律效力的合意，以約束各方行為并實現合作目標。

但是，契約型模式的缺點也較為明顯。第一，協議內容完全由合作各方自行確定，容易因為重大事項缺少事先協商、突發事件后無法達成一致等情況引發糾紛，危及合作的順利進行。產學研合作通常有較長的時間周期，合作過程中可能出現的各種突發情況在事先協議中難以面面俱到，而合作方通過補充協議、事后約定等方式對原契約的漏洞進行彌補，會增加人力和時間成本，不利于合作項目的順利、高效開展。第二，合作能否順利完成在一定程度上還受制于契約本身的違約成本。尤其是當合作進程中各方發生重大分歧時，如果違約責任過輕，極有可能導致部分合作方輕易違約，單方終止某些具有長遠發展前景但近期收益不高的項目。如果違約責任過重，則可能會導致某些合作中出現重大障礙、不再適合發展的項目久拖不決。如何確定適當的違約責任，對于絕大多數合作方而言是一個難題［2］。由于上述原因，當前不少契約型產學研合作項目都在不同程度上表現出合作目標短期化、規模有限化等特點。

2.實體型合作模式

實體型產學研合作模式是指合作各方在協商同意的基礎上，共同組建某種實體并主要通過該實體進行合作。根據實體自身法律地位的不同，實體型模式也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各方以產學研合作創新為目標，共同組建具有獨立法人地位的實體，即法人實體模式。另一種是非法人實體模式，這類實體不具備獨立的法人地位，往往作為某法人之下的一個部門或者長設機構而存在，其運行管理由該類型實體的相關法律規范以及所屬法人的章程、內部制度等進行調整。常見的類型有企業與高校共建科研基地或者冠名實驗室等。在實體型模式下，合作各方的權利、義務、責任、風險主要是根據它們在實體中的地位和相互關系來確定；合作項目的運作和管理則與合作實體自身的法律地位息息相關。合作實體為法人的，合作項目隸屬該法人，項目的經營管理依據該法人的有關法律法規開展。合作實體為非法人實體的，合作項目的經營管理和日常開展就依照該類非法人實體的有關法律規定以及該實體所屬的法人機構的制度規范進行。

與契約型模式相比，實體型模式下產學研合作更為緊密、長久和穩固。但是此類模式也不無缺陷。首先，在合作建成某個實體的情況下，如果關于該類實體的法律制度尚不健全，將會直接影響合作各方的權益，而這種影響也勢必會反作用于合作本身。其次，由于產學研合作具有不同于一般經濟合作項目的特點，現行的有關各類實體的法律制度未必能完全適應這種合作的需求。因此，在采用實體模式的同時，合作各方必須及時發現這些不健全、不適應之處，并采取相應措施靈活應對。

契約型和實體型兩大模式各有特點，難以籠統地評價優劣。合作各方應當根據項目特點和合作需求來選擇恰當的合作模式。大體上看，以完成某一特定項目為合作目標，并且對合作的規模和緊密程度要求不高的，可以采用契約模式。而合作目標較為長遠、合作規模較大、合作程度要求也較高者，則可能更適合采用實體模式。

二、產學研合作的模式創新——產學研戰略聯盟

1.產學研戰略聯盟的特點和優勢

產學研戰略聯盟是指企業、高校、科研機構等基于合作需求，以實現產業技術創新、獲得知識產權或者建立技術標準等為戰略目標而組建的利益共同體。建立聯盟的根本目的是為了實現共同利益，即利用各自的稟賦優勢，在共同投入、資源共享、優勢互補、風險共擔的條件下，分工協作共同完成技術創新，并將創新成果轉化為現實生產力。

建立產學研戰略聯盟是科技、教育資源與產業資本相結合，形成科技創新與經濟社會發展緊密結合局面的有效途徑。作為一種重要的模式創新，產學研戰略聯盟已顯示出其他組織形式所不具備的諸多優勢：（1）聯盟能實現技術、資金、市場等資源的有效整合和合理配置，避免重復投入，促進成效最大化。（2）聯盟能實現技術信息和市場信息的迅速結合與響應，增強對高速發展的市場需求的應變能力。（3）聯盟能促進產業轉型與升級的實現，提升合作各方的市場競爭力，避免無序競爭。與其他模式相比，產學研戰略聯盟相對具有長期性、穩定性。這種模式更有利于從產業的長遠發展出發，在共享創新資源、降低研發成本、分擔創新風險、縮短研發周期、開拓市場空間的同時，圍繞產業技術創新和行業標準確定中的關鍵問題建立持續、穩定、深入的合作關系。因此，它也被普遍認為是產學研合作的高級模式。

當前，戰略聯盟是國家著力推行的產學研合作模式。2006年，我國政府各部門為了聯合推進國家技術創新工程，首次提出了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的概念。2008年12月，科技部、財政部、教育部、國資委、中華全國總工會、國家開發銀行六部門聯合發布了《關于推動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構建的指導意見》，其中提出要加快產學研合作的模式創新，以政策手段促進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的構建和發展。《指導意見》明確了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構建的指導思想、基本原則、支持措施等。《指導意見》中指出，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是指由企業、大學、科研機構或其他組織機構，以企業的發展需求和各方的共同利益為基礎，以提升產業技術創新能力為目標，以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契約為保障，形成的聯合開發、優勢互補、利益共享、風險共擔的技術創新合作組織。可見，政府目前所提倡的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實質上就是產學研戰略聯盟。2009年，六部門又發布《國家技術創新工程總體實施方案》，將推動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構建和發展列為組織實施技術創新工程的主要任務。同時，還頒布了《關于推動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的構建與發展的實施辦法》。對戰略聯盟的建設任務、建設目標、建設原則、建設條件以及聯盟的試點建設工作和支持措施等問題進行了明確規定。這些政策文件為國家和地方的產學研合作指明了方向，為產學研戰略聯盟的建設、發展提供了有力的制度保障，較好地推動了我國產學研戰略聯盟的構建和發展。

當前，在各級政府的支持和引導下，我國已經出現了不少行業的產學研戰略聯盟。以河南省為例，就成立了電動汽車產業聯盟、物聯網產業聯盟、智能電網產業聯盟、超硬材料產業聯盟、耐火材料產業技術創新聯盟等多個產學研戰略聯盟。此外，跨區域、跨行業的產學研戰略聯盟目前在國內也屢見不鮮。比如，廣東省產學研戰略聯盟的特點，就是通過省部產學研合作將全國的優勢高校吸引到廣東參與當地的產學研戰略聯盟組建。目前，廣東省圍繞重點產業發展需要，引導部屬高校與廣東行業龍頭企業和骨干企業合作，共同組建了數字化裝備制造產學研聯盟、半導體照明工程產學研聯盟、汽車零部件產學研聯盟、集成電路技術產學研聯盟、再生金屬綜合利用產學研創新聯盟等30多個省部產學研戰略聯盟。

2.產學研戰略聯盟的法律地位

大力發展產學研戰略聯盟，必須首先明確界定其法律地位。依照其設立的法律基礎不同，產學研戰略聯盟將會表現為不同的法律形態，具有不同的法律地位，也受到相應的法律法規制約。產學研戰略聯盟可以由合作各方采取協議方式成立，也可由聯盟各方成立獨立的法人實體。以協議方式成立的，可以由聯盟成員一致同意制定內部規章等事宜，并遵守合同法等民事法規的有關規定；符合實體型設立條件的，應當依法登記為公司等法人，并遵守有關商事法規的規定。

我國現有的產學研戰略聯盟大多數屬于契約型聯盟。雖然，《關于推動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構建的指導意見》中也要求，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應當建立決策、咨詢和執行等組織機構，以及有效的決策與執行機制，健全經費管理制度和利益保障機制，并配備專職人員負責執行機構的日常事務。同時，對成員的準入資格也有比較高的要求。但是，由于《指導意見》確定的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并不具有法人的獨立法律主體地位；所以聯盟的運行、合作各方的利益、風險的分配等均是以建立聯盟的協議為基礎的。維護聯盟關系最直接的法律保障機制僅僅是合作協議中約定的違約責任條款。因此，聯盟的穩定性和持續性將會面臨不少障礙和挑戰［3］。

實際上，契約型戰略聯盟只是多種產學研合作模式中的重要而非唯一一種。政府所支持和鼓勵的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絕對不應當局限于契約型模式，必須通過政策和法律鼓勵和推動建立多元化的產學研戰略聯盟模式，特別是應當鼓勵和大力推進公司等法人型產業戰略聯盟，以實現《指導意見》所提出的模式多樣且長效、穩定的產學研合作創新。

三、產學研合作的風險防范

產學研合作在實質上是多個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組織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共同參與的創新活動。其中企業進行合作的主要目的是以最小的經濟成本、最大限度地獲取創新帶來的經濟利益；而科研院所和高校的主要目的則是分散創新風險，進行科學技術研究、推動科學進步和社會發展。合作各方根本目的的不完全一致，必然會使產學研合作面臨一系列風險，例如技術風險、市場風險、泄密風險、侵權風險等，這些風險將會導致產學研合作各方產生糾紛甚至決裂。因此，為了產學研合作的順利進行，必須從制度建設著手，才能夠防患于未然，實現最大限度的風險防范。

1.完善法律政策等產學研合作的制度環境

現代產學研合作已經演變為“產學研官資介”多維結合的復雜創新體系，其相關制度也形成了公法與私法相結合，民商事法規、教育法規、科技法規相結合，公共政策與法律法規相結合的綜合法律政策體系。

規范我國產學研合作創新的法律制度主要包括以下幾個層次的內容：（1）科學技術基本法即《中華人民共和國科學技術進步法》，它主要規定了產學研合作創新的基本原則。（2）具有法律效力的綱領性文件（如《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綱要》、《國家知識產權戰略綱要》等，它們主要對產學研合作進行戰略定位，明確其發展方向和創新模式。（3）分散于《合同法》、《專利法》、《勞動合同法》等各個具體法律法規中對于產學研合作的相關規定。它們主要來明確合作創新過程中的具體權利義務分配規則。（4）與本地區區域經濟發展情況相適應的促進產學研合作的地方性法規及政府規章政策，例如《河南省科學技術進步條例》、《河南省促進高新技術產業發展條例》、《河南省人民政府關于進一步推進自主創新體系建設的實施意見》、《河南省人民政府關于加快高新技術研究開發與產業化的通知》等。它們的制定和實施主要用來規劃、促進和規范本地區的產學研合作活動。

此外，政府還可以通過推動與產學研合作相關的計劃或工程，例如1986年的“百項合作計劃”，1992年的“產學研聯合開發工程”，1996年的“技術創新工程”，2005年的“技術創新引導工程”等來引導、支持和規范產學研合作活動。雖然這些涉及不同領域，不同層次的法律政策錯綜復雜，某些規范之間甚至還存在重復及沖突之處，但是從總體上講，它們都可以為防范產學研合作活動中的法律風險提供基本的制度框架。

2.完善產學研合作的利益分配和知識產權保護制度

要使合作具有利益驅動力，并且能互惠互利，必須做到合作成果的平等分配和成果知識產權的保護。

在產學研合作的利益分配方面，發達國家的經驗值得借鑒。發達國家產學研合作利益分配機制的特點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按照技術轉讓所得收入進行分成，較好地平衡了各方的利益關系；二是采用“抓大放小”的策略，對于技術轉讓所得收入不高的部分更注重保護技術發明人也即創新過程中智力要素擁有者的權益，充分調動了其創新積極性。這一利益分配方式可以引入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等新合作模式的利益分配方式之中，以便在保障智力要素投入者對經濟收益的優先分享權的基礎上實現創新主體間的利益共享。

合作方公平地享受合作成果，大多數情況下可以通過合作方之間的自由談判確定，但是，知識產權的保護則更多要依靠宏觀環境的改善。強化對知識產權的保護力度，不僅可以提高高校和科研機構的創新積極性，也可以提高產學研合作各方之間的信任度。要認真貫徹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以及《專利法》、《合同法》、《知識產權海關保護條例》、《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等一系列法律法規，應根據實際需要制定與之相配套的政策措施。要加大行政執法力度，對違法行為堅決依法予以查處。同時，還要強化知識產權司法保護力度，充實知識產權審判力量，切實保障科技成果轉化中各方的合法權益，為產學研合作保駕護航，為創新者壯膽撐腰，確保科技成果的創造、利用和管理沿著法制化的軌道順暢進行。

3.加強公共信息服務平臺建設

由于產學研合作對我國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的特殊重要性，政府在其中的能動作用不可或缺。政府的作用主要體現在完善制度環境及提供公共服務上。而提供公共服務的主要途徑就是建立公共服務平臺。

公共服務平臺建設主要包括信息交流平臺、項目融資平臺、投資退出平臺等基礎平臺。在信息交流方面，目前的迫切需要是要克服散亂差局面，按主要行業領域分類建立專利信息等數據庫，并在統一的平臺上集中發布，使合作信息需求者能有效、便捷地獲取信息，同時保證信息的可信度，降低交易成本。為實現大力發展產學研聯盟這種新合作模式的戰略目標，政府不僅要努力構建公共信息平臺，還應當建立重大經濟活動知識產權審議機制和區域知識產權預警體系，配置相應的人員和設備，以便更好地服務于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的大局。同時要引導企業在內部設立總法律顧問、合規風險總監和知識產權事務部，增強企業利用公共信息平臺及時實施專利戰略、防范知識產權風險的內在能力。

此外，政府部門還應該在研發項目的初始投入、新產品購買上發揮積極作用。在產學研合作的初始階段，研發種子基金的投入非常關鍵。這一階段風險較高，一般商業性機構的投資興趣低，事實上其風險的承受力也差。因此，在創新項目的初始投入上，政府可以發揮更積極的作用。在度過初始階段，研發項目已經初具基礎后，通常商業機構就會有更大的興趣參與。這時，政府部門就可以通過各種優惠政策引導金融機構和社會資金的支持。在科研成果形成、新產品產出之后，也需要政府部門率先購買使用，以培育和帶動市場消費需求。在防范產學研合作成果轉化的市場風險方面，政府采購可以發揮關鍵作用。

［1］劉力.產學研合作的歷史考察及本質探討［J］.浙江高等學校學報，2002，（5）：109-115.

［2］周靜.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組織形式的法律解讀［J］.研究生法學，2009，（4）：122-123.

［3］胡麗玲.產學研合作模式法律形態研究［J］.科技創新論壇，2009，（5）：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