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茜,鄭琴琴
(復旦大學 管理學院,上海 200433)
如今,以制造業為發展主體的地區經濟正悄然發生著重要變化,知識密集型服務業順勢而上,業已成為當今的新經濟增長點。知識密集型服務業(Knowledge Intensive Business Service,KIBS)是對知識信息進行處理、分析、研究,并轉化為可用知識,為用戶提供知識資源和信息管理的服務行業【1】。它涵蓋了廣告、會計、管理咨詢、研發服務、信息技術相關服務等多種服務行業,具有高度知識密集性,是經濟發展創新的重要動力,在地區經濟發展體系中扮演著日益重要的角色。
在過去的改革開放進程中,我國許多地區憑借廉價資源和勞動力的成本優勢在制造業發展過程中一躍而起。然而,許多地區在新一輪經濟發展中,已將KIBS發展為代表的現代服務業作為重點,該領域的相關理論研究也隨之興起。同時,知識密集型服務企業與制造企業以及其他服務企業相比,有許多特殊性。傳統的區域資源要素條件所帶來的成本優勢是否依然適用于KIBS?這一議題值得深入探討。
為此,本研究針對KIBS的特點,在已有研究基礎上,深入分析地區能力因素和成本因素對于KIBS的影響,并通過廣告服務企業各地區歷年的縱向數據進行固定效應分析,檢驗并分析KIBS的地區發展特點及其相關影響因素,為我國KIBS的地區發展提供參考。
產業的區域發展理論是區域經濟學領域長期關注的一個話題,最早可以追溯到亞當·斯密(1776)的絕對優勢理論以及大衛·李嘉圖(1817)提出的比較優勢理論,之后,許多學者對不同產業的區位選擇進行了研究,例如杜能(V.Thunen)的農業區位理論(1826)、韋伯(A.Weber)的工業區位理論(1909)、俄林(B.Ohlin)的區位理論(1933)等。
隨著地區市場因素的凸顯,沃爾特·克里斯泰勒(W.Christaller 1933)等人提出的中心地區理論以及勒施(A.Lorsh)的區位經濟理論(1939)等均以市場為中心,強調了市場空間和功能在區域中發揮的重要作用。20世紀70年代后,區域發展理論研究主要集中在靈活的“產業區”或新的“產業空間”,主要關注企業間的信息溝通、交易費用等。保羅·格魯格曼1991年通過數學模型分析證明了工業集群將導致制造業中心區的形成【2】。Mudambi(1995)則考察了基礎設施等因素在制造業企業區位決策過程中的影響【3】。
經典的區域發展理論都是針對制造企業的分析,其中區位的資源稟賦和成本因素始終是研究關注的重點。20世紀80年代后服務經濟悄然興起,服務業的發展引領了整個經濟發展的方向,該領域開始受到學者的關注。
在服務業方面,Daniels(1985)認為服務業與農業、工業相比,有更為明顯的地區集聚特征,而且與城市發展的關系更為顯著【4】。學者們還逐漸意識到影響制造業和服務業區位選擇的因素應該是不盡相同的【5】。例如:制造業注重諸如自動化生產機器、裝備以及沒有化學和物理雜質的潔凈生產車間等硬件設施。而服務業往往更加依賴知識和信息等“軟件設施”。受益于日益改善的通信技術,接近主要目標市場的重要性也相對下降。Graf和Mudambi(2005)指出,由于需要“與人接觸”,服務業中人力資本的重要性相對增強【6】。
國內學者江小娟和李輝(2004)利用服務業發展數據進行的實證研究,發現服務業發展水平和與當地經濟的發展以及地區城市化水平(即人口構成中非農業人口的比重)相關性很大【7】。一些研究還分析了人口密度、城市人口規模、人均GDP對服務業地區發展的影響【8-9】。閻小培等通過對美國波士頓和中國廣州市的服務業空間分布的考察,進一步證明了服務業具有較高的空間集聚的特性【10】。
上述研究主要是將服務業作為一個整體來進行研究,為我國服務業地區發展理論研究奠定了基礎。具體針對KIBS地區發展方面,已有學者提出KIBS地區間發展是有差異的。吳艷、高汝熹、陳躍剛(2007)采用區位商來計算和研究KIBS的地區差異及空間布局情況【11】。張可方、彭煒(2007)則通過地區間KIBS的均值、標準差和變異系數對地區間發展差異進行了分析【12】。但目前對于KIBS區域發展及其重要影響因素的議題探討和實證研究還不豐富。由于KIBS有著不同于制造業和其他服務業的特殊性,對于KIBS而言,有哪些針對性的重要因素對其區域發展產生影響?這是值得今后理論方面進一步分析研究的。
KIBS通常被認為是一種有別于制造業和勞動密集型服務業,具有自身獨特性的一類服務業【13】,同時,它的區域發展也有區別于制造業的特定影響因素,我們將這些影響因素分為兩大類:服務能力(服務設施和人員供給能力)【14-16】和服務成本(服務設施和人員成本)【1,17】,本文接下來從這兩個方面來回顧KIBS的相關文獻,并提出實證假設。
由于KIBS的特性,企業無法通過大規模標準化的制造產品或服務來獲利,他們主要利用內外部的知識信息,根據客戶的具體情況,進行診斷、設計,提供具有高知識含量的方案和服務產品來獲取收益(Lowendahl,1992)。
因此,對于制造業有利的傳統地區資源條件因素如原材料、固定資產設備等,Dutta和Roy(2005)認為它們對于KIBS并不重要,而KIBS對地區服務設施和服務人員供給能力是有特殊要求的。知識和信息是KIBS的主要資源,貫穿于整個服務的始終。一個地區的服務設施能力例如通信服務能力,將有助于KIBS對知識、數據的收集、處理和運用,所以我們有以下假設:
假設1A:地區服務設施能力(通訊服務能力)對知識密集型服務業在該地區發展有顯著正向影響。
KIBS的從業人員高度專業化,Hauknes(1998)認為KIBS作為特定知識的提供者,其雇員結構中通常有較高比例的接受過高等教育或相應培訓的人才,從業人員必須具備許多的專業性知識或訓練才有能力提供知識密集型服務。所以,一個地區高素質服務人才的提供能力也可能會對KIBS地區發展產生影響。
假設1B:地區高素質人才供給能力對知識密集型服務業在該地區發展有顯著正向影響。
服務質量和服務過程對KIBS有深刻影響,Muller和Zenker(2001)指出強烈的交互性和雙方參與性是KIBS最主要的特征之一。在服務提供過程中,為提高雙方交流溝通的效率,良好的通訊設施是KIBS的基礎保障,一個地區通訊服務成本的高低將影響地區KIBS的發展,我們有如下假設:
假設2A:地區通訊服務成本對知識密集型服務業在該地區發展有顯著負面影響。
Hitt等學者(2006)通過實證研究認為,相比制造業對于資產、設備等實物資源的重視,KIBS則更加強調專業服務業人員的重要性。這些專業人員作為知識的創造者、傳播者和運用者,在客戶進行交流合作時,完成知識密集型服務的提供。所以,服務人員的成本將對KIBS發展產生重要影響。一般認為,勞動力成本越低越能促進地區KIBS的發展。
假設2B:地區知識密集型服務業人員的工資水平對知識密集型服務業在該地區發展有顯著負面影響。
由于2009年部分變量的數據還未被完全統計出來,所以本文采用了1999—2008十年間我國30個地區廣告服務業的面板數據進行實證分析,共計300個觀察值。同時,因為數據缺失,我們未包括西藏地區的相關數據。
表1給出了所有變量的定義和類型。我們以廣告服務業作為研究對象,因此將各地廣告服務業發展情況(ADV)作為模型的因變量。本文采用各地區廣告服務企業的營業額相關數據(單位:萬元),經對數處理得出。數據資料來源于各年份的《中國廣告統計資料》、《中國廣告年鑒》、《中國經濟年鑒》。

表1 變量的定義和類型
模型的自變量分為兩類,即能力變量和成本變量。能力變量包括:地區服務設施能力(INF)和當地高素質人才供給能力(GRA)。通常KIBS更多的是對當地通訊能力的要求,因此地區的服務設施能力我們用各地區通信設備擁有量來表示,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電子工業年鑒》中地區長途電話交換機容量(路端)數據。當地的高素質人才供給能力(GRA)數據采用《中國統計年鑒》各地區高等學校畢業學生數量占總人口比重來表示。
成本變量包括:地區服務設施成本(FEE)和地區服務人員勞工成本(WAGE)。地區服務設施成本數據采用歷年《中國電子工業年鑒》中各地區通信項目的價格指數。地區服務人員勞工成本參照歷年《中國人口統計年鑒》、《中國人口和就業統計年鑒》中各地區商務服務業職工平均工資數據,經對數處理得出。
模型的控制變量包括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地區適齡人口、當地制造業發展情況。地區經濟發展水平(GDP)是分析服務業地區發展研究時常常用到的解釋變量,該數據選取的是歷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各地區生產總值(億元單位),數據經對數處理整理得出。地區適齡人口(POP)代表了當地勞動力的提供水平,我們選取各地區15~64歲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數據來源于歷年的《中國人口統計年鑒》、《中國人口和就業統計年鑒》。當地制造業發展情況(MAF)數據是根據歷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各地區工業增加值(億元單位),數據經對數處理得出。表2中列出了模型中所有變量的描述統計結果。

表2 所有變量的描述統計情況
由于不同地區間經濟發展有很大差異,往往存在橫截面異方差,而且該數據在時間序列上很可能存在序列相關性。如果仍采用普通的最小二乘法(OLS),結果中的參數估計量雖然是無偏的,但不具有有效性,并且變量的顯著性檢驗失去意義,模型的預測功能也失效。對于此類問題,通常采用的有固定效應模型(Fixed Effects Model,FEM)或隨機效應模型(Random Effects Model,REM),它們都同時考慮了橫截面數據和時間序列數據,可以避免最小二乘法處理中可能存在的不足。為研究KIBS的區域發展情況,本研究將根據相關檢驗結果,來對適宜模型進行選擇。我們采用STATA軟件進行回歸分析,表3列出了上述三類模型的回歸分析結果和相關檢驗指標值。
我們首先使用沃爾德F檢驗(Wald F TEST)來比較OLS與FEM模型,檢驗結果在0.001水平上顯著,故拒絕原假設,說明使用FEM合適。在布倫斯—帕甘的拉格朗日乘子檢驗(Breusch-Pagan LM TEST)結果中,χ2為456.03,并在0.001的水平上顯著,拒絕原假設,表明REM優于OLS對數據的估計。對于FEM和REM的選擇,我們使用豪斯曼檢驗(Hausman test),結果在0.001的水平上顯著,所以也拒絕原假設。
因此我們認為對于本研究的數據而言,FEM是最適合模型,將采用FEM來進行結果分析和探討。

表3 三類模型回歸分析結果和相關檢驗指標值(STATA8.0)
為研究KIBS區域間的發展特點,我們采用地區固定效應模型來分析其影響因素和效果。發現,從不同地區差別來看,控制變量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地區適齡人口比重、以及當地制造業的發展情況對地區間KIBS發展差異并沒有顯著影響。需要指出的是,由于我們研究的是地區間比較,所以對這些因素是否對同一地區KIBS在時間序列上的影響不做分析。
1.地區能力效應檢驗
地區固定效應模型結果支持了能力假設1A,INF系數為0.158,并且在0.1水平上顯著。這表明地區服務設施能力對當地廣告服務業的發展產生了顯著正向影響,也就是說在不同地區差異比較中,一個地區通訊服務設施能力提高將會對當地廣告服務業的發展產生促進作用。
但是,回歸結果并沒有支持能力假設1B,當地高素質人才供給能力與廣告服務業發展情況并沒有顯著的關系。本研究認為這可能是由于人才的地區流動造成的。如今高素質人才在地區間流動性非常大,一個地區的人才不再僅僅局限于對當地市場的供給,往往還會向其他地方甚至國外轉移,因此只要該地區有足夠好的人才吸引條件,即使當地高素質人才供給不足,地區KIBS依然可以良好地發展。
2.地區成本效應檢驗
統計結果沒有支持成本假設2A,地區服務設施的費用沒有對當地廣告服務業的發展產生顯著影響。與此同時,實證結果表明一個地區的商業服務業工資水平與當地廣告服務業的發展顯著正相關,拒絕了成本假設2B,即在各地區廣告服務業發展比較中,地區商業服務業工資水平低并沒有表現出地區成本優勢,來促進當地廣告服務業的發展,相反,一個地區商業服務業工資越高,當地的廣告服務業發展越好。
這一點與現實情況相符,以2008年為例(表4),我國廣告營業額排名前6位的地區,并非是商業服務企業職工平均工資水平較低的區域,相反這些區域的工資水平排名在前6位。從這一點我們可以看出,一個地區在發展KIBS時,僅僅憑借當地的成本低廉是沒有優勢可言的。

表4 部分地區廣告服務業和工資水平比較(2008年)
近年來逐漸興起的KIBS吸引了越來越多學者的關注和研究。本文在已有研究基礎上,針對KIBS的地區發展特性,對地區服務能力因素和服務成本因素在KIBS區域發展中的影響進行深入探討。本文通過采用固定效應模型,對30個地區十年間廣告服務業發展的影響因素進行實證分析,結果表明一個地區的服務設施能力因素對當地KIBS的發展產生了顯著積極的影響,但是地區服務人員成本低廉并不能給該地區KIBS的發展帶來促進作用,相反在商業服務業工資水平越高的地區,KIBS發展越好。
因此,該結論為我國地區KIBS的發展提供了重要的啟示:首先,我國各地區在發展KIBS過程中,應當重視當地服務設施水平和服務能力的改善。從各地區比較來看,我們有必要認識到傳統的資源條件以及成本因素已經無法滿足KIBS地區發展的需要。其次,高知識密集型特點決定了知識密集型服務企業對服務質量和可靠性更加重視,對服務設施和服務人員素質方面的因素有非常高的要求。因此,各地區只有從KIBS發展更具影響力的因素著手,努力提高服務設施能力,才能更好地促進地區KIBS發展。
[1] Muller E,Zenker A.Business Services as Actors of Knowledge Transformation:the Role of KIBS in Regional and National Innovation Systems[J].Research Policy,2001,30(9):1501-1516.
[2] Paul Krugman.History and Industry Location:the Case of the Manufacturing Belt[J].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1991,(2):80-83.
[3] Ram Mudambi.The MNE Investment Location Decision:Some Empirical Evidence[J].Managerial and Decision Economics,1995,(3):249-257.
[4] Daniels W.Service Industries:a Geographical Appraisal[M].London:Methuen,1985.
[5] Kraiwinee Bunyaratavej,Eugene D Hahn,Jonathan P Doh.International Offshoring of Services:a Parity Study[J].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Management,2007,(1):7-21.
[6] Graf M,Mudambi S M.The Outsourcing of IT-enabled Business Processes:A Conceptual Model of The Location Decision[J].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Management,2005,11(2):253-268.
[7] 江小娟,李輝.服務業與中國經濟:相關性和加快增長的潛力[J].經濟研究,2004,(1):4-15.
[8] 程大中.中國服務業增長的地區與部門特征[J].財貿經濟,2003,(8):68-76.
[9] 倪鵬飛.中國城市服務業發展:假設與驗證[J].財貿經濟,2004,(7):7-11.
[10] 閻小培.廣州信息密集服務業的空間發展及其對城市地域結構的影響[J].地理科學,1999,(5):405-410.
[11] 吳艷,高汝熹,陳躍剛.知識密集型服務業特征及空間布局研究[J].經濟體制改革,2007,(1):162-165.
[12] 張可方,彭煒.我國知識密集型服務業發展及其地區差異研究[J].金融經濟,2007,(12):83-84.
[13] Lilach Nachum.Economic Geography and the Location of TNCs:Financial and Professional Service FDI to the USA[J].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2000,(3):367-385.
[14] Lowendahl B R.Global Strategies for Professional Business Service Firms[D].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The Wharton School,available from Ann Arbor,Michigan:UMI Dissertation Services,1992.
[15] Dutta Amitava,Roy Rahul.Offshore Outsourcing:A Dynamic Causal Model of Counteracting Forces[J].Journal of Management Information Systems,2005,22(2):15-36.
[16] Hauknes J.Services in Innovation-Innovation in Services[R].SI4S Final report,Oslo:STEP Group,1998.
[17] Hitt Michael A,Leonard Bierman,Klaus Uhlenbruck,et al.The important of resources in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professional service firms:the good,the bad,and the ugly[J].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2006,(6):1137-1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