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志強
(長春工業大學 人文學院,吉林 長春130012)
農村社會發展中的風險因素
——基于吉林省C縣G村的調查
馬志強
(長春工業大學 人文學院,吉林 長春130012)
在大力發展農村經濟的進程中,一部分農村出現了“非農產業+市場化”替代原有的“農業+非市場化”的發展模式。這種替代模式剝奪了農民賴以維持基本生活需要的自然資源,而使農民高度依賴市場收益,導致農村風險社會的來臨。本文通過對吉林省C縣G村的實證調查,揭示了這種替代模式的發生過程及其后果,并試圖以此豐富農村發展策略的考量要素。
市場化;替代模式;農村風險社會
農村經濟社會發展已然離開起點,尚未到達終點。在路上的農村社會當前處于何種狀態,出現何種問題,對此問題的考察對于農村發展策略的設定具有重要意義。本文通過對吉林省C縣G村的調查,試圖展示出農村發展中的一種需要注意的模式,以期對其它農村的發展給以借鑒。
吉林省G村位于吉林省東南部省界處,倚山臨水。G村共有85戶人家,村民260人左右。其中80%的村民是朝鮮族。從江岸到山地緩坡有近五百米寬的可種植地帶,依次為水田、旱田、果園。可種植地帶之外再向山地延展則是天然山林。村民自家院落位于中間的旱田地帶,除住房用地外,院落里有一小片菜園,各家養了豬、牛、雞、鴨、鵝、狗等家畜和家禽。水田、自家菜地、山林分別解決了村民的三項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大米、蔬菜、取暖。而旱田、果園、家畜、雞蛋等農作物和農副產品可通過市場換回一些基本生活用品。G村村民生活樸素但安穩。
G村的基本生產、生活方式屬于典型的自然經濟,即“農業+非市場化”的經濟運行模式。這種自給自足的生產生活方式由兩項基本要素構成:一是經過長時間的積累,農民已經學習、掌握的關于農業生產的實踐知識與基本技能,即農村人力資本。二是作為這種生活方式能夠得以存在、延續的基礎或條件,即包含自然資源在內的自然空間。農村人力資本與自然空間兩大要素構成了農村社會得以生存發展的基本結構。其中,自然資源構成了村民天然的生活保障。
盡管農村的生活質量不如城市,但G村村民對自己的生活仍有著較高的認同。由于可耕種的土地較少,G村多數年輕人外出打工。相比這些外出打工的“精英群體”,這些留守老人并不當然成為“弱勢群體”。相反,他(她)以對土地的使用與擁有而成為外出打工者的穩固后防,從而使外出打工者在城市就業受挫時可以回到農村繼續其農民生活。在這里,土地成為不穩定的城市就業市場的安全保障。許多外出打工者的適學子女跟隨爺爺奶奶或姥姥姥爺留在農村,盡管教育質量不高,但可接受穩定的教育。不必因父母工作的變換而教育間斷或失學。對這些打工者子女來說,農村是一個穩定的教育、成長空間。
綜上,自然空間的續存使得村民的經濟生活安全、村民子女的教育安全、農民工的職業生涯安全。在人力資本與自然資源共同構成的農村社會,只要可利用的自然資源存在,生活就是安全的。
2005年以來,G村的經濟運行發生了重大的變化。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是集體資源的私有化改革,主要包括G村的林權改革、河套使用權改革;另一方面是,2005年縣財政投資1500萬元將G村改建成朝鮮族民俗旅游村。江邊種植地改建成休閑、娛樂廣場,并建造了星級酒店等旅游、娛樂設施。一期項目占用了村民的全部水田和部分旱田。村民住宅集中改建為可用于接待游客的家庭旅館。為了不影響游客到家庭旅館住宿,村委會決定村民的自家院落一律不許飼養家畜、家禽。
多年來,農業屬于“糊口產業”,只能維持生活而不能成為增收的載體,[1]有些學者更是倡導把發展工業或服務業做為衡量農村發展程度的標志。[2]但是已發達村莊走的是在保留原有農用耕地的基礎上發展第二產業或第三產業的道路,即既保留了原有的農業,又在此基礎上增加了工業或服務業。這是一種非農業產業與農業、市場化與非市場化兼容的發展模式。
G村由于可用空間有限,發展旅游業只能占用原有的耕地。即在舍棄原有的部分農業的前提下發展第三產業。這是一種非農業產業取代農業、市場化取代非市場化的發展模式。
G村的林地、河套經過使用權改革后,山地,河流等自然空間由承包者個人使用,村民無法自由地到山上砍柴,到河里挖沙。自然資源私有化豎起了阻擋自然經濟生活方式進入的有力屏障。而自然資源私有化之后,越是村民所需要的生活資源越是較早、較徹底地走向了商品化、市場化道路。
上述改革合力的結果形成了G村發展的“第三條道路”。即第三產業取代農業,市場化取代非市場化的發展模式。在這種發展模式中,市場經濟版圖的擴張是以自然經濟版圖的收縮為代價的。
在收入方面,2009年家庭旅館面積為80平方米的村民每戶從旅游獲得收入1000元,家庭旅館面積為60平方米的村民每戶得收入800元。舞蹈協會的女性村民平均獲收入1000元左右。G村村民旅游收入最高不超過3000元。在支出方面,家庭大米用量一年最低需要1000元。村民到市場上去買柴的費用一年約1000元左右。村民一年吃的肉、蛋等副食一年最低500元左右。另據村民計算,原來家中通過養豬、養牛可獲得年收入在1000元到7000元之間。G村的村民最低支出不低于3500元。2009年,農民家庭經濟出現了500——6000元的赤字。2010年由于白山地區雨大發水及上海世博會對游客的吸引,旅游人數大大減少,而通脹造成基本生活用品價格大幅上漲,意味著村民2010年收支逆差遠大于2009年。
對于講究優勝劣汰的市場經濟來說,市場交換既可能帶來豐厚的利潤,也可能帶來巨大的損失。因此,好的市場經濟必須有相應的社會保障制度為依托。市場經濟是由好的市場交換制度與好的社會保障制度兩個基本要素構成的生產生活方式。適度的農業人力資本與適度的農村自然資源構成了一種協調、穩定的農村社會生活,這是農村經濟改革的起點;好的市場交換制度與好的社會保障制度構成了一種協調、穩定的市場社會生活,這是一種農村改革方向的終點。然而,當農村已經離開了自然經濟的起點,開始了市場化的改革,且尚未達到有良好的市場交換制度與社會保障制度這個終點之前,農村已經進入了充滿風險的社會發展狀態。
G村農民在市場競爭中無論在先天還是后天都處于弱勢地位。先天不足是由于村民只具備農業人力資本,而不具備市場需要的技術、管理、營銷等專業知識。后天不足是在G村變成旅游村后,農民的大部分時間精力仍花在農業上,而不是旅游上。這兩個不足決定了G村的村民在旅游市場競爭中取勝的可能性不大。
G村的市場經濟替代了原有的自然經濟,意味著在沒有建成一個好的社會保障制度之前,取消了自然資源的天然保障。這樣,當G村尚不能在市場競爭中獲勝時,這種替代模式直接把G村帶入了風險社會。
對農村社會來說,自然資源是人類生存的母體,對自然資源的普遍享有是穩定社會秩序的自然法則。而如果自然資源被擁有資本的少數人占有勢必導致大多數人生活失去天然保障。墨西哥的農村游擊隊、印度的城市貧民窟、巴西的“無地農民運動”[3]已經表明:以剝奪農民土地為特征的農村發展模式不但不能解決農民問題,反而會把農村與農民問題轉化成更加嚴重的城市問題、工人問題、失業問題與社會問題。
在全面實行市場經濟的今天,自然經濟似乎被貼上了落后、次要、附屬的標簽。在“進城”、“上樓”、“征地”、“折遷”等一片喧囂聲中,自然經濟處于失語狀態。這種對自然經濟的忽略將導致我們在“農村發展”的光環下人為制造出農村風險社會及波及更廣的社會風險。
[1]徐勇,鄧大才.社會化小農:解釋當今農戶的一種視角[J].學術月刊,2006,(7).
[2]周沛,農村社區發展道路與模式比較研究——以華西村、南街村、小崗村為例[J].南京社會科學,2000,(10).
[3]溫鐵軍.我國為什么不能實行農村土地私有化[J].紅旗文稿,2009,(2).
馬志強(1972-),男,長春工業大學人文學院講師,主要從事農村社會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