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彈詞小說與才子佳人小說的異同點

徐 倩

女性彈詞小說與才子佳人小說的異同點

徐 倩

女性彈詞小說作家對才子佳人小說有著濃厚的閱讀興趣，在日常生活中也會經常欣賞彈詞演唱的才子佳人故事，這對她們的創作產生了重要影響。通過閱讀彈詞小說可以發現，它與才子佳人小說有著很多的共同點，但是女性作家在進行創作時，以特有的思維方式使作品的內容和思想發生了新變，具體從故事發展模式的角度來進行分析。

女性彈詞小說；才子佳人小說；影響；敘事模式

明末清初之際，女性掀起了創作彈詞小說的熱潮。通過閱讀女性彈詞小說，發現相當部分作品的內容類似才子佳人小說。徐念慈《余之小說觀》中提到“即普通閨閣，茶余飯后，酒后燈前，若《天花藏才子書》，若《天雨花》、《安邦》、《定國》諸志，若《玉嬌梨》、《雙珠鳳》、《珍珠塔》、《三笑》諸書，舉起名不下數百，何一非供女界之觀覽者？其內容則皆才子佳人，游園贈物，卒至狀元宰相，拜相封候，以遂其富貴壽考之目的”。[1]

除了上述彈詞，《七美圖》、《鳳求凰》等彈詞作品，在題材、故事情節方面與才子佳人小說有很多相似之處。但是女性作家在創作時，以特有的思維方式演繹著一個個才子佳人之間的美麗故事，在對才子佳人小說的模仿中卻又孕育著新的萌芽，使作品在內容和思想上都發生了新變。

一 才子佳人小說對女性創作彈詞小說的影響

明清彈詞一部分從前人傳奇、話本等演繹的才子佳人故事改編而來，如《風箏誤》改自李漁同名傳奇；《三笑姻緣》前有話本《唐伯虎三笑姻緣》。而女性作家尤其喜歡寫這類戀愛、婚姻題材的作品，由于閨秀作家喜歡閱讀并且在日常生活中也會經常欣賞彈詞演唱的才子佳人故事，這使得她們在創作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受到才子佳人小說的影響。

彈詞是明清以來江南一帶流行的說唱藝術，蘇州彈詞興盛時期，才子佳人小說已經由盛轉衰，但它還是受到才子佳人小說的影響，因為有不少才子佳人故事的評彈書目，經過聽眾選擇后，得以流傳，如《義妖傳》、《玉蜻蜓》等。

欣賞彈詞演出是閨閣婦女的娛樂方式，她們時常參加宴會，欣賞女先兒彈唱。清代婦女愛好彈詞的記錄時人多有記載，如焦東周生《揚州夢》卷三《夢中事》：“街上有一好手，豐頤闊面，衣玄色緞褂，頗似康翁。午后高坐茶社，說平詞一二折，得錢數千，然豪家不甚呼之。延賓聚艷，重彈詞攤黃家，愛其文也。至婦女消夏，則喜瞽女琵琶唱佳人才子傳奇。”

彈詞在閨閣中的流行，使得她們劇中主人公的命運產生興趣，并且在閑暇之余也開始進行創作。

二 女性彈詞小說對才子佳人小說的繼承

由上可知，女性彈詞小說受才子佳人小說的影響，在文本中處處可以看見后者的影子，二者有著很多的共同點。具體表現在創作動機、不涉淫濫的審美趣味、對一夫多妻制的肯定與認同三方面。

1.創作動機相同。弗洛依德認為：“我們可以說，幸福的人從不幻想，只有感到不滿意的人才幻想。未能滿足的愿望，是幻想產生的動力；每個幻想包含著一個愿望的實現。”[2]就才子佳人小說作家而言，他們以科舉為終身事業，一朝飛上鳳凰池后，榮譽、財富、地位隨之而來。但是在現實中，這些滿載著抱負的下層文人卻經受了一次次的打擊，他們只能將自身的理想寄寓在自己塑造的人物身上，達到一種精神上的滿足。

女性彈詞小說也是如此，在明清時期，江南才女文化發達，對女性受教育的寬容態度使她們的才華噴涌而出。她們渴望和男性一樣建功立業，主宰自己的命運，但是她們卻被排除在能為日后施展才華的科舉事業之外，對于女性作家而言是非常壓抑的。于是，她們只能在閨閣中以寫作的方式抒發內心的意愿，借筆下的女主人公考取狀元、勤王平亂，以寄托在現實中尋求不到的理想和情思。

2.不涉淫濫的審美趣味。才子佳人小說是由《金瓶梅》發展到《紅樓夢》的過渡階段出現的小說流派，它們自覺地剔除世情小說創作中明顯的肉欲成份來“以禮制情”。所以作品在寫男女間的戀情時，極少涉及淫亂，他們講究的是“發乎情，止乎禮義”。

同樣，彈詞小說全篇也是以純凈的手法描述的。女性的寫作，會受到社會道德眼光的審視，所以她們會自覺地排斥肉欲的描寫，如全書凡涉及夫妻生活的地方，都用含蓄筆法，如《筆生花》第二十三回“續前盟才郎遂愿”，寫文少霞蒙皇帝賜婚與姜德華再續前緣，洞房花燭之夜：“郡主時間難再卻，怕他猜忌玷清標。含愁含恨含羞態，杏靨低回轉益嬌。翡翠衾溫春意透，芙蓉帳暖暗香飄。丁香乍解同心結，菡萏原為并蒂嬌。任你佳人情似鐵，奈他才子意如膠。洞房花燭雖三次，不及今番這一遭。無奈良宵偏易過，早觀曙色映窗寮。”[3]

3.對一夫多妻制采取的認同態度。才子佳人小說作者將一夫多妻制視為理所當然，《雪月梅》作者陳朗就認為：“為官作宦的人三妻兩妾也是常事”。而且作品中的佳人們都是不忌妒的賢妻，她們甘愿與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如《玉嬌梨》中白小姐對盧小姐說：“吾聞昔日娥皇女英共事一舜，姐深慕之，不識妹有意乎？”

女性彈詞小說對一夫多妻制的態度與其極為相似，并且在這種思想方向上走的更遠，作品中的男主人公不僅可以同時娶幾個妻子，而且出現妻子代夫娶妾的現象。如《筆生花》中姜家的大小姐九華嫁給吳瑞征婚后一直沒有生育，于是，九華請德華尋一個女子以延續香火，博得眾人對她的極口稱贊。

三 從故事發展模式分析二者的不同

閱讀才子佳人小說，會發現各部小說在內容和思想上具有一致性，苗壯在《才子佳人小說史話》中將其模式總結為：(1)起因：邂逅相逢、一見鐘情。(2)發展：小人撥亂、歷經磨難。(3)高潮與結局：終成眷屬、團圓結局。[4]

女性彈詞小說發展模式與其非常相似，但是早期的彈詞小說寫作已經自覺形成了自己的風格規范，不落當時流行唱本小說“才子落難，佳人贈金，狀元及第，奉旨完婚”的俗套。對二者故事發展的模式進行對比，可以看出在敘事內容上，彈詞小說對才子佳人小說在繼承之余，更有新變。下面具體來分析：

1.故事的起因：邂逅相逢、一見鐘情與聽從父母之命訂婚。 “結婚是一種政治行為，是一種借新的聯姻來擴大自己勢力的機會，起決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而決不是個人的志愿。”[5]然而，才子佳人小說中塑造的佳人，與才子一見傾心然后自媒自嫁，這是對傳統封建婚姻觀念的反叛。如：《玉嬌梨》第十六回中，盧夢梨愛慕蘇友白，于是女扮男裝將蘇約至后花園“托妹自嫁”。佳人的大膽主動反映了處于困頓狀態的文人希望獲得美人垂青的心理狀態。

而彈詞小說中女主人公沒有大膽的行為，她們嚴格遵守封建禮教，婚事順從于父母之命。女主人公都是出身在和睦的家庭里，父母雙全，倍受疼愛，父母為女兒擇偶時會替她們挑選才貌無雙的男子，正如《筆生花》中文少霞之母文夫人第三回中說的：“近者少年諸子第，盡多粗蠢與疏狂。欲求才貌雙全士，實費高堂父母腸。”彈詞小說中的女主人公不必為才子佳人小說中的昏庸貪財的父母將自己許配給無才的男子擔憂，所以在婚姻大事方面，彈詞小說中女主人公都是非常從容的，她們最終都嫁給了父母為自己挑選的男人。

2.發展：小人撥亂、歷經磨難與奸邪擾亂、佳人男裝出逃。在才子佳人小說和彈詞小說中，都會有撥亂離散的敘事描寫，但是二者描寫的意義是不同的。在才子佳人小說中，出現撥亂離散關目的作用在于突出才子佳人愛情的真摯，天花藏主人說：“金不煉，不知其堅；檀不焚，不知其香；才子佳人，不經一番磨折。何以知其才之愈出愈奇，而情之至死不變焉？”[6]

而女性彈詞小說中的離散則是為女子走出閨閣做的鋪墊，為了彰顯女性才華。如《筆生花》中的姜德華，不僅有應試之才，還有審時度勢、料事御侮之才。小說中的這些描寫，是對“女子無才便是德”觀念的強烈沖擊。

3.高潮與結局：終成眷屬、團圓結局與佳人中狀元鏟除奸邪，建功立業；才子屢次試探恢復女裝，婚后的婚姻家庭生活。

在才子佳人小說的大團圓結局中，才子“中了狀元”，故事就在男女主人公成婚之后就戛然而止了。而彈詞小說中，這一部分內容更加詳盡充實，女性作家追求情節的奇巧曲折，不僅寫才子一次次想方設法要佳人恢復女裝，而且津津樂道主人公婚后的生活，“中國宗教禮法制度下的愛情格局，絕大多數的怨偶和承擔倫常義務的夫婦不計外，幸而有愛情的婚姻也是先結婚然而才培養愛情。歷來的愛情小說大抵只是描寫結婚以前的悲歡遭遇，一結婚戲劇沖突即以解決，除非婚后的且妾爭寵或婚外戀，婚后愛情的描寫從不為小說所注意。事實上，夫妻婚后男女的愛情體驗因為表現于日常瑣細生活，很難構成具有可敘性的情節，創作難度也較大。”[7]然而，女性作者卻填補了這一空白，她們熱衷于描寫婚后女性的家庭生活。這是因為女性的全部日常生活很少與外在大世界發生聯系，她們一生主要是周旋于親族的米鹽瑣屑之間。

英國小說家弗吉尼亞伍爾夫認為：女性作品呈現出不同于男性視野的觀照。通過對才子佳人小說與女性彈詞小說的異同點進行比較分析，可以知道，女性彈詞小說在繼承才子佳人小說基礎上進行的創作，敘事模式更加成熟，思想深度更加寬廣，而且風格更加細膩，突出了女性的寫作特色。

[1]周良.蘇州評彈舊聞鈔[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83:131.

[2]弗洛伊德.論創造力與無意識[M].北京：中國展望出版社，1987:41-45.

[3]邱心如.筆生花[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4:1066.

[4]苗壯.才子佳人小說史話[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3 :2-3.

[5]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74.

[6](清)天花藏主人.飛花詠序[M].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83:156.

[7]何滿子.中國愛情小說中的兩性關系[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99: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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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宋瑞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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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 Q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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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倩，碩士，南開大學文學院古代文學專業，天津。研究方向：明清小說。郵政編碼：300071

1672-6758(2011)01-01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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