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虹 張思潔
從認知隱喻的角度分析小說《圍城》
李澤虹 張思潔
旨在用西方國家的認知隱喻理論分析長篇小說《圍城》中英本的隱喻翻譯。認知隱喻認為隱喻不僅是一種語言現象,而且也是人類認知事物的重要方式,它為文學的翻譯研究開辟了一個新的角度,翻譯活動是一個涉及原作者——譯者——譯文讀者的雙重示意——推理的語言交際行為,這個推理模式可以為隱喻的翻譯提供重要啟示。從具體到抽象,從始源域和目標域的相似度分析其對作品意境的影響。
隱喻;概念合成理論;《圍城》
錢鐘書先生曾提出自己的翻譯理論:“誘”“訛”“化”,其中的“化”指的是翻譯所意欲達到的最高境界。[1]他纂寫的《圍城》堪稱是隱喻應用的豪作。小說使用了大量的隱喻,給文字增添了很大美感,使讀者對于每個情節都會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小說中的每一個動作、表情、感覺及其心理活動在隱喻這一語言修辭及認知現象的加工下,使讀者對于小說的意境得到很大的提升。錢鐘書用純正地道的漢語諷刺語言,加上自身的豐富聯想對書中的每個人物都作了栩栩如生的貼切修飾,使讀者感受到隱喻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有著極大的普遍性。在文學作品中,隱喻要產生意義,必須有受喻者的體驗、悟性、想象力和聯想力作基礎。隱喻能否最終實現自己的意義,這主要依賴于受喻者對隱喻的正確理解,受喻者憑借對隱喻本身及自身閱歷的儲藏和沉淀于大腦中的諸多內在的心理要素對隱喻展開自己的認知活動。施喻者和受喻者分別通過作品的表達和接受來達到語言的交際目的。概念合成理論彌補了早期隱喻理論的不足,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出發,對言語交際活動過程中施喻者和受喻者的心理空間相互映射并產生互動作用作了系統性的闡述。《圍城》這部小說巧妙地運用了隱喻這一語言現象,使作者和讀者跨越彼此的心理空間,最終引起共鳴。讀者通過隱喻,將一事物與他事物的相似性進行對比,經過反復的邏輯思維及認知活動,將始源域與目的域進行聯系分析,建立起自身與作者之間的心理相似性,最終努力達到作者所要表達的意境。
錢鐘書先生曾提出的“化”,就是要求翻譯所意欲達到的最高境界、最高理想和最高標準。他認為,某一作品從一國文字翻譯為另一國文字,不能因習慣上的差異留下生硬牽強的痕跡,還能完全保留原作的風味,那就稱得上“化境”了,譯文對原文應該忠實得以至于讀起來不像譯文,因為作品在原文里決不會讀起來像翻譯出來的。王國維也在其《人間詞話》中這樣標舉境界,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詞自成名句。
隱喻涉及兩個不同領域的映射:始源域和目標域,有從具體到具體,從具體到抽象,從抽象到具體,從抽象到抽象的多種映射。在認知隱喻方面,Fauconnier和Turner提出了概念合成理論,認為人類在進行交談或思考時,為了達到局部理解和行動的目的,往往進行概念合成的心理運作,而這里的概念合成就是指心理空間的合成。該理論還構筑了一個“四空間”認知模型,認為概念合成的達成是依憑類指空間、輸入空間I1、輸入空間I2和合成空間這四個空間的相互映射和互動作用。[2]合成空間從兩個輸入空間中有選擇地提取相關元素:從目標域空間中提取的元素和從始源域空間中提取的元素。這兩個輸入空間擁有一些相同的元素并表征在類指空間里。合成空間還有自己的新顯結構,被輸入的各元素發生相互作用后得到合成,最終形成新顯結構。概念合成理論所缺失的一個重要因素是始源域和目標域兩者之間映射的開放性,即這兩個域之間各種相應的特征實際上數不勝數。
認知隱喻的翻譯:一般來說,譯者選擇兩種翻譯方法:直譯和意譯。直譯翻譯時要盡量保持原作的語言形式,同時要求語言流暢易懂。意譯時則從意義出發,只要求將原文大意表達出來,譯文自然流暢即可。國內外的翻譯理論家曾經提出了對隱喻翻譯的理解。尤金·奈達提出四種隱喻翻譯的方法:在意義和修辭效果上,把隱喻譯為隱喻;把隱喻轉換成明喻;把隱喻當作非隱喻來譯;把非隱喻譯為隱喻。
在錢鐘書的作品《圍城》和以珍妮·凱利和美籍華人茅國權所譯小說《圍城》英譯本中使用了大量的隱喻,下面我們將以其中的實例來作說明。
例1:原文:孩子不足兩歲,塌鼻子,眼睛兩條斜縫,眉毛高高在上,跟眼睛遠隔得彼此要害相思病,活像報上諷刺畫里中國人的臉。[錢鐘書,2002:3]
譯文:Her son, not yet two years old, had a snub nose, two slanted slits for eyes, and eyebrows so high up and removed from the eyes that the eyebrows and the eyes must have pined for each other--- a living replica of the Chinese face in newpaper caricatures.[ Fortress Besieged, 2003;5]
這句話采取了直譯法,也就是說,目標語忠實于原文的意義。盡管目標語讀者或許不清楚報上諷刺畫里中國人的臉是什么樣子,然而通過對于孩子外貌的詳盡描述,讀者可以產生報上諷刺畫里中國人的意象。譯文中譯者沒有譯出“相思病”這個短語,其實它可以被直譯,因為所有的人都知道相思是什么以及人們得這種病的原因。一對被分開的戀人因為太相思對方而得了相思病。如果把這點譯出,目標語讀者就能夠很形象地想象出這個孩子的眉毛和眼睛相隔多遠。這句話能夠被很好地直譯,因為它有細節上的解釋,而且這里的隱喻既不會影響目標語讀者對句意的理解,也不會影響源語對源語讀者所產生的意象。這是源語概念到目標語概念的平行映射。這個孩子的長相上,眉毛和眼睛距離太遠,使人感到比例不協調,就如同人們所畫的諷刺畫里中國人的臉。在意境上,眉毛高高在上,給人以傲慢的感覺,而諷刺畫里中國人的臉又使人聯想到曾經無知的中國人對國家洛后的漠不關心。
例2:原文:方鴻漸洗了澡,回到艙里,躺下又坐起來,打消已起的念頭仿佛跟女人懷孕要打胎一樣的難受。[2]
譯文:Fang bathed and returned to his cabin, lay down, and then sat up again. Trying to dispel the thought, once it has lodged there, seems as agonizing as it is for a pregnant woman to have an abortion.[Fortress Besieged, 2003:18]
這句話進行了成功地直譯,作者把方鴻漸被鮑小姐調情又拒絕的遺憾和煩惱情緒與一個孕婦將要打胎時的極度痛苦作比較。這兩種感覺的相似性就是二者都非常痛苦到難以忍受以及某種程度上的迫不得已。對于方先生來說,當鮑小姐給他暗示今晚留下她一個人睡,他原本以為這晚他和鮑小姐會發生關系,結果她又拒絕了他。對于一個孕婦來說,在決定不生下孩子之前她一定做過了艱難的思想斗爭,因為孩子是新的生命,也是母親的一部分。因此,方先生不得不忍受不再想著他與鮑小姐戀愛情節的痛苦,孕婦不得不忍受打掉孩子后身體和精神上的痛苦。這兩種感覺是相似的。而且,在這個世界上的男人,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在西方國家,被戀人拋棄的感覺都是相似的,在這個世界上的女人墮胎后都有著相似的難堪感受。因此,這句話直譯并沒有影響到源語言的原意。這也是源語概念向目標語概念的平行映射。在這句話里,始源域中方鴻漸由期望與鮑小姐談戀愛到后來打消已起的念頭,目標域中女人懷孕又要打胎,二者有著共同的相似性,當時的難受和痛苦,以及對未來美好向往的破滅而產生的失落感。
例3:夜黑得太周密了,真是伸手不見五指!在這種夜里,鬼都要碰鼻子拐彎,貓自恨它的一嘴好胡子當不了昆蟲的觸須。……此時此刻的荒野宛如燧人氏未生以前的世界。[錢鐘書,2002:159]
譯文:The night had turned such a dense black that a person literally could not see the fingers on his out-stretched hand! On such a night even a ghost would stub its nose turning a corner. Cats would wish all their whiskers were like the antennae of insects, … By then the barren plain resembled the world before the birth of Sui-jen Shih. [Fortress Besieged, 2003:96]
作者在此引用了中國傳說中的一個人物。燧人氏是中國古代的一個傳奇人物。他發明了鉆木取火,給傳說中的燧人國帶來了光明。據說上古之時,在大地的西邊有個國家,名叫“燧明國”。由于燧明國地處荒遠,以至連太陽和月亮都不肯光顧。在這個國度里,一年四季不見日月,晝夜不分,到處是漆黑一片。但是這個國家生有一棵非常奇特的火樹,名叫“燧木”。這棵火樹高大無朋,枝干杈葉曲盤起來,占地有一萬頃。在這棵大樹叢中,生長有一種形似魚鷹的鳥,它有一張短而堅硬的嘴。每當它們用利嘴啄敲燧木之時,燧木便有燦爛的火光發出,把周圍照得一片通明。燧明國的國人就勞動、生息在燧明樹下,靠火樹發出的光來照明。后世有個“圣人”漫游天下,他歷盡千辛萬苦,游歷到暗無天日的燧明國,并歇息在燧木之下。他萬沒有料到,在一個黝暗的國度里卻是光明一片。這個圣人仔細地觀察了火樹發光的原因,觸類旁通,他突然領悟到人工取火的原理。于是,他從燧木上折下些枝條,然后用小枝條去鉆那些大枝條,果然有火花發出。后來,他又用其它樹枝進行實驗,除有些費力之外,最終還是都發出火花來。這位圣人就是燧人氏。作者把這里的“荒野”喻成“燧人氏未生以前的世界”,用這一概念隱喻來形容此時的夜黑暗得如同沒有光和火的燧人國。然而,只有中國人才知道中國的傳統神話,大部分西方人并不知道這個故事。譯者在這里才用了直譯,但單憑直譯目的語讀者很難理解那個夜晚黑暗的程度,因此譯者附加了注釋來解釋燧人氏是中國神話人物,據說其發明了火。之后目的語讀者才能想象那晚多么的黑暗,就像沒有火時候的世界一樣。用這種方式,譯者不僅使源語概念得到了映射,而且使目的語讀者有機會了解了中國的古代傳說。這是翻譯隱喻的一種很好的方式,既保留了源語語言的概念,又推廣了中國的文化。
例4:鴻漸翻找半天,居然發現一本中文譯本的《論理學綱要》,借了回房,大有唐三藏取到佛經回長安的快樂。[錢鐘書,2002:197]
譯文:Hung-chien browsed around for a long time, then to his surprise found a Chinese translation of An Outline of Logic. He checked it out and went back to his room, as happy as T’ang San-tsang returning to Ch’angan with the sutras.[Fortress Besieged,2003:96]
在此例中,作者將鴻漸找到書時的激動心情與唐三藏找到佛經的快樂相比。唐三藏是唐朝著名的一個佛學家,他艱難跋涉至印度取回佛經。但是唐三藏這個歷史人物對中國讀者更為熟悉。大多西方讀者對于唐三藏及其相關故事有些不熟悉,因此,他們對于作者將二者的類比會感到費解。源文本到目標文本的映射就不會很好地實現。然而,盡管譯者直譯了這個隱喻,他們卻在譯本的后面對于這個隱喻的來源作了注解。他們把唐三藏解釋為一個到印度取經的佛家弟子,其取回六百多本佛教典籍。在645年,經過十七年歷程,唐三藏終于返回長安,受到了公眾的榮耀。這樣,目標語讀者就能夠想象到佛經對于唐三藏是如何地重要。通過源語言到目標語言的概念映射,讀者就能夠認識到鴻漸找到書的感受,因為他能用這本書來作課本教給學生。
例5:桌面就像《儒林外史》里范進給胡屠戶打了耳光的臉,刮得下斤把豬油。[錢鐘書,2002:197]
譯文:The table top looked like Fan Chin’s face in The Scholars after Butcher Hu had given him a slap. Nearly a catty of lard could have been scraped from it.[Fortress Besieged,2003:153]
這個例子中包含了一個著名的中國文學作品。小村莊酒店里的桌子表面又臟又油。為了給出桌子的臟和油一個形象的概念,作者把它與被胡屠戶打了的范進的臉作比較,胡屠戶的手因為勞作的緣故很油膩。譯者直譯了此隱喻,這足以能讓目標語讀者明白桌面是多么的油膩。然而,他們的腦海中可能會出現這些問題:誰是范進?他是干什么的呢?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胡屠夫是誰?為什么他要給范進一個耳光?所有的這些問題并不能通過簡單的直譯而得到回答,因為它們來自于一個著名的中國文學作品《儒林外史》,大多目標語讀者或許沒有讀過這部文學作品甚至都不知道這部作品。他們能夠想象范進的臉被屠夫打過以后多么的油膩,但他們不一定能理解這個隱喻所產生的幽默效果。盡管譯者在書后給出注解闡釋了《儒林外史》是什么,然而這只能幫助他們了解這本書,而上面的一系列問題仍然不能得到解答。也就是說,源語言到目標語言的概念映射在某種程度上實現了,但并沒有完全實現,這也使得譯文讀者讀過譯文以后不能達到原文讀者對于原文的意境。譯者在注解中用幾句話解釋一下范進的故事更好。而且,西方人并不知道一斤有多少,因為他們的稱重單位和我們的不同。因此,這也就使得目標語讀者對于范進被胡屠夫所打以后的油膩程度以及桌面的油膩程度感到疑惑。譯者如果在注解中加上“斤”是中國古代使用的一個重量單位,相當于500克或者約1.1英鎊。那么讀者對于桌面的油膩程度就會有一個非常清晰的概念。
隱喻就像人們的思維方法和行為方法一樣,是一種生活現象。不同的隱喻給人們樹立不同的概念。雖然人們的文化背景不同,對隱喻的理解就會不同,即使有相同文化背景的人對于相同的事物也會形成不同的概念,但是隱喻與文化是同步的,文化能夠對隱喻的理解和概念的形成產生重要影響。翻譯是在源語作者、譯者和目標語讀者之間的一種語言交際活動。這種活動需要進行雙重的解釋和理解原文含義,這不僅要求譯者對源語字面意義的理解,還需要他對個別文本和文化背景的理解。
[1]陸文虎.圍城內外 錢鐘書的文學世界[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2004:356.
[2]王文斌.隱喻的認知構建與解讀[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7:3.
[3]錢鐘書.圍城 [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1.
[4]Jeanne Kelly, Nathan, K. Mao translated. Fortress Besieged: [M].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3.
ClassNo.:H315.9DocumentMark:A
(責任編輯:蔡雪嵐)
AnalysisoftheNovelFortressBesiegedFromthePerspectiveofCognitiveMetaphor
Li Zehong Zhang Sijie
The paper is to analyze the translation of the metaphors used in the Fortress Besieged written by QianZhongashu according to the cognitive metaphor theory. Metaphor is not only a kind of language phenomenon, but also an important way to learn about the things for human beings. It provides a new angle for the translation study of the literature works . The activity of translation is a way of language communication which involved the source writer, the translator and reader . This analyzing model can have an important impact on the translation of the metaphor . The paper also analyzes the influence on the ideorealm of the novel Fortress Besieg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imilarity between the source domain and the target domain.
Metaphor;Conceptual Blending Theory;Fortress Besieged
李澤虹,碩士,講師,山西生物應用職業技術學院,山西·太原。郵政編碼: 030051
1672-6758(2011)11-008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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