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向陽
(華南師范大學教育信息技術中心,廣東 廣州 510631)
高等教育質量管理:問題與審思
詹向陽
(華南師范大學教育信息技術中心,廣東 廣州 510631)
質量管理是保障和提高高等教育水平,建設高水平大學的關鍵和治本之策,因此對于高等教育質量管理相關問題進行論述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在對高等教育質量管理的基本內涵進行深入分析和對其興起與發展的歷程進行系統梳理的基礎上,針對高等教育質量管理中存在的概念分歧、主體失位、質量標準價值錯位、宏觀建構泛濫而微觀建構缺乏、精神文化缺位、獨立多方參與的質量保證體系、促進高等教育質量標準的動態化和特色化發展、重視微觀因素管理和建設高校自由民主的文化精神、確立辦學理念和發展定位等建議,為促進高等教育質量管理提供有益借鑒。
高等教育 質量管理 內涵 問題 審思
按照布魯貝克的觀點,高等教育機構傳遞深奧的知識,分析、批判現存的知識,并探索新的學術領域。因此,高等教育需要具備基本的質量標準,以保證知識的高深性和高等教育對社會群體的選擇和淘汰功能。[1]潘懋元認為,當前我國高等教育發展的重點應該由從外延提升轉向內涵建設,從注重規模發展轉向重視質量建設方面。質量管理是保障和提高高等教育水平,建設高水平的關鍵和治本之策,因此對于高等教育質量管理相關問題進行論述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
要厘定高等教育質量管理的核心要義,起點在于對“質量”概念的界定。不同的學科、不同的語境下對于質量的概念也是不同的,有時候相去甚遠。從哲學的角度看,質量是由質與量兩部分組成的,兩者是矛盾的統一體,其中質是指使事物成為它自身并使該事物同其他事物區別開來的內部規定性,而量是事物存在和發展的規模、程度、速度以及事物構成因素在空間上的排列等可以用數量或形狀表示的規定性;從語義學的角度看,質量指事物、產品或工作的優劣程度;從物理學的角度看,質量是指物體含有物質的多少等等。實際上,正如有學者所論述的,“質量是實體的客觀特性與價值主體需求相結合的產物,并內存于這一統一體之中;離開了價值主體的需要,或者離開了實體的客觀物性,質量也就無從談起?!保?]實體不同,質量的內涵也不同。教育作為一種培養人的活動,具有自身內在特殊性。在教育質量的內涵上,《教育大辭典》的解釋是指“教育水平高低和效果優劣的程度”,“最終體現在培養對象的質量上”,“衡量的標準是教育目的和各級各類學校的培養目標,前者規定受培養者的一般質量要求,亦是教育的根本質量要求;后者規定受培養者的具體質量要求,是衡量人才是否合格的質量規格?!保?]
那么,什么是高等教育質量管理?簡單地講,“質量管理”就是“管理質量”,就等于“存在的質量”加上“管理方法”。而“管理”就是“維持現狀的方法”再加上“改進現狀的方法”[4]。高等教育質量管理就是為了保持和提高教育質量,把高等教育系統本身作為質量載體進行全方位的管理而進行的一系列活動,主要包括質量管理理念、目標、手段、過程和結果五個方面。根據不同的標準,高等教育質量管理可以劃分為不同的方面。按照管理主體可以分為外部質量管理和內部質量管理;按照管理內容的性質可以分為隱形管理和顯性管理;按照管理范圍可以劃分為宏觀、中觀和微觀管理三方面。
高等教育歷史悠久,但關于質量管理的系統論述卻開始于上世紀末,主要是伴隨著高等教育規模的擴張和高校職能的凸現而發展起來的。一般認為,精英高等教育階段基本上不存在大的質量問題,乃至于高等教育一直是“質量科學研究”的禁區,長期處于手工作坊式的由“生產者”決定質量的階段。[5]從中世紀直到近代,大學是保守甚至落后時代的,是與社會發展相脫節的,由于知識在社會發展中的作用還沒有像今天如此重大,作為高深知識保存和傳播的大學也就未受到外界過多的關注,同時大學安于現狀、怠于進取的的態度也使得自身對于質量管理的改革創新無甚興趣。
“二戰”以來,高等教育的作用日益凸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全球性沖擊使得所有大學都參與到國家的對外戰爭的需求之中。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正是通過武器的開發研制才證明了大學科學家們的才智對現代工業社會所具有的真正價值?!保?]世界各國尤其是發達國家開始重視高等教育,并通過行政手段、資源配置等方式介入到高等教育領域。上世紀80年代以來,知識與經濟之間的相互滲透和作用越來越強勁,經濟增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依賴于知識的生產、擴散和應用?!坝捎诖髮W已成為知識工廠和現代社會的思想庫,大學就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大學已失去了它的清廉,失去了對自身命運的控制?!保?]同時,高等教育規模不斷擴大,歐美發達國家相繼進入大眾化甚至普及化階段,這意味著約有一半的青年在接受高等教育。高等教育已經成為社會公共福利的組成部分,高等教育民主化很大程度上是以犧牲入學、課程和考核標準為代價的,這樣,高等教育“質量問題幾乎到處蘑菇似的增長成為高等教育政治日程上的一個優先考慮的問題”。[8]
源于企業領域的質量管理理論開始滲透進高等教育領域,并對高等教育質量的理論研究與實踐產生了直接影響。其中以全面質量管理(TQM)和ISO9000族標準為代表的企業質量管理體系在高等教育中運用最為廣泛。但是發展的實踐證明,由于組織特性的不同,這兩種理論盛極一時,最終歸于沉寂?!坝捎谌尜|量管理的概念含混、與學術文化的沖突、未能聚焦于高等教育核心領域而被邊緣化等原因,全面質量管理在西方高等教育領域中已成為一種過去的時尚。”[9]但是在高等教育外部,由國家或中介組織進行質量評估的做法卻延續至今,目前仍是外部質量管理的主要措施。
在我國高等教育領域,關于質量問題的相關研究和探討早已有之,并且付諸了許多改革和實踐。1985年5月《中共中央關于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中,第一次明確地使用“高等學校辦學水平評估”一詞,標志著我國高等教育評估事業的開始。1994年初,原國家教委開始有計劃、有組織地實施對普通高等學校的本科教學工作水平的評估。但從實踐發展看,關于質量管理的系統論述和大規模實踐改革開始于1999年高等教育擴招之后,這一點通過國家政策法規和學術研究成果可窺見一斑。在政府層面,1999年,教育部開始高等院校教學水平隨機性評估,2002年出臺《普通高等學校本科教學工作水平評估方案》。2003年,教育部在《2003-2007年教育振興行動計劃》中明確提出實行“五年一輪”的普通高等學校教學工作水平評估制度。2004年8月教育部高等教育教學評估中心正式成立,建立五年一輪的評估制度及成立評估中心標志著中國高等教育的教學評估工作開始走向規范化、科學化、制度化和專業化的發展階段,2007年初啟動“高等學校本科教學質量與教學質量改革工程”等等。在院校層面,院校研究蓬勃發展,以高等教育質量管理中心,課程改革、教學改革、教師制度改革等逐步推進。在科研層面,1999年前關于質量管理和質量保障體系的學術論文寥寥無幾,而后十年學術成果數以千計,成果頗豐。
縱觀高等教育發展歷史,沒有哪個階段的高等教育像今天這樣受到如此眾多因素的影響,大眾化、國際化、產業化、信息化等紛至沓來,縱橫交錯,高等教育在這種復雜合力影響下發展。其系統內部的變化對高等教育質量管理提出了新的要求,出現了一些問題。
如前所述,質量本質上是相對的、多層面的,不同組織,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理解。有時在高等教育領域,質量被作為“卓越”、“優秀”的代名詞使用,有時則指事物的內在規定性,有時指滿足需要的程度,有時則指代學校目標的有效性,甚至“在同一所大學,不同部門之間對于質量有不同理解,并且擁有不同的質量知識。由于部門之間質量知識互不共享,對于什么是高等教育質量,如何提高高等教育質量也就不可能達成共識。”[10]概念的混亂使高等教育質量管理的理念、目標和策略在不同學校和部門各不相同,甚至于大相徑庭,發展的合力難以形成。
高等教育質量管理分為內部管理和外部管理。理想狀態下管理主體包括高校、政府和社會,從現實來看卻是“官辦、官管和官評”模式,1998年頒布的《高等教育法》規定:“高等學校的辦學水平、教學質量,接受教育行政部門的監督和由其組織的評估?!边@樣政府憑借資源和強制性法規等手段獲得了合法性地位,在質量管理中占據主體地位。
當然,在高校層面也采取了多種措施來維持和提高教育質量,但是政府評估的指揮棒作用卻是不可否認的,高校往往疲于奔命,浪費大量精力和財力。同時,在教育部成立評估中心的同時,在大學內部也設置了專門的評估辦公室,大學內部成立質量機構主要目的在于應對來自外部的質量評估,在政府主導的管理模式下,大學在教育質量方面的系統管理的節奏被打亂,長遠規劃和愿景無法落實。
標準對于高等教育質量管理具有重要的引導作用,對于高校制定高等教育質量標準和采取的相關的質量管理行動具有重要影響。從目前教育部制定的高等教育質量評估標準看,普通高?;巨k學條件指標主要集中在生均教學用房、生均科研儀器、生均占地面積、生均宿舍面積等物質條件方面的評價,對于精神文化方面的要求沒有充分體現出來,一個重要原因在于物質文化具有外顯性、可測量性,能夠較直觀地顯示一個學校的教育水平。但是從本質上看,大學應該是精神文化的載體和生產的重要場所,大學培養的應該是具有良好素養的文化人,而當前質量標準上的價值錯位對于高校質量管理工作極為不利,在這種標準的影響下,高校容易產生重物質、輕精神,重顯性、輕隱性,重形式、輕內涵的價值趨向。
1998年在巴黎召開的首屆世界高等教育會議所通過的《21世紀高等教育展望和行動宣言》指出:“高等教育質量是一個多層面的概念,要考慮多樣性和避免用一個統一的尺度來衡量高等教育質量”。實際上我國高等教育急劇擴張,各種類型和層次的高校也發展起來,但是我國當前的教育評價標準僅從類型上做了稍微的變化,在這種評價標準引導下,我國高等教育出現人才培養模式趨同,辦學特色淡化,高等教育質量多樣化發展受阻等問題。
受中國傳統思想文化中自上而下的宏觀建構特點的影響,在現有的高等教育質量管理中,人們往往注重高等教育質量管理機制、保障體系的研究,熱衷于宏觀的理論探索。實際上,高等教育活動是生動活潑、復雜多變的,是由課程、教師、教學方法和學生等眾多微觀要素組成的。教學活動中的微觀要素處理不好將很可能導致質量風險,而強調數字、規范和標準的宏觀質量保障體系在這些細微的問題面前顯得手足無措。例如,據近年一項對中國教師職業壓力和心理健康調查的資料顯示,超過80%的教師感覺壓力大,近90%存在工作倦怠,近40%心理健康狀況不佳,近20%生理健康狀況不好,近60%對工作不滿意、想跳槽。[11]可見教師生存狀況已經對我國高等教育質量提高構成威脅,宏觀的高等教育質量保障體系在解決微觀問題方面缺乏建設性的可操作性的策略。
學術漂移指的是學術生活的價值基礎及制度安排的權重分配發生了偏移。歷史上西方大學為爭取自主的權力做了長時間不懈的斗爭,并最終在與世俗政權和教會勢力的博弈中取得自主的權力。在高等教育質量管理方面,大學可以根據自己的使命進行制度安排,不受外界干擾。但是隨著高等教育從精英化向大眾化的轉變,學術漂移現象日益嚴重,為了能夠獲得較多的辦學資源、較高的排名位置、較好的辦學聲譽,高校自覺而不自愿地失去自我,開始盲目迎合外部要求,“重科研輕教學,重學術輕學生”就是這種現象的直接表現,在國家、社會和排名機構的種種干擾下,高校制度安排和設計發生偏移,高等教育質量管理工作并沒有成為學校主要任務,缺乏獨立的人格,高等教育完整系統的質量管理就無從談起。
目前,人才培養、科學研究和直接服務社會是高等學校的三大職能,基于此,有研究認為高等教育是一個“三維”概念,“至少包含三個重要組成部分,即教學和人才培養質量、科學研究質量、社會服務質量”。[12]但這一觀點顯然是脫離教育的本意的,是對教育意義的誤解,從歷史發展和語義解釋來看,教育是培養人的活動,教和育的對象均是人,沒有人才培養,教育便無從談起。因此,衡量高等學校工作成效大小、任務完成好壞、社會貢獻高低的主要尺度就只能是培養人才的數量與質量,高等教育的基本指向就應該是教育學生的質量、人才培養的質量。這里,對高等教育質量管理概念進行強調,意在使我們意識到高等教育質量管理不等同于高等學校質量管理,高等教育質量管理包含在高等學校質量管理之內,主要是針對人才培養職能來說的,因此在制定高等教育質量管理規劃和策略時,必須以人才培養為核心,提高高等教育質量。
針對教育部評估時間長、浪費嚴重、自評缺乏客觀性的缺點,可以建立多方參與的質量保證體系來彌補缺陷。首先是權力下放,積極引導各省級教育行政部門在指導本地高等學校評建工作,加強教學工作和提高教學質量中的作用;其次,通過立法的形式,確立政府、社會組織和高校自身三個各司其職、互相牽制的質量評價主體,構建起政府、高校和社會協調發展的高等教育質量保證體系和評估長效機制。其中政府的職責主要是頒布基本評價標準,對評估主體進行監控和審查;高校主要是定期進行教育質量自評,提供相關證明并接受社會和輿論監督;社會組織在政府和高校的邀請下,依法對高校進行評價,評價結果向社會公布,并負責解答社會各方面的質疑。
在評價標準上,根據國家、社會發展需求和大學發展的內在邏輯,進行更新修訂,增加學校的辦學理念、科學定位、辦學傳統、大學精神、校園文化等方面的內容,促進高等教育軟環境的建設,培養學生良好的道德和精神風貌。同時在國家標準上,積極征求相關利益者的意見。根據研究型大學、教學型大學、教學研究型大學和職業型院校等不同層次,綜合院校、理工院校、農業院校和師范院校等不同類型的的特點,制定不同的標準和評估方案,注重在同一層次、同一類型的學校之間進行比較,重視運用具體標準對同一辦學單位進行歷史發展性的評價,加強分類指導,積極鼓勵各院校制定自評標準,自評的標準要突出特色。
教師、學生、教材、課程和教學方法等都是教學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在制定宏觀的質量保證體系時,需要有配套的具體措施,考慮的問題盡量全面,解決對策要有針對性。在所有的教學要素中,教師和學生是根本和核心,進行微觀方面的教育質量管理必須堅持以人為本,征求教師的建議,關心教師的發展,改變目前以科研為主導,以教學成果為輔助的教師評價指標體系,提高教師教學的積極性,保障教育質量;同時。堅持“管理育人,服務育人”的理念,關心學生成長,傾聽學生的價值訴求,不僅學生多方面能力的發展。同時還需要關注課堂教學空間的管理、教學活動環節的控制、教材的選擇、方法的運用等等,從多方面保證教育質量。
高校進行全方位的高等教育質量管理就必須擁有獨立的人格,而自由民主的文化精神是重塑高校獨立人格的先決條件,高校追求自由的文化精神,意味著高校從包括市場等在內的各種束縛中掙脫出來;追求民主的文化精神表現為高校有權決定自己發展目標和學校內部的運行管理,增強高校辦學的自主權。
高校的辦學理念是高校發展的最終遠景和發展方向。辦學理念主要闡明高校的發展規劃、使命和高校精神;科學定位和發展戰略則是高校更為詳盡的發展規劃和具體目標,高校必須意識到面對日趨激烈的競爭,只有通過科學的定位,制定合適的發展戰略,突出辦學特色,才能獲得更大的發展空間和發展優勢,絕不能盲目跟風,更不可搞科研崇拜,尤其是地方本科和高職院校需要切實重視高等教育質量管理工作,并將其作為自身發展的生命線,才能在未來激烈競爭中占據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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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史秋衡,劉麗麗.認同危機:我國高等教育質量管理的隱憂.中國高等教育,20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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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向陽(1969—),男,廣東饒平人,華南師范大學教育信息技術中心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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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5455(2011)03-006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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