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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文學研究的“邊界”及“價值尺度”問題
——對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現狀的梳理與思考

2011-04-09 13:32:23溫儒敏
關鍵詞:研究

溫儒敏

(北京大學 中文系,北京 100871)

現代文學研究的“邊界”及“價值尺度”問題
——對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現狀的梳理與思考

溫儒敏

(北京大學 中文系,北京 100871)

本文對新世紀以來、特別是近幾年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狀況進行了梳理,評述了主要學術成果與趨向,分析探討了學科的學術生態、研究“邊界”的拓展、“價值尺度”的困擾、“回歸學術”與“現實關懷”,以及“項目化生存”等現象與問題。

中國現代文學史;學科范疇;價值標準;文學史觀;研究述評

進入新世紀以來,尤其是最近幾年,現代文學研究告別了以往的“峻急”,越來越步入“常規化”、“學院化”。這個不再年輕的學科已經有相對穩定的核心問題,積累了多樣的研究模式和理路,形成了自身的學科品質和傳統。現代文學研究不再甘心為現實功利所左右,也不情愿再充當形形色色理論方法的實驗場,它成熟了。新人的不斷加入總會呈現某些新貌,但看不到特別明顯的“熱點”和“潮流”,總的態勢是平穩的。

不過細加體察,發現這“平穩”的海平面下,隱藏著某些困擾與迷惑的湍流,現代文學研究面對著一些共同的難于逾越的難題,也孕育著新的變化。

一、找回現代文學研究的“魂”

首先就是怎樣做到既回歸學術,又不脫離現實關懷,積極回應社會的需求,參與當代文化建設。作為一種尚未完成的歷史,現代文學研究天然地與現實保持著血肉的關聯。在政治化的年代里,這種研究所以能成為“顯學”,它的動力來自現實的召喚。社會思潮或政治運動每一波浪潮的掀起,都總是拍打著現代文學的堤岸,催迫文學史家不斷去追溯歷史原點,梳理解析百年來的“革命傳統”,為共和國的“修史”做注腳。這種歷史的設定,自然是有得有失的。而現今的情況大變,人們告別了革命,也告別以往過分意識形態化的治史方式,竭力要回歸學術“正途”。在上個世紀最后十多年,這種躲避現實風云回歸學術的渴求是那樣普遍。無論是“重寫文學史”、命名“二十世紀中國文學”,還是呼喚“學術規范”,其實都是這種焦灼渴望的結果。

現在我們又遭遇另一種 “結果”:呼喚“回歸學術”的回聲尚未消歇,學者們又陷入另一尷尬。市場化這個“幽靈”在中國游蕩,毫無疑問它已經給我們這個古老的國度帶來了新機,也給學術界包括人文學界帶來了某些新動力,但是原先想象不到的巨大壓力也結伴而來。拜金主義的流行,學術生產體制的僵硬制約,以及浮躁的學風,學界中人都無不感同身受。和前輩學者相比,當代學者的物質條件已大有改善,所處的學術生態卻失衡了,從以往“過分意識形態化”到如今的“項目化生存”——剛解開一種束縛卻又被綁上另一道繩索。還沒等喘過氣來,許多學人就再次感受到無奈:學問的尊嚴、使命感和批判精神正日漸抽空。現代文學研究很難說真的已經“回歸學術”,可是對社會反應的敏感度弱了,發出的聲音少了。

更讓人憂慮的,還有學科碰到的一些必須解決而又難于解決的難題。近幾年社會上和文化學術界許多大的“潮動”,都在向現代文學研究者大聲質詢:如何評價中國近百年來曲折多難的歷史,如何看待這期間形成的“新傳統”,數次革命的利弊如何衡定,“五四”新文化運動是否“割裂了傳統”,新文化運動是否成為“激進主義”的淵藪,新文學到底有多大的文學價值,魯迅的思想是否過于“偏狹”,等等。所有這些質疑都由來已久,而這幾年因社會歷史觀的解構、松動與“平面化”,重新點燃了激烈的爭議。對“新傳統”是蔑視抑或維護,其異見日趨對立。雖然很多偏激、片面的看法尚未完全進入學術領域,而只以社會言論的方式存在于媒體、網絡等空間,但由此形成的流行價值觀卻影響著研究者、特別是青年學者的好惡和判斷。文化與社會轉型所帶來的價值危機、信仰危機以及歷史虛無主義,直接造成了現代文學定位、“邊界”及評價系統等方面的困擾。

面對這種情勢,重新強調現代文學研究的“當代責任”,思考如何通過歷史研究參與價值重建,是必要而緊迫的。“回歸學術”不等于規避現實,這個學科本來就是很“現實”的,它的生命就在于不斷回應或參與社會現實。“現在”和“歷史”總是構成不斷的“對話”關系,如果說古典文學研究在這方面表現不那么明顯(其實也應當是有的),現代文學則是“本性”要求。正是這種“對話”使傳統能夠持續得到更新,也使得本學科研究具有“合法性”和持續的發展動力。面對近些年許多關于文化轉型與困擾的討論,包括那些試圖顛覆“五四”與新文學的挑戰,我們有必要重新思考現代文學研究的傳統,以及這個研究領域如何保持活力的問題。就是說,現代文學學科自身發展離不開對當下的“發言”,也離不開通過對傳統資源的發掘、認識與闡釋。

學者們越來越強烈希望能找回現代文學研究的“魂”,和現實對話,參與當代價值重建。

2007年前后,王富仁先后發表《“新國學”論綱》、《“新國學”與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等文,闡述他希望將現代文學、現代文化納入“國學”范疇,構建一種“新國學”的設想①。這顯然是在應對九十年代以來的所謂“國學熱”,順便也為現代文學研究尋找新路。“新國學”概念的提出只在圈子里引發了一些討論②。其實,是否有必要采用“新國學”這樣一個爭議性的名稱暫且不論,同行們真正關心的是在傳統建構中,以新文學為核心的現代文學將被置于何種位置,特別是如何看待現代文學、現代文化的“小傳統”與整個中國文學、中國文化的“大傳統”之間的關系。

與此相關,我這幾年提出梳理現代文學“新傳統”的思路,同樣也是為了回應現實的挑戰。我和友人合作寫了《現代文學“新傳統”及其當代闡釋》這本書,特別提出:近些年許多關于文化轉型與困擾的討論,包括那些試圖顛覆“五四”與新文學的挑戰,都迫使人們重新思考現代文學傳統的問題。這種研究既是學科自身發展的需要,也是對當下的“發言”,其重要性在于通過對傳統資源的發掘、認識與闡釋,參與價值重建。③

現代文學所構成的“新傳統”雖然不像古代文學的“大傳統”那樣深厚、穩定,但它“已經成為當今社會結構的一個向度,并且發揮著切實的規范性影響。那些無視或輕視現代文學傳統的人們,容易把傳統看成是固定的、一成不變的,他們確定傳統時只用一把尺子,量來量去都找不到完全符合的,于是就產生虛無主義,拒絕并走出歷史。其實,傳統是由歷史醞釀的。過去發生的無數大小事物,共同構成了歷史,后人是無法真正回到過去的現場去接觸歷史本身的,只能通過歷史的敘述去想象和建構歷史。所以,作為歷史產兒的傳統,也要通過一代又一代不斷的‘敘述’來想象、提煉與建構。不過這是活著的歷史,它對我們的生活仍然發揮著規范和支配的作用。現代文學傳統不是完整的、固定的、同質性的,而是包含著多元、復雜和矛盾的因子,要看到它延傳過程中可能存在的變異、斷裂和非連續性。……要從歷史變遷的角度來觀察現代文學傳統,力圖尋找它的‘變體鏈’,包括它的形成、生長、傳播,以及不同時期的各種選擇、闡釋、提煉、釋放、發揮、塑造,等等”④。

在當代中國面臨價值、文化轉型的大背景下,重新梳理、反思、選擇、整合各種不同的傳統資源,以構造一個面向未來的新傳統,必將成為這一轉折期最迫切的文化問題。現代文學研究已經走到一個節骨眼上,我們面臨“價值危機”,到底應在什么基點上展開我們的文學史研究?研究者如何有效參與到價值重建的進程中?這些年有越來越多的學者在探求這些嚴峻的問題。

所幸我們已經看到了學者們一些努力的結果。

2009年前后,圍繞“五四運動”九十周年紀念,對“五四”歷史與價值的再書寫、再檢討就再次成為學術焦點。這其實也是通過“新傳統”的體認來回應現實問題。種種“關于‘五四’的書寫”呈現多元的形態,既有相當扎實的“返回歷史現場”式的歷史考察,也有力圖超越“五四”、將“五四”相對化的敘史方式,同時還有站在文化政治的立場上重新解釋“五四”作為“現代”起點意義的嘗試。像陳平原的《觸摸歷史與進入五四》就力圖暫時“擱置”價值評判,而將“五四”所涵蓋的歷史、文化進程作為客觀研究對象加以細密的考察,提倡一種“觸摸歷史”的態度——“借助細節,重建現場;借助文本,鉤沉思想;借助個案,呈現思想”⑤。在“五四”日益成為一個價值爭論焦點和符號時,把一時說不盡也說不清的抽象判斷暫時放入括號,從一系列個案入手,于細節中觀察歷史的真實狀態和脈絡,其實是對各種抽象化甚至玄虛化討論的反撥,體現出專業研究的優勢。當然,這種中立的姿態與略顯瑣碎的史事追尋,也多少透露出面對大歷史的某種迷惑、游弋與無奈。

而另一些學者則表現出更多的自信。他們認為,對“五四”這樣一種重大歷史事件的認識、理解,不是單靠歷史事實材料的累積就可以自然達成的,需要一種有明確的認識立場并可供闡釋的理論,能明快地把復雜的史事穿透,并有效地“拎”起來。如汪暉、張旭東都并不回避似乎已經膩味了的政治性分析立場,他們提出理解“五四”需要重新理解文化與政治的關系⑥。在他們看來,“五四”的開端性意義正體現在以拒絕、懸置原有政治為前提,而在文化運動中創造出對新的政治的想象:“‘文化’不是一個抽象問題,文化是重新確認政治,介入政治,與政治相互滲透,并創造出新的政治問題、提出新的政治價值的方式。”⑦新文化運動、新文學之所以在相當長的時期內與革命政治保持一種密不可分的關系,并非簡單的政治宰制文化的結果,而是一種新的文化政治形態的歷史性展開方式。毛澤東《新民主主義論》中所闡發的新文學、新文化的政治蘊含,正是這樣一種文化政治形態的表述。

這個看法值得深思。多年來,以《新民主主義論》為藍本建立起來的新文學價值觀在一輪又一輪觀念“解放”的沖擊下,變得面目越來越模糊,幾乎不可索解。但回顧歷史,1980年代的“重寫文學史”也好,1990年代的“現代性”理論也好,也都迅速耗盡其沖擊能量而成為一種常規研究套路。也許,在研究越來越“學院化”、“學科化”,越來越價值中立,思維越來越細碎化、平面化的狀況下,重新審視現代文學的一些根本性問題,會有助于找回現代文學研究的“魂”。

當然,重新審視現代文學歷史要有更切中要害的眼光。在現代文學領域內的理論累積尚不足以產生突破性理解的狀況下,要真正摒棄庸俗社會學、虛無主義,防止思維細碎化、平面化,重新學習、吸收和啟用歷史唯物論也可能是明智之舉。當然,這不等于重操政治性的一元化獨斷,理解文學史的途徑是多樣的,這并不排斥其它解釋框架。關鍵是保持對現實狀況的敏感和批判精神,強調研究的史識與思想力,而并非重歸本質論。任何趨歸本質論的解釋都可能稀釋歷史的豐富性。文學史的闡釋不可能一次終結,而是不斷與歷史本身提供的可能性對話,彼此相碰撞、穿越與融合。現代文學研究應當是具有歷史品質的研究,它的前行途中總有不斷的對話與反復的闡釋。

二、現代文學研究的價值尺度問題

面對挑戰,學者們越來越意識到必須調整步伐,轉換文學史觀念與研究的方法、理論、框架。早些年就有人說現代文學是“擁擠的”學科,部分學者已經率先“出走”,“轉行”做其他領域的研究。有些人可能認為現代文學畢竟時段短,學術含量不大,很難做出什么名堂。其實學術含量大小并不取決于時段長短。現代文學作為千古難逢的“大變局”時段發生的文學,其獨特性和豐富性還遠未能被較充分的發掘和認識,何況作為一種已經滲透到當代社會生活中的“新傳統”,不斷會有許多題目等待探究。不妨從另一角度思考:現代文學研究的“擁擠”,也可能是因為思路狹窄,還有很多空間未曾開發。思路打開,文學史觀以及進入研究的理路、方法與框架都會有所調整,研究的空間往往也就陡然開啟了。

事實上,近年來許多學者,特別是老一輩學者,面對來自學科內外的潛在危機與挑戰,都在嘗試一些新的理解、回應模式。嚴家炎提出“文學生態”問題,從文學生態的角度重新考慮文學史,將以往強調主流、支流、逆流的結構觀念調整為多元共生、平等對待的結構模式。楊義提出“重繪文學地圖”,力圖以“大文學史”統攝古代文學與現代文學,甚至漢文學與少數民族文學。范伯群提出“雙翼論”,認為新文學和通俗文學構成現代文學的兩個翅膀,應平等對待,缺一不可。陳思和提出“先鋒與常態”,用來把握文學寫作的內在發展規律。吳福輝指出有五種新出現的文學寫作模式,并傾向于用 “合力型”文學史,去反撥過去的“主流型”文學史寫作。我很注意吳福輝關于當下研究態勢的說法。他認為到現在為止,“分解的盡頭還沒有到,新的大歸納正在醞釀當中,小的歸納已經不斷出現。從這些小的歸納里面可以看出‘山雨欲來風滿樓’了。”⑧看來現代文學研究者已紛紛嗅出學科變遷的某些氣息,這些“小歸納”的積累也許正在預示現代文學研究處在一個新變動的前夜。

我們看到了種種學科“突圍”的方案,大多是為了挽救文學史寫作的困境,大家這些年談論較多的,是文學“通史”寫作如何應對現代文學“邊界”的不斷擴大,以及價值取向日益多元而又有些混亂的問題。因此,陳思和并不認可現代文學學科“已經成熟”,他的一篇文章題目就有意標示為《我們的學科還很年輕》,不過他也不否認現代文學學科“其內涵的日益豐富與理論外殼的不相容性又一次到了需要大調整的時機”⑨。諸如“現代舊體詩詞的發掘研究”和“現代通俗文學”研究,都給本學科的學者“又一次提出了艱巨的任務:我們當然要維護自己學科作為二級學科的生存理由,要維護‘五四’新文學精神在本學科所擁有的核心地位,但也不能回避,‘現代中國文學’,確實包含了許多非‘中國現代文學’所能夠容忍的文學因素,要承認過去的中國現代文學觀念是從新文學史的觀念演變而來,比較狹隘的新舊對立思維模式再加上戰爭文化心理構成的思維模式,建構起來一套所謂主流、支流、逆流的文學史敘述模式不能適應今天學者們寬闊的學術視野和本學科所取得的學術發展”。而要將雅俗、新舊并存的文學現象納入一個整體性的文學史,并不是靠簡單的拼接就可以大功告成的。陳思和在苦苦思索,能否以“先鋒”和“常態”兩種形態的并存與流變,作為考察20世紀現代文學的基本框架⑩。雖然從這個框架里可以看到周作人式的“循環論”(11)的某些啟發,這對宏觀把握文學思潮的演變,也不失為有價值的嘗試。但問題仍未能解決,那就是雅俗、新舊并存的背后如何進行有效的價值評判。

這些年大家談論很多的 “通俗文學”如何“入史”,其實和學科的“邊界”調整以及評價尺度問題密切相關。

現在即使立場再“守成”,也不會有人再否認“通俗文學”這一巨大的歷史存在。“通俗文學”等“非新文學”能否納入現代文學史版圖,已經沒有多大爭論,關鍵是如何操作,是拿出“貨色”來。“通俗文學”到底如何“入史”,如何避免單純的并置、拼接或拔高,仍然是尚待探索的難題。“難”就“難”在進行這種“擴容”的研究,前提是要建立新的文學史觀,以及相應的新的價值評價體系。朱德發敏感地意識到這個難點,他在《現代中國文學史重構的價值評估體系》中提出,要“確立一個大家能夠認可或基本認同的價值評估體系,以便能包容異彩紛呈、繁雜多樣的文學形態,以便書寫或重構現代中國文學史”(12)。他設想這個新的“價值評估體系”至少需要有兩個特質:一是 “吞納力”,“能包容現代中國文學史研究或書寫的錯綜復雜的思想文化內涵、審美意識內涵、審美形式意味,既不過分彰顯又不有意掩蓋或壓抑某些文學形態,把所有的文學形態都納入統一的價值評估平臺”。二是公正性,“能把現代中國文學史研究或書寫的各層次最有價值和意味的文化內涵與審美形態,不只是發現和開掘出來,而且能以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對其做出評價,既消除民族偏見、階級偏見甚至黨派偏見,又避免雅俗文學或新舊文學高低的價值偏見”。

朱德發的設想有一定的前瞻性,可惜仍未能介入問題的深部。建立有“吞納力”和“公正性”的價值評估體系的確是構建新的文學史的前提,問題是這種評估體系在哪個價值層面上統合?以往的現代文學研究大都是以新文學的價值觀為基點的,其價值含義并非單純指向審美層面,而是指向一系列由五四新文化運動倡導而形成的道德、倫理、思想、文化價值,進而引申出相應的社會、政治價值觀。新文學內部以及新文學與通俗文學、舊文學的分歧、對立、沖突,最終均可歸結為不同價值層面的分歧與沖突。換句話說,它們彼此的差異、對立不僅是文學上的,更是價值觀、世界觀和意識形態的。因此,當今天我們設想可以把不同價值觀、世界觀或意識形態支配下的創作匯集到一起時,需要首先考慮到在哪一個價值層面上去統合,在何種意義上以何種形態去處理這種“匯集”。這就是所謂“操作性”之“難”。

價值評價尺度或者體系,歸根結蒂是治史的立場,是文學史觀與方法論問題。有些學者傾向于從“審美”或“文學性”層面去設定治史的價值體系,他們設想這就是文學的“本義”,是文學研究最重要的標準。在普遍輕視文學審美意義、甚至輕易以思想史取代文學史的情況下,張揚審美的旗幟不無現實意義。可是單憑“審美”或“文學性”做評價尺度,可能會簡化與遮蔽文學史中多重價值沖突的歷史形態。文學史寫作肯定要重視審美評價,但又不能只取這一端,而且審美評價也應當是有歷史感的。如果過分依賴審美判斷去超越功利性價值沖突,那多半是對歷史復雜性的無奈規避。在現代文學近百年的歷史發展中,始終存在多層次的價值觀、世界觀的差異與沖突,這是基本的事實,也是文學史推進的動力,如果刻意淡化、回避這些沖突,反而可能喪失把握歷史和現實的真實契機。

現在的文學史研究出現一種趨向:通俗文學等“非新文學”越來越登堂入室,占取要津,而原本處于核心位置的新文學卻日漸降格退位。通俗文學乃至“舊文學”在現代文學研究領域容易取得新頒發的“合法證”,而原本的“主角”新文學——特別是作為其核心動力的激進的批判性的文化改造立場、邏輯——越來越被擠到一個角落,有些“身份”危機了。“多元共生”這個詞現在用得頻繁,其實“多元”是“多元”了,“共生”卻未必。虛無主義和相對主義造成的是學界的混亂與無奈,而并非“共生”的沃土。在各種“現代性”理論的沖擊下,現代文學學科的確存在自我解構的危險(13)。文學史寫作“多元共生”也好,“合力型”也好,往往都是面對諸多矛盾的一種調和方案,而矛盾的根源并不限于現代文學研究本身,而是更大范圍內的價值危機問題。要想使得“多元共生”不流于相對主義,批判精神不墮落為虛無,就有待在更大范圍內重建價值立場。這當然是很難的,我們也不能只是抱怨和等待。現在能做的,是認真思考現代文學研究在當代價值重建上能起何種作用,我們的研究是否多少還能作為“天下之公器”,這其實也牽涉到現代文學學科“安身立命”的問題。

三、研究“邊界”拓展與文學史觀調整

在現代文學“邊界”不斷拓展,卻又尚未取得共識的情況下,許多學者已經迫不及待地進行“跨界”研究,這勢必帶來文學史觀的變化與調整。

“邊界”的延伸首先是在時間上,其“起點”與“下限”這些年一直在討論,而每一種設想背后都包含有對現代文學內涵的重新認識(14)。部分學者已試圖把晚清、“十七年”、“文革”以致“新時期”統歸為現代文學,隨之便產生“打通式”研究以及專門關注“邊界”地帶的研究(15)。在古代文學中,晚清這一段屬于邊緣,尚未充分開發,而晚清的文學“新變”,確實又與“五四”及其后的文學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是新文學運動的前奏或序幕,所以連成一氣做整體考察是必要而合理的。將晚清的文學“新變”納入現代文學研究的視野,對這一學科的建設必定大有好處。不過仔細想來,這是以現代文學為本位的晚清研究。從現代文學立場看,晚清的“新變”還只是“量變”,離“五四”前后的“質變”還有一個過程,“五四”作為重大歷史標志的地位,是晚清“新變”所不能取代的。現代文學史可以從晚清寫起,但分水嶺還是“五四”新文學運動。料想幾百年后人們談起十九、二十世紀的中國文學,很多作家作品都必然“過濾”掉了,留下印象最突出的恐怕還是“五四”。

研究“邊界”往晚清的“前移”的學理根據不難找到,不過容易引起爭議的還是評價標準問題。前些年有海外學者王德威提出“壓抑的現代性”的概念,認為現代性特征早在晚清就出現了,并非“五四”前后才有,“沒有晚清,何來五四”?(16)這位研究者的論述不無道理。在晚清小說和文學翻譯中,的確已可見到某些可解釋為“現代性”的因素。大概這位華裔漢學家是看到“五四”傳統太強大、被神圣化了,于是產生質疑,試圖顛覆以往過于強調的“五四”傳統,辦法是盡量模糊從晚清到“五四”的歷史界線。王德威的研究還是立足于文本分析和原始材料的調查,他的設問也豐富了對文學史的理解,但不免有“過度闡釋”之嫌,這些年學界也有人批評王德威的論述“過猶不及”。但問題不在于“沒有晚清,何來五四”的提法,而在于這提法引來許多蜂擁跟進的模仿者。多數“仿作”的路子大同小異,就是抓住晚清文學某些“個案分析”,并不顧及“個案”的代表性,便從中“提拔”所謂“現代性”因子,證說預設的命題,有點“穿鞋戴帽”。“沒有晚清,何來五四”提出的初始含義及其學理背景被忽略了,大家很少注意這種“前移”也有其特定的價值標準,對“五四”歷史價值的“降解”是“前移”的潛在意圖。盡管如此,研究邊界往晚清“前移”似乎已成態勢,構成對既有文學史觀的挑戰。如果“前移”不滿足于版圖擴張,也不存心“降解”五四,如果“前移”帶來的是文學史觀的適當調整而不是顛覆,這種研究就比較實事求是,有可能持續生長。

往晚清是“前移”,往當代則是“后挪”。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從現代文學學科專門獨立出一個“當代文學”,本是研究范圍的拓展,卻帶來兩者“分家”之后的某些隔閡,以至在學科設定上只好使用“現當代文學”這個別扭的稱謂。現在兩者的重新融合,打通現代與當代,已大致形成共識,雖然在學科名稱上可能還有待商榷。有的主張統稱“20世紀中國文學”,不過這種時間性稱謂會有限制,新世紀文學就包容不了,還不如仍叫“中國現代文學”。我們已經看到,這種“打通”帶來許多新的學術發現。其中對于上世紀四十至五十年代的所謂現當代“轉折期”,就已引起許多學者的興趣,有可能產生許多新的題目。有學者甚至預測現代文學的研究重心將從傳統的“三十年”轉向“十七年”和“文革”。2009年召開的中國現代文學研究會第四次青年學者研討會上,丁帆就在發言中指出,當前的現代文學(1919—1949)研究領域經過幾代學者的開掘,已經成為一個“貧礦”,問題突出地表現在研究者對同類材料的反復闡釋和對邊緣史料過于瑣細的發掘兩個方面。在建立“大文學史”的向度上,人們需要的不是加法,而是減法(二次經典化);相應的,1949—1979年這一時段(即“十七年”和“文革”),大量資料亟需搶救整理,大量理論問題需要解決,因此整個學科的研究重心應該向該領域轉移,這一時段的文學研究將是學科發展進程中的“富礦”。這種觀察與提醒的確富有意義。但也須看到,研究不是單純的資源消耗,尚未充分開掘的固然是“富礦”,但研究充分卻不一定導致“貧礦”。關鍵在于如何將新的對象納入研究之后能調整、豐富原有視野,使之對新、舊對象均產生新的理解。以往現代文學與當代文學的劃分主要是政治性的、人為的,給學科發展帶來許多麻煩,現在將現代文學與當代文學“打通”不應當有什么大的障礙了。

除了時間性“邊界”的拓展,還有一種是“內容性”的“邊界”,是往“內里”的延伸,即將鴛鴦蝴蝶派、武俠、言情、偵探、科幻以及舊體詩詞等,全都一網打盡,納入囊中。如前所述,關于通俗文學價值的重估,它作為現代文學有機組成部分應有的地位,以及它的文學、歷史、文化內涵,至今沒有相對共識,有關的討論、爭議在近幾年也屢有發生。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觀點是范伯群提出的,他試圖用“兩翼說”支持通俗文學堂而皇之進入文學史,甚至與雅文學平起平坐,這引起不小的爭論。范伯群不是坐而論道,他拿出了大部頭的《中國現代通俗文學史(插圖本)》(17)。該書所描繪的現代通俗文學紛繁的歷史圖景果然令人耳目一新:他以《海上花列傳》為現代通俗小說起點,以張愛玲、徐訏、無名氏收尾,勾勒出另一條現代文學的“主線”。在方法上,該書對印刷文化有大幅描述,報刊梳理與潮流分析交錯進行,在純文學背景中評說通俗文學,論述知識精英文學與大眾通俗文學的“互補”,努力將通俗文學整合到現代文學史的整體中。盡管范先生對通俗文學“情有獨鐘”,他的工作具有墾拓性,但支持這種工作的“兩翼說”其實并未能形成完整有效的價值評判框架,只能說是提升通俗文學地位的一種策略。但這終究是一種可喜的推進。事實上,隨著通俗文學研究的深入,如何突破原有新文學與通俗文學對立的框架,考察彼此之間滲透、影響的關系,一直是很多研究者矚目的問題,也看得到逐步推進的實績。(18)

現代文學研究“邊界”的每一次延伸,無論是時間性的還是內容性的,都要對原有新文學、現代文學研究“立身”的基礎做檢討和調整。針對中國現代文學作為 “國族文學”的習慣性想象,有的研究者提出可以用“漢語新文學”這一新的概念來整合現當代中國文學、臺港澳文學和海外華文文學三個部分(19)。針對以往文學史相對忽視抗戰時期被占領區、淪陷區文學的狀況,近年來,淪陷區文學的研究受到重視,之前幾乎是空白的“偽滿洲國”文學研究也開始有人涉足。這些“邊界”的拓展不只是研究范圍的擴大,同時也提供一種重新認識歷史的契機。比如,一般人印象中只有抗戰文學和流亡文學里才有“抵抗”精神,處于敵占區的文學寫作則顯得很可疑。而通過對淪陷區、敵占區的文學狀態的挖掘,人們看到了特定歷史狀態下的寫作也有多面性。

在文學通史撰寫方面,突破既有“邊界”,建立一種更加多元、立體的文學史框架,這些年也始終有學者在努力試驗。吳福輝寫《中國現代文學發展史(插圖本)》(20)的抱負在于“把過去線性的視點轉化為立體的、開放的、網狀的文學圖景”,文學作品的發表、出版、傳播、接受、演變,在該書得到特別關注。吳福輝的雄心是想把現代文學創作與出版、教育、學術、思想的考察融為一體,讓“現代文學的外延像一個個章魚的觸角伸展出去”。這是所謂“大文學史”觀,似乎無所不包,這個“邊界”的突破就相當“厲害”,讀起來有些“散點透視”似的迷亂,其原因可能也在于缺少統合全書的鮮明的“價值尺度”。而楊義為其《中國現代文學圖志》修訂版(21)增寫的16則小序,儼然構成一部“簡明現代文學史”,而且也是四處伸張式的“越界研究”。作者前些年涉足古典文學,現又重返現代文學領域,試圖將這一時段的文學現象置于“對中華民族精神歷程之整體性的文化哲學思考”之中。作者對中國文學“現代性”的理解,充分保留了其中可能蘊含的多種因素——近代思想譜系、期刊、校園、文學地理學、社團流派、政治、戰爭、民族、翻譯、文體學以及雅俗等命題,替代了原先的啟蒙、救亡、商業、文化等相對單一的思考向度。作者似乎在嘗試學界多年來的一種“構想”——用古代文學治史的方式來記錄現代文學。但這種設想的落實還有許多困難需要克服。

種種新的文學史書寫框架仍然處在試驗之中,有學者提醒應該對“文學史”研究模式產生的利弊進行反思。嚴家炎就指出近年來許多集體撰寫的通史有粗制濫造之嫌:“文學史的撰寫,本來應該以個人方式為最好……九十年代以來,倒是出版了若干種‘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或叫做‘近百年中國文學史’的書,卻又似乎受制于商業利益的驅動或誘惑,大多采用了工程發包的方式,組織二三十人以上的隊伍高速度地突擊完成。所以,就人們的內心要求而言,早就渴望讀到學者個人經過較長時間研究寫成的文學史專著……”(22)這位資深學者主持的多卷本《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23)不久前剛剛問世,引人注目的是該書將現代文學的“起點”往前拉到十九世紀七、八十年代之交,論述的地域空間也有所拓展,有新發現的資料和突破性的見解,顯然是有新眼光和大氣度的論作,有待更深入的專門評論。

在諸多文學史寫作試驗的同時,也有人提醒文學史研究本身可能存在的缺憾。陳平原的《假如沒有“文學史”》一文,以教學為依托分析了“文學史”這一研究方式本身的種種局限(24)。在他看來,文學史提供了一種知識的體系,培養的是系統化的思維方式。過分的系統化易于濾掉文學研究作為人文學科具有的某些特質,也無形中降低了研究者的個性與特色。如何將年鑒學派的研究風范和以問題為導向的分析史學引入文學史的重建之中,將是接下來治史者所要重點思考的問題。

四、幾種新的研究趨向

下面再說說近幾年的某些研究趨向,也與現代文學研究的定位、“邊界”和評價尺度有關系。

首先,許多研究者回到“史學”的路子,重新注重文學與歷史的內在關聯。上世紀八十年代,曾經流行的方式是以“世界文學”為“試金石”來審視、評判中國現代文學。背后有一種將現代中國相對化,并納入“普世標準”框架的思路,這多少還是一廂情愿。即便在國外,漢學家也往往意識到中國歷史是不宜直接套用西方框架來解釋的。近些年來,情況有了變化,國內的歷史研究、文學研究學者也努力回歸本土,規避外在的價值判斷和要求,努力回到歷史脈絡中尋找問題。研究選題越來越細化,顯示切入歷史肌理的努力。強調還原歷史語境,強調原始資料的挖掘與利用,不是先入為主地建立歷史敘述線索,而是“回到歷史現場”去觸摸、體會、鉤沉與把握。文學史研究的“史學”品質正在得到加強。

幾年前,我曾屬文提出要警惕文學研究中的“漢學心態”,擺脫那種生硬套用外來概念的傾向(25)。這些心態與傾向現在有所改變與遏制,人們開始膩味那種從預設的理論視角出發對文學現象進行闡釋的做法,“套用式”的選題明顯減少。當然,這只是一般而言,在一些比較年輕的新生代學者那里,歐美漢學的新思路仍然很有些市場——比如從“觀看”、“聲音”等角度入手討論作家的現代特質——但應當看到的是,這種影響方式已不再是整體照搬或照貓畫虎,更多的是借鑒、融合。與此同時,我們看到不少學者對西方漢學研究方法的反思、檢討與研究(26)。這都有助于我們更客觀、有效地看待、借鑒海外漢學的研究理路。

其次,這幾年值得注意的是“哈日”現象。這里借用“哈日”這個詞不帶貶義,是指這些年突然有一大批日本的魯迅研究和現代文學研究論著在中國翻譯出版,一時間引述不斷,好評如潮,他們的成果正成為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的重要理論資源。這批日本戰后的魯迅及中國現代文學研究,以竹內好為代表。所謂“竹內魯迅”也就成為流行的專門名詞。竹內好等學者的研究自有其特別的眼界與格局,且已構成日本漢學界的一種傳統。他們并非將魯迅及中國現代文學作為單純的學術研究對象,而是通過對革命中國的歷史、精神、思想的批判性反思,去實現對日本社會自身的自省。反過來,這些日本學人研究的立意與思索,對理解現代中國歷史又有一種特別的內在相關性;而他們所采取的方法、提供的論題——從竹內好的“回心說”到伊藤虎丸的“終末論”,從丸山昇的歷史實證到北岡正子的“材源考”,以及木山英雄的周氏兄弟研究和現代舊體詩研究——毫無疑問都具有相當的借鑒意義,在許多學者那里,似乎還頗能引起新奇感與研究沖動。當然,對這一部分“比較好用”的資源的借鑒,同樣需要有效的轉換,因為國情、文化畢竟有別。竹內好等人面對的“魯迅”,是這些日本學人整理、反思自身思想的媒介,把握他們的魯迅觀的前提,是對他們所面臨的時代問題和思想困境先有了解。直接將日本學人的觀點、材料拿來為我所用,只是一種取巧,真正的轉化需要理解:日本學人的借鑒反思,不過是他們重塑主體的思想方式。

這也啟示我們,基于對價值尺度迷失的擔憂,除去吸納外來理論,更多的還是要“重塑主體的思想方式”,要從現代文學研究過程中摸索新的命題、方法。前面列舉的各種對文學史寫作模式的構想,不同角度都帶有這方面的嘗試。而在一些具體研究領域,成果也很值得關注。比如在詩歌研究方面,孫玉石多年來一直探究并倡導一種“解詩學”,如今已有相當的積累。在理論歷來較為薄弱的散文研究領域,汪文頂牽頭申報的課題“現代散文學的中外整合與理論建構研究”,也力圖整合各種資源構建符合中國現代散文研究的理論。甚至在注重實踐、不重理論概括的史料學領域,近年來也越來越看重經驗的整理和理論提升。今年初召開的現代文學新史料研究會議上,我們看到了這一變化,會上發表有不少材料扎實的文章其實并不缺理論視野。

第三,關于“跨學科研究”和選題的“窄化”現象。打通相關學科領域,是近年來部分學者特別是青年學者的普遍追求。有些學校最近十年的博士論文選題,起碼有半數以上脫離了文學,或者把文學當成社會史、思想史的材料與中介,“跨學科”成為一種風尚。粗略統計,最近兩年大約有40篇與現代文學研究相關的課題獲得社科基金立項。其中,多數選題不再局限于文學內部,關注的是文學和相關學科的交叉領域,尤以文史結合的為多。研究者多將文學作為一種“以文證史”的媒介,關注點在作品或創作活動中所包含的社會歷史信息(27)。文學與其產生的歷史背景的關系,以及文學書寫對歷史認知的塑造功能,是目前許多研究的論述取向。

這種趨勢表面上體現了研究視野的擴展,但從另一角度看,又可能是選題“窄化”的表現。由于近年來博士點增加,博士生的批量培養,研究隊伍不斷擴大,大家都要做學位論文,要申報課題,選題的需求量不斷增加。這樣,尋找新鮮課題的壓力也必然大大增加,現代文學真的成為“擁擠的地盤”了。真正有學術價值、能發揮研究潛力的課題,是要長期積累成形的。在缺乏足夠積累、醞釀的狀況下,要迅速找到新鮮的選題,難免采取一種對接式思路,將文學領域的問題與其它領域問題迅速對接起來。若對接合適,能起到跨領域跨學科的效果,同時可能激活思路,生長問題;但如果對接生硬,則常常使文學材料淪為次級史料,講不清問題。

與選題、課題立項的跨界、求新、求大形成對照,近年出現一種對現代文學中的“老問題”、“局部問題”重新歸納、概括的舉動,有的學者稱之為“局部的新的歸納”(28)。像以“突擊文化”、“大都市積習如何消退”來概括解放區文學的某種特質和發展脈絡,以“摩登主義”統合都市、革命中的一些相通現象等等。事實上,許多現代文學專業的學位論文都帶有這種重新研究、重新歸納、重新概括的傾向。而從大家熟悉的研究對象上發現出新的歷史線索和內涵,使“老問題”有新認識的文章,并不多見。縱觀這幾年發在《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上的論文,很多都屬于小的概括、小的顛覆、小的重新書寫。無可否認,這些研究也有價值,能為學科的發展起積累作用。需要警惕的只是一種潛在的危險。正如有的學者所提出的:“有的年輕人為重新改寫而重新改寫,也有走火入魔的。如在概括的時候,青年學者完全用當代的眼光來理解歷史,往往把某種當前流行的時尚結論當做公論來推理、來運用,似乎無須證明了。這樣導出的結論就會再一次不符合歷史。”(29)還有一點,就是缺少與學界對話,無視既有的研究,甚至注解和參考書目中都難得找到當代學者的名字,好像一切都是從今開始,從我開始,其實又有不少“常識的重復”。

第四,新生代學者與“項目化生存”。近年來隨著研究隊伍的不斷擴大,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進入科研隊伍,勢必改變現代文學研究的面貌。現今四十歲以下的“新生代”日漸成為各高校和科研機構的主力。“新生代”有他們特定的成長環境、知識結構和優勢,也有特定的壓力、困惑與困境。這一代學者基本都是由完整的學院教育培養出來的,較能適應現有的學術生產體制,善于找題目,寫論文;但另一方面,他們的問題意識往往限于學科內部,讀者也多是同行圈子,這樣一種封閉循環的學術生態,有可能使研究缺乏動力和責任感。當寫論文主要成為一種謀生手段時,學術工作和自身的生活世界容易割裂開來。現有科研體制對項目、課題的強調,更加深了這一困擾。沒有項目不能評職稱的壓力,迫使青年研究者陷入申請、完成、再申請各種課題的緊張過程中,我把這種狀況稱之為“項目化生存”。其實,課題的設計很大程度上影響著研究者的研究方式和方向。前面提到的為申請項目刻意求大、求新,甚至就是為了拿到項目,而并非真正的問題驅動,這種功利性研究對青年的學術成長是有很大損害的。此外,相對封閉的學院學術環境,也使研究者缺少與社會現實和實踐接觸的機會。而從事現代文學研究是特別需要一種超出書齋之外的對社會、歷史、政治、文化的理解力。現代文學界許多前輩學者的研究洞察力和理解力相當程度上得益于他們豐富的社會經驗與歷練,他們也因此具有更強的社會責任感和面向公眾發言的能力。在現代文學研究越來越“學院化”的大趨勢下,如何彌補過分“學院化”所造成的弊端,找回學術研究與社會責任、研究工作與生活世界的有機聯系,如何既要應對生存需求,又要保持學術的尊嚴與自主,兩者間有一定的平衡,這些都是今天需要迫切思考的問題。它不僅關系未來現代文學研究的品格,也關系到研究者的學術生存取向。

(本文的資料收集及前期寫作得到中國社科院文學所程凱副研究員的鼎力協助,特此說明并致謝忱。)

注釋

①王富仁:《“新國學”與中國現代文學研究》,《文藝研究》2007年第3期。

②較有代表性的討論文章包括:嚴家炎的《從“五四”說到“新國學”》(《甘肅社會科學》2007年第1期)、《“五四”“全盤反的傳統”問題之考辯》(《文藝研究》2007年第3期),錢理群的《我看“新國學”——讀王富仁〈“新國學論”論綱〉的片斷思考》(《文藝研究》2007年第3期),陳方競的《“新國學”建構與當代學院文化建設》(《文藝研究》2007年第3期),秦弓的《整理國故的動因、視野與方法》(《天津社會科學》2007年第3期)

③④溫儒敏、陳曉明等:《現代文學新傳統及其當代闡釋》,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1頁,第6頁。

⑤陳平原:《文本中見歷史 細節處顯精神》,見《觸摸歷史與進入五四》,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5頁。

⑥汪暉:《什么是“五四”文化運動的政治?——關于“五四”的問答》,《現代中文學刊》2009年第1期;張旭東:《“五四”與中國現代性文化的激進詮釋學》,《現代中文學刊》2009年第1期。

⑦汪暉:《什么是“五四”文化運動的政治?——關于“五四”的問答》,《現代中文學刊》2009年第1期。

⑧(28)(29)吳福輝:《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的當今態勢》,見《多棱鏡下》,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第300頁,第305頁,第306頁。

⑨陳思和:《我們的學科還很年輕》,《文學評論》2008年第2期。

⑩陳思和:《先鋒與常態——現代文學史的兩種基本形態》,《文藝爭鳴》2007年第3期。

(11)周作人在《中國新文學的源流》(北平人文書局1932年版)中曾經提到“中國文學始終是兩種相反對的力量起伏著,過去如此,將來也總如此”,是以循環論眼光觀察處理文學史。有關評述亦可參見筆者所著《中國現當代文學學科概要》(第一章),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

(12)朱德發:《現代中國文學史重構的價值評估體系》,《中國社會科學》2008年第2期。

(13)參見溫儒敏:《談談困擾現代文學研究的幾個問題》,《文學評論》2007年第2期。

(14)如《〈現代文學的發生〉筆談》,《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06年第1期。

(15)如丁曉原的《論晚清散文與“五四”散文的結構性邏輯》(《文學評論》2008年第5期),葉誠生的《“越軌”的現代性:民初小說與敘事新倫理》(《文學評論》2008年第4期)。李長莉的論文《〈浮生六記〉與“五四”文化人的三種解讀——一種民間傳統在現代家庭觀念中的延續與變異》(《現代中國·第七輯》),從俞平伯、林語堂、潘光旦對《浮生六記》的不同解讀入手,分析了“民間文人小夫婦家庭文化形態”這一另類傳統如何在五四以后新的家庭倫理建構中被利用,從而讓人看到新文化家族批評話語的傳統資源。

(16)如王德威認為在晚清小說和文學翻譯的不同文類中,比如狹邪、公案、譴責、科幻等等,已經預告了現代文學的某些知識范疇與批判性思考,可見某些現代性的因素。他提出“壓抑的現代性”的概念,認為晚清的現代性因素在文學史敘述中被“五四”所遮蔽了。詳見王德威:《被壓抑的現代性:晚清小說新論》,見王曉明編:《批評空間的開創:二十世紀中國文學研究》,上海:東方出版中心,1998年。

(17)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出版。

(18)例如,湯哲聲的論文《她們怎樣變成祥林嫂》(《新文學史料》2009年第3期),從“節婦”形象的變遷入手,勾勒了鴛蝴派小說中的女主人公到魯迅筆下的祥林嫂這一人物形象的變遷軌跡。文章著力展現舊派作家在文化、文學現代化方面的探索和新舊文學之間的承續關系。

(19)朱壽桐:《“漢語新文學”概念建構的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學術研究》2009年第1期。

(20)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出版。

(21)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9年出版。

(22)嚴家炎:《交流,方能進步——顧彬〈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給我的啟示》,《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09年第2期。

(23)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年4月出版。

(24)陳平原:《假如沒有“文學史”》,《讀書》2009年第1期。

(25)參見溫儒敏:《談談困擾現代文學研究的幾個問題》,《文學評論》2007年第2期;溫儒敏:《文學研究中的“漢學心態”》,《文藝爭鳴》2007年第7期。

(26)如2010年10月南京大學專門召開過一次關于“漢學主義”的研討會,其中也有不少論文對海外漢學研究的得失進行比較全面的考察。

(27)如《女子高等教育與中國現代女性文學的發生》(王翠艷,中國勞動關系學院)、《民國時期自然災害與現代文學書寫》(張堂會,阜陽師范學院)、《晚清民初印刷技術轉型與文學變革》(雷啟立,華東師范大學)、《從晚清到“五四”:傳教士與中國兒童文學的現代轉型》(宋莉華,華東師范大學)等。

責任編輯張靜 王公

2010-11-08

*本文為中國現代文學第十屆研究年會上的主題報告,有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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