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詞 語 詞 群 現 象 考 察

□王紅梅

( 太原大學外語師范學院 中文系，山西 太原 030012)

詞群，又叫語群，詞族，是伴隨漢語新詞語出現的一個異常活躍的現象，早有學者對此進行了闡述。“所謂詞群，就是指具有某一共同特征的一群詞的聚合”[1],“詞群，是由某一相同語素構成的一群合成詞”[2]。下面我們來看一組例子：

X奴：房奴 車奴 卡奴 證奴 墓奴 孩奴 性奴 禮奴 網奴 職稱奴 ……

X客：黑客 播客 曬客 拍客 拼客 換客 試客 秀客 紅客 印客 ……

XY門：拉鏈門 艷照門 日記門 解說門 保姆門 三鹿門 詐捐門 疫苗門 ……

垃圾X：垃圾股 垃圾郵件 垃圾短信 垃圾文章 ……

X二代：官二代 富二代 紅二代 城二代 村二代 ……

以上幾組例子均為詞群。我們從“X客”詞族看，這一詞群中有一個共同語素“客”表示共同意義，形成這個詞群的外部特征，表示這一詞群的意義為某一類人；共同語素之外的語素表示詞語的區別特征，即顯示某個詞語與同一詞群中其它詞語的區別。可見，詞群是由一群詞語形成的聚合體，詞群依托一個共同語素(詞)，通過這個語素(詞)和別的語素組合衍生出一系列意義相關的詞語，這些詞語的聚合體便是詞群。它們是構詞語素部分相同，詞的意義相近或相關的一群詞。這種成批量、成系列出現的新詞語詞群是當今漢語學界出現的新現象，我們有必要對此進行考察和研究。

一、詞群的特點

通過分析漢語新詞語詞典中出現的眾多詞群，我們可以看出詞群具有以下特點：

(一)數量上，從詞群內部看，一個詞群中少則3個詞，多則幾十個詞；詞群中的共同語素(詞)具有很強的能產性、類推性，隨時都會有新面孔出現，詞群內成員的數量在不斷擴展。從外部看，詞群的數量也在不斷增加。如：表示“的士”義的“的X”詞群有4例：的哥、的姐、的爺、的票。表示文化類型的“X文化”有29例：茶文化、煙文化、宿舍文化、社區文化、企業文化、飲食文化、校園文化、快餐文化……等。而“零X Y”詞群中的詞語竟達71個，有零距離、零首付、零利率、零接待、零噪音……等[3]。只有兩個成員的，則不能叫詞群，如外資、內資；淡市，旺市。以“X Y門”詞群為例，它的內部成員在不斷地增加，有了拉鏈門、艷照門、日記門、解說門、保姆門，還會有監控門、電話門、返航門、詐捐門……，只要名人的丑聞不斷，“X Y門”詞群的成員就會一直增加下去，直到哪天人們厭倦這種表達方式為止。正如我們前文所言，這種以群的面貌出現的新詞語，具有相當的數量，且近年來詞群數量有逐漸增多的趨勢。

(二)從成員的性質看，詞群內的成員可能是詞，也可能是短語。如：“的哥、的姐、的爺，”是詞，“綠色食品、綠色財富、綠色通道”是短語。

(三)詞群內部成員在結構上相似。一個詞群中典型的詞是按照同一構詞方式構成的。如“X吧”:網吧、茶吧、迪吧、陶吧、水吧等均是偏正結構；“罷X”：罷考、罷市、罷唱、罷賽、罷演……等均為動賓結構。

(四)從意義上看，同一詞群的詞語必定有一個共同語素(詞)，這個共同語素(詞)的意義可以相同，也可以是相關的，共同語素(詞)使得同一詞群中的詞具有相近或相關的意義。和共同語素(詞)相搭配的語素表示詞的區別特征，即顯示某個詞語與同一詞群中其它詞語的區別。如：“X Y門”：電話門、解說門、艷照門、保姆門……。在這個詞族中，固定語素“門”源于美國的“水門”事件，原義指前美國總統尼克松為了贏得大選登上總統寶座而做出的政治丑行。后用來指一切政治方面的丑聞，如“拉鏈門”，指原美國總統克林頓身陷萊溫斯基的性丑聞。經過演變，任何名人、名牌產品即公眾矚目的人和事物新發生的具有新聞效應，能引起公眾廣泛關注和興趣的事件都叫“X Y門”，如前國家體操運動員桑蘭身陷“保姆門”。

(五)詞群中的共同語素(詞)具有一定的可變性和多樣性[3]。如“博客”這一詞語因網絡而來，初期有三種含義：1．網絡日志。2．寫日志的人。3．自游人，自助旅行者。后來由“網絡日志”義的“博客”而生發出一系列以“博”為共同語素的新詞：博主、博友、博迷等。由“寫日志的人”的“博客”生發出一系列以“客”為共同語素的新詞語：播客、拍客、拼客、訪客、曬客、試客、換客、刷客……。人們借助聯想，通過詞語的仿擬、類推，創造出一個個具有共同語素的詞族。

(六)不同詞群結構方式的多樣性。1．共同語素在前的如“熱X”。2．共同語素在后的如“X熱”。3．多個共同語素套疊的如：“哈X族”，是“哈X”和“X族”的套疊，“超X意識”，是“超X”和“X意識”的套疊。4．沒有共同語素的特殊構式詞語群“XYY”。該詞語群“非常獨特，它并沒有一個已知的、固定不變的模標，它提供的只是一個純粹的構式。這一構式內的‘X’與‘Y’兩個成分都是未知的、可以被替換的”[4]，如“范跑跑”“躲貓貓”“樓歪歪”“撞墻墻”等。

二、詞群的構詞手段

“仿擬是依照一種現有的語言形式，替換其中的某個或某些語素或詞語，臨時新創一種說法的修辭手法。用仿擬手法造的詞稱為仿詞。”[5]具體做法是依據語境及表達的需要，用一個和原語素相關、相對或有諧音關系的語素替換掉原詞中的某個語素。如：(1) 希望大家積極支持文字改革工作，促進這一工作，而不是“促退”這一工作。(周恩來《當前文字改革的任務》)。(2) 大哥，只要您肯穿，別說是西裝，就是天裝我也能替你弄到手。(陸文夫《清高》)[5]

以上兩例是修辭學中典型的仿詞，“促退”仿“促進”而造，是反義仿詞。“天裝”依“西裝”而造，語義相關。仿詞只是一種修辭手法，它所產生的詞是臨時的，是為了增加表達效果而臨時仿造的。它對于被仿詞有較大的依賴性，離開特定的語境就不能被人理解。而以詞群形式出現的新詞語大多采用仿擬造詞法構成新詞[6]。所謂“仿擬造詞法”是指利用這種“仿詞”的修辭手法創造新詞語的造詞法。如“茶吧、關系戶、冷線”分別是從“酒吧、個體戶、熱線”仿造出來的。一開始類似于仿詞，受具體語境的制約。后來因為電視以及新興媒介網絡的大力傳播，使得這些詞迅速被社會大眾所接受，詞形和意義逐漸固定下來就形成了新詞語。如：以“熱”為共同后綴，按照“旅游熱”的結構模式，我們可以構造出“漢語熱、股票熱、周易熱、三毛熱……”等一群詞，形成一個詞族，用以表示那些對漢語、股票、周易及作家三毛等由于時代潮流的推動及自己的喜歡而形成的某種熱潮。仿詞是一種修辭手法，它所產生的詞只能臨時使用，而仿擬造詞法則是仿詞的泛化，它已進入造詞領域，不受具體語言環境的限制，可以獨立存在和運用。是一種批量性的類推仿造，因此又叫類推造詞法。

三、 詞群現象對漢語詞匯系統的影響

(一)成批量、成系列地豐富了漢語詞匯。1．漢語新詞語詞群中的成員隨著社會發展的需要在共同語素的基礎上進行不斷的擴展，詞群內成員的數量迅速增多。如：“曬X”詞群，可以有：曬工資、曬鉆戒、曬經驗、曬旅行、曬才華……，隨著人們對隱私的逐漸暴露，可曬的東西越來越多，“曬X”詞群的成員也會越來越多。2．許多外來詞語素化，這些語素化了的新成分可以構成新的詞群。如：bar——吧，形成“X吧”詞群；taxi——的，形成“的X”詞群和“X的”詞群；bus——巴，形成“X巴”詞群；show——秀，形成“X秀”詞群等。具體分為：(1)單音語素。蘇新春提取了17例，其中8例屬于專業詞匯范疇，這里只列出相關的9例:的、奧(Olympic)、吧、巴、咖、啤、波(ball)、秀、迪(disco),前8例已經完成了語素化過程,后1例正處在語素化過程中。如：bar——吧，其中的“吧”是“酒吧”的意思,指西餐館或西式旅館中賣酒的地方。“網吧、茶吧、迪吧”中的“吧”所指范圍擴大，指“提供某種服務的小型室內場所”，又可以衍生出氧吧、水吧、泄吧、書吧、陶吧、話吧……，形成“X吧”詞群；taxi——的，形成“的X”詞群和“X的”詞群；bus——巴，形成“X巴”詞群；show——秀，形成“X秀”詞群等。此外,劉曉梅補充了4個單音語素:模(模特兒)、派(小餡餅)、艾(艾滋)、嘜(商標)[7]。(2)多音語素。劉曉梅歸納的多音語素有以下幾例:克隆:克隆羊、克隆猴、克隆獼猴。納米:納米技術、納米材料、納米科學。這兩例已較為穩定了。另有1例處于語素化的過程中:艾滋:“艾滋病”的縮略,它組成的詞有:艾滋賊、艾滋女、艾滋村、艾滋遺孤[7]。(3)字母語素e1:電子網絡,electronic的首字母,如:e化、e時代、e族、e社區、e人。e2:E-Mail的縮寫,多為動詞性用法,義為“發電子郵件”。Q:ICQ的簡稱；K:卡拉OK的簡稱[7]。3．詞群的演變增加了詞的義項，實際上也等于產生了一個新詞。詞群中的共同語素(詞)在頻繁使用的過程中意義發生變化，產生了一些與共同語素的原義相近相關的意義，豐富了詞匯意義的內容。如:最初出現“軍嫂”一詞時，此時“嫂”因丈夫的職業而得名，含有“女性、已婚、親屬”及“持家、耐勞、奉獻”等含義。后來出現“空嫂、商嫂、險嫂”等一些新詞，這時的“嫂”因自己的職業而得名，意義發生了變化，變成了從事某一行業已婚女性的統稱。可見在詞群內部成員隊伍的不斷擴大過程中，“嫂”這個詞的義項增加了。“熱”，作為名詞講時有兩個義項：①中醫指熱邪，是致病的一個因素，如內熱。②疾病引起的高體溫，如發熱。隨著人們的使用，逐漸形成一個新詞語詞群“X熱”，出國熱、留學熱、考證熱……，在這里，這個“熱”實際上已慢慢產生了新義，意思為“形成的某種熱潮，某一時期內社會普遍感興趣的現象”。

(二)詞群使某些詞匯單位的性質發生改變。隨著詞群使用頻率的增多，詞群內部成員數量的不斷豐富，某些共同語素在特定語境下高頻使用后，就很可能發生意義的虛化、類化，使這些共同語素的性質發生改變。那就是，有一部分共同語素完全語法化成為詞綴；大部分詞群中的共同語素詞綴化，發展成為類似詞綴的準詞綴或類詞綴。所謂類詞綴其實是詞匯演化過程中必然出現的一個現象，它的意義和詞根比起來有所虛化，不象詞根意義那么實在。和詞綴相比意義又沒有完全虛化，比詞綴的虛化程度差一些，可以說是一種正處于由詞根向詞綴過度但尚未最后完成意義虛化的“準詞綴”。我們認為大部分的詞群均是“詞根+類詞綴”的構成方式。如“零X”詞群：零距離、零風險、零關稅、零賄賂、零利率……，其中的共同語素“零”即為類詞綴。之所以這樣認為，是因為這個共同語素具備以下幾個特點：1．位置趨于固定。2．語義類化。所謂的類詞綴，它主要表現為一種類聚化的功能，而并不在于意義的虛化。3．構詞具有一定的能產性。這個共同語素已經和真正意義上的詞根有了一定的距離，但它的意義還沒有虛化或者沒有完全虛化，也許有一天隨著時間的推移、應用的廣泛而慢慢虛化從而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詞綴。新詞語詞群的大量出現，必然的結果就是產生了大量的類詞綴。

(三)將會引起漢語構詞格局發生微妙的變化。在現代漢語中，主要采取“詞根+詞根”的復合式構詞法，如“國家”“紅旗”“動員”等均是復合詞。在漢語傳統的構詞法中，“詞根+詞綴”的附加法占的比重很小。我們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獲得肯定的詞綴即“老～、小～、阿～、第～、～子、～兒、～頭、～性、～者、～化、～于、～然”等。然而由于當今社會新事物新現象的迅速產生，反映在詞匯上便是新詞語大量以詞群的方式快速呈現，隨之出現大量類詞綴，詞根加詞綴的附加法能滿足快捷批量生成新詞語的要求。快速出現的新事物要求人們快速指稱，人們在為新事物命名時必定會選取經濟省力的辦法，才能順應時代的潮流。因此人們往往選取一個已有的詞作為固定模式，把此模式中的一部分作為共同語素(詞)即作為類詞綴，然后選擇與新事物意義相符的語素嵌入此模式中，就可構成一個個新詞語。如以既有詞匯“炒”為類前綴，就可構成炒股票、炒期貨、炒外匯、炒新聞、炒黃金……“炒～”詞群。因此在漢語新詞語的構詞中附加法將會逐漸顯示出強大的實力，引起漢語構詞格局發生微妙的變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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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蘇向紅.當代漢語詞語模研究[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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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徐國珍.論仿擬造詞法的內部理據[J].漢語學習, 2007, (6).

[7]劉曉梅.當代新詞語對漢語語素系統的影響[J].暨南學報(人文科學與社會科學版)，20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