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康永:口才流利不是會說話的標準

講話時最好自覺地降低音量，不光是因為太大聲會吵到別人，而是因為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音量都控制不好，會讓別人很難相信你其他方面的能力。就像如果一只獅子，連自己的腳步輕重都控制不好，老是弄出不必要的聲響，你要怎么相信這只獅子能獵到鹿？

——康永給殘酷社會的善意短信

蔡康永，一個大家都熟悉的名人，他出身名門，以一身儒雅之氣立足娛樂圈；他風趣幽默，原本想拯救臺灣電影業，未料卻從電影人變成當紅主持。他在主持節目中妙語連珠，深諳“說話之道”。前不久，康永哥在“妙語”多年之后，首次嘗試“授之以漁”，出版了他的第一本實用書——《蔡康永的說話之道》。康永哥說話有什么高招，有過怎樣說錯話的尷尬經歷……且看本刊特約記者的獨家爆料。

出書如同在別人心里埋種子

記：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注意人們說話，并且打算寫這樣一本書的？

蔡: 出這本說話書的念頭我一直珍藏很久，因為很怕做主持人的出說話書會讓人覺得你很“囂張”。我們永遠都有說錯話的時候，如果我以后說錯話被人家逮到了，人家會笑，自己都講錯話，干嗎還要出這樣一本書來自討苦吃。可是在平常很多時候，我都有機會跟年輕人在工作上、生活上接觸。我常常發現說話對大家來講，有時候是件不自覺地傷害到自己的事情。如果他們對說話的事情稍微有點兒想法跟理解，或練習的話，可能會好很多。

記：為什么給這本書起名叫“說話之道”？

蔡：原因很簡單，我認為說話不只是靠技巧，說話還要有些道理在里面。我想講一件最近我在微博上發的很好笑的事情，有一天，小S去了沈陽，拍了張照片。發到微博上說，“原來我在沈陽這么受歡迎！”我們的朋友黑人轉發了這則微博，加了句話說，“你現在肯定認為世界都在圍繞你旋轉吧？”這句話說中了小S平常的狀態，她向來都認為世界都繞她旋轉，我就再轉發了這則微博，說，“不是的，世界不是圍繞你旋轉，而小S你就是全世界。”然后這句話講出來之后，大家都惡心透了，一堆網友就“質問”我，你怎么拍馬屁拍得這么不要臉，可是我講那句話之前我不知道會很惡心嗎？我當然知道，可是我覺得說話是后面的事情，前面的事情是你是個什么樣的人，如果你是個很惡心的人，你把話說得再端莊，那也會讓人感到很惡心。如果你是一個誠實的人，如果你說的話很惡心，那么別人也會知道你在開玩笑。

記：你集作家、主持人、導演、編劇多種身份于一身，你更認同哪個“頭銜”？

蔡：作家。因為寫書的迷人地方在于，你在別人的心里埋下一顆種子，有一天，它會生長，開出一朵花來。所有寫書的人，都抱著這樣卑微而又很正面的期望。有可能是5年后，或10年后，花兒總會開出來。

不要學我們的“特技表演”

記：《康熙來了》自從開播以來，你和小S的無厘頭式幽默讓觀眾忍俊不禁，這和你在現實中說話風格有什么不同？

蔡：很多人以為我和小S平時說話也像《康熙來了》里面那么銳利，生活中是不可能的。《康熙來了》的觀眾請不要模仿那里的說話風格，因為那是人家付我們錢讓我們表演，所以那是說話的特技表演，并不適合真實生活。我很擔心《康熙來了》帶給大家誤會，寫這本書也是贖罪，希望大家知道我們平時的說話之道，跟主持節目時是完全不一樣的。

記：今后，會不會改變自己的主持風格？

蔡：《康熙來了》這個節目對我來講是一件特別矛盾的感受，因為我沒有跟小S搭檔之前，我自己做節目的風格是非常強烈的，可跟小S搭檔之后我很心甘情愿地把主要的舞臺讓給小S，我覺得她實在是我看過最精彩的女明星之一，我愿意讓她盡情綻放自己的光芒。所以我就覺得如果有一個節目被別人這么喜歡了，其實那個存在感所帶來的安慰是很強的。所以我后來就覺得娛樂圈里最幸福的不是在于收入跟名氣，而是在于有那么多人向他們確認了他們的存在和價值。我的確碰到其他賺大錢的企業家，常常跟我們暴露他們做拉鏈做得年收入10億，做球鞋做得年收入10億，可那個存在感跟你自己的存在感完全不同。

記：有人稱你是主持圈講話速度最慢的主持人，對此你怎么看？

蔡：很多人覺得我說話慢，其實我的語速很快，但我在提問的時候，確實有時問得慢，這樣做一是讓對方體會到自己是不得已才問，二是自己在考慮措辭，怎樣才能不傷害對方，要讓對方感覺到你不是那么不經意地在問話。

記：《康熙來了》訪談過很多名人，你是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打開受訪者的話匣子的？

蔡：《康熙來了》的來賓收到一個最明確的要求，就是：請你講故事。你在《康熙來了》是看不到意見跟觀念的，我理解故事是一切講話的根本。《康熙來了》就是講故事，這件事我不知道觀眾察不察覺，可是如果我的來賓沒有講故事，我跟小S一定會干涉，他如果在講想法，他如果在談音樂的創作理念，他如果在談對人的喜惡和原則。我們一定會干涉，我們的干涉不會很粗暴，我們會偷偷地把他轉到別處去。他如果說我最討厭自私的女人，那我們一定會問他是誰，這就是故事。

我在寫《說話之道》的時候也是一樣，就是每一則我都會在前面講一個故事，然后我會在后面講一點點的原則，我認為大部分講道理的書都只講道理而沒有講故事，那個是不應該的，人類不是靠道理存活下來的而是靠故事存活下來的。

記：你在平時應該也有說錯話的經歷吧，請你詳細說說。

蔡：有過的，事后一想，我怎么會做這么可怕的事！比如，有一次我在餐廳看到一個高中時候的女同學，對面坐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先生，于是我走上前和她打招呼，“你陪爸爸出來吃飯啊？”當時，我看到同學的表情瞬間陰沉下來，才知道對面坐的原來是她先生。當時，我尷尬到無以復加的程度，只能默默退下。說話要等待對方給予更多信息，然后再開口。

記：你遇到的最厲害的受訪對象都有誰，最悶的又有哪幾位？

蔡：最厲害的受訪對象通常是主持人，比如曾志偉、吳宗憲，很會暗中化解攻勢。在我看來，沒有特別悶的嘉賓，只有可能是錄節目時不夠賣力，這時候我會多錄一些時間，把最精彩的東西呈現出來。

記：你天天一定都很忙，可以說靠嘴皮子生計的，你是如何看待口才的？

蔡：口才流利不是會說話的標準，一些口拙的人，說出來的話往往很動人。像做節目時，受訪的人說十句，也許有一句特別珍貴，我們把它剪出來，觀眾會說，說得真好。生活不能剪輯，但人腦可以剪輯，人們會記住這句動人的話。沒有感情含量的話是不會動人的，因此只要關心別人，就會變成很棒的說話者。

真誠比說話技巧更能打動人

記：最近很多讀者在韓寒主編的《獨唱團》看到你的《臟話到底臟在哪兒》，讓大家見識到你犀利的語言風格，是他們約你寫的嗎？你跟韓寒有交情嗎？

蔡：我其實都沒有跟韓寒講過話，承蒙他看得起，向我提出約稿。韓寒的生存之道超越了他的說話之道，我在韓寒的身上看到很多，韓寒的存在本身展示了很多原則，他說出來的話只是他人格的延伸而已。我認為他是這個時代非常需要的一個關鍵性的人。

記：你的微博得到很多年輕人的關注，你是如何和網友互動的？

蔡：我微博140個字通常都愿意留下一些漏洞，一方面是140個字講不了什么太周到的事情，一方面是讓別人可以跟你辯駁的最有趣的方法。我覺得互動是你給了一個140個字以后，別人就開始會想“我的140個字會是哪140個字”。我在寫戀愛的事情時也是一樣，我會說，“如果愛情結束了，你搞不清楚原因的話，你不用那么在乎，因為愛情來的時候你也從來沒有搞清楚原因過。”那我這樣講，網友肯定會回答說我搞得很清楚啊，這樣就會有一個互動，他被你激發了一個想法，這是我微博上采用的一種方法。

記：有位作家說過，寫作是件寂寞的事情，你如何看待寫作對你的意義，以后你會寫純文學嗎？

蔡：我人生最后一個樂趣是寫長篇小說，可是不是純文學是故事。我希望我最后寫的會是一個好看的故事。我喜歡確認我的存在，如果只靠寫作或者做節目或者拍電影得到這樣的感覺是不夠的。

記：第一次主持節目緊張過嗎，年輕人經常上臺演講或當眾講話，如何克服緊張？

蔡：我第一次主持沒緊張過，我從小就被學校逼迫出去參加演講比賽，所以我是一個被訓練成殺手級的演講者。我書中有篇文章是講千萬不要把聽眾想成一顆顆西瓜，因為我自己試著把大家想成西瓜，結果完全說不出來話來。因為西瓜太可怕了，一顆一顆放在那邊。我覺得比較好的減少緊張的方法是在群眾里找到一個你認識的人，把那個人當成你說話的對象，講你要講的內容，其他人順便聽到，那會好得多。

記：你對中學生參加演講、辯論賽有什么忠告嗎？

蔡：我覺得最好讓自己在展現說話技巧的同時，不要失去真誠的原則。你講話越流暢，滔滔雄辯，可是很虛假的話，你越討人厭。所以在真誠和口才流利中，我把真誠遠擺在前面，你口拙沒有關系，可要是你的話很假，那個損失會很大。

[蔡康永的醍醐味]

◆如果我初次跟別人碰面，約見的地點墻上是有鏡子的，我會盡量讓對方坐在可以照鏡子的位置，這樣就可以看看對方在和你談話的過程中，是對你比較有興趣，還是對鏡子里面的自己比較有興趣。

◆談話卡住的話，其實不必用力挽救，另開一個話題即可。如果在相聚的兩小時里面，你有三次讓對方開心地笑，那對方應該是絕對不會記得你曾經提過幾個無聊的話題的。

◆不要說出“我”字。每次想說“我”字時，都改成“你”字或“他”字。你會發現自己忽然變成一個不斷把話題丟給對方、讓對方暢所欲言的、超級上道的人！

◆講話幽默的人，就像走路好看的人，你跟他走在一起，會覺得很平常地走路，也是賞心樂事。而講笑話比較像翻跟斗，翻得好不好姑且不說，但其實很少人喜歡跟一個沒事就翻跟斗的人一起走路的。

#1050833;編輯：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