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陽光

一覺醒來，我并沒有馬上睜開眼睛。有輛破舊的自行車吱吱呀呀地從青石板上碾過。燥熱的天，賣糖葫蘆的人緘默不語，他身后那串紅艷艷的糖葫蘆在陽光下對我燦爛地笑。

我下了床，屋里很安靜。奇怪，除了越來越忐忑的腳步聲，漸去漸遠的自行車聲，我竟然聽不到任何一點聲響。那扇大木門異常沉重地緊閉著。等我逐一確定家人都不在各自的床上睡覺之后，驚疑變成了恐懼。其實我并不知道缺氧是什么感覺，只是無端覺得呼吸困難。我一腳蹬門，使勁全力拉木栓，可那木栓紋絲不動。我絕望地坐在地上哭了起來，哭了兩聲，覺得不對。額頭怎么這么暖和?一方小小的窗，陽光瀉進來，在我眼前粉碎成無數黃燦燦的顆粒(我知道他們自由而快活，因為我聽到了他們的笑聲)。窗外，天是一望無際的藍……許久，爺爺回家了，不管他怎么忍不住笑怎么懇切地道歉，我全然不在意了。一被放下，我立即跑到屋后的山坡上，此時陽光略略有些黯淡，然而在我看來，它卻是絢爛無比的。它能夠馳騁于大江南北，有時躺在云的頂端，有時躲在燕子的翅膀下，它從來不會被囚禁，從來不會。

是陽光繪聲繪色地為我講述了自由的美麗。

在那之后我便學會了凝望，凝望遠方的人、遠方的天、遠方的陽光和遠方的一切一切。同時很自然地，開始不滿于加諸兒童身上的種種限制，比如大人不在家，我只能長久地與老屋為伴……

十年之后我離家求學。我看著車外陌生的景致，既期待又不安。母親的千叮萬囑讓我無端覺得欣然，而在汽車開動的剎那，在我滿懷憧憬正等著迎接新生活的剎那，她卻哭了。

張開雙臂，讓陽光在體內環流，但是離家之后，再像這樣擁抱陽光，我卻沒有了當初激動無比的心情，只覺得有淡淡的、莫名的惆悵。為什么?我不是已經得到自由了么?

我不能不說我還喜歡陽光的溫暖，張開雙臂血液加速了環流，陽光給予了我力量。但是我沒有料到的是：過度的蒸騰竟會使我的心如此疲憊。

這個時候，我害怕會中暑。我想找個陰涼的幽暗的地方。但你知道么?我竟然記起了那個我獨自與老屋相對無言默默度過的午后，那個一心只朝外望的午后。

人真是種神奇的動物，得到的同時也在不斷地失去，感到滿足了卻又因空虛而不知所措。當我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我知道我將和陽光共享一生的酸甜苦辣。自由與囚禁兩個難分難解的命題，我將把勇氣與悔恨交給陽光，由它來闡述明白。

臺下有話

雪歡

文章用“我和陽光”來寫“自由與囚禁”的命題——被囚禁時，對自由心向往之；獲得自由后，卻對囚禁生出懷念。勿庸置疑，自由要好過囚禁，我們對自由的誠惶誠恐不知所措，也許是因為被囚禁太久，沒準備好迎接自由，沒學會去掌控自由……而囚禁，只有當它變成回憶，弱化為一種心情時，才會產生那么一點淡淡的美感，所以，無需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