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出行

年幼的時候，母親曾帶我坐火車回她南方的老家，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車，兩天一夜。彼時還太小，我只是記得臥鋪上時時刻刻的顛簸和人生中第一個完整的落日。

我想我的旅途情結就是從那時開始深深地滲透到血液之中的。

我喜歡旅行，坐在火車上。因為只有火車才能告訴我什么是旅途——它柔情而生硬的把人帶離舊屬之地，沒有絲毫商量。距離和時間不緊不慢地延長，即使只是一個發呆的空隙，火車已經走了好遠。

我喜歡這樣沉默而不置可否的方式。

在火車上很容易丟失時間的概念，也很容易安靜下來。困了就睡，餓了就去沖一碗泡面。醒著的時候，看看書，看看窗外飛掠過去的一幀幀世界，一路的山崖、江水、田野和草木，時時會因陌生和神秘帶來沉沉的不可知感，如同不斷變換景別的絕妙長鏡頭。夜晚是最好的時光。火車輪子和軌道的摩擦聲有規律地響著，愈加清晰，心里便有一種穩穩的踏實感。燒水房里機器嗡嗡運轉，車廊里的人走路時衣料窸窣摩擦，而更多的，是接近于無聲的呼吸。窗外的景色只剩下隱約的輪廓，偶爾會有家燈火還微弱的亮著，明明暗暗。

火車并不是空空的容器，它承載著最為沉重的事物。離別與重逢，期盼與無望，悲傷的笑和愉悅的淚。有的人背著很大很大的行囊，帶著所有回憶與舊物轉移；有的人背包里空空如也，只保存著對未來的期許，但求與過去訣別。就這樣，從南方溫暖潮濕的陽光進入到北方寒冷而干燥的罡風，從東邊蓊郁無間的叢林流轉至西部廣袤無垠的荒漠。然后某年某月某日，就從過去消失了。

我想，人的一生就像一條貫穿了東西南北的鐵路，一條軌道裝載了讓自己愛得如癡如醉卻又恨得咬牙切齒的陳年舊事，另外一條負擔著遙不可及而無從預料的將來，中間一格格枕木又是包容了一切細微之物傾倒在一起而成的生活瑣屑。顛倒的感覺走上了循規蹈矩的道路，心和眼睛便平靜了下來。隨時隨地停留，隨時隨地消失，但總會在這兩條鐵軌上。

漫無邊際。

臺下有話

雪歡

讀文章的前半部分，把坐火車寫得如此具有美感，讓我覺得作者是個內心很強大的人；讀文章后半部分，由火車聯想到人生，讓我覺得作者是個內心很豐富的人。作為“實體”的火車，很多時候，它并不那么可愛。而當它變成一種意象，就可以被賦予更多的含義，立刻豐滿起來，甚至神秘起來，讓人想到生命中的來來往往、停停走走、過去與未知……還真是“漫無邊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