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性化品讀《阿長與(山海經)》

魯迅，作為現代文壇的領袖，提到他，總會想到他的“匕首”“投槍”似的雜文，他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徨彷》，他站在時代浪尖上的《吶喊》，那聲音振聾發聵；即使是對人(藤野先生)的懷念，也是“小而言之是為中國，大而言之是為學術”，政治味道濃厚。今日細品魯迅先生在四十六歲之際所寫的回憶散文《阿長與(山海經)》，其中透露出對保姆阿長情真意切的懷念，是現代文學中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筆者認為關鍵在于文中透露出的諸多美學因素，美不可言，尤如冬日暖陽，夏日和風，沁人心脾。

一、人物形象的殘缺美

人物因殘缺而追求，因殘缺而真實，因殘缺而顯生動。阿長長相不好，她“黃胖而矮”，而不是“白里透紅，與眾不同”，“身材纖細與高挑”，她是一個沒有社會地位的人，是一個“我終于不知道她的姓名”的人，是一個命運不好的人，是一個“喜歡切切察察”的人，是一個懂得許多“規矩”“道理”和“禮節”的人，是一個聽不懂人家“話外之音”的人，是一個封建的人，是一個會講乞丐故事的人，令人有扼腕嘆息之感；同時又是一個質樸的人，一個善良的人，一個熱情的人，她默默地為“我”尋購渴求已久的《山海經》，展示了她“偉大的神力”，讓我心生懷念之情。正因為她有這些優點與缺點，才讓魯迅記憶猶新，成為他歌頌的人物，并在別的作品中提到阿長。

二、對立統一的辯證美

作者在文章中從尊重事實，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出發，將她的善良同愚昧落后的丑態摻雜在一起，透露出思辨的光輝，將阿長這個人物寫得真實感人，使得本文成為現代文學中記人敘事散文中的記實典范。文中對阿長持否定態度的事例不少，細心一品，都還有些特別的意思。“謀害隱鼠”是作者對阿長的第一恨，其實這何嘗不是“滅殺鼠患”呢?“睡相不好”是嚴重影響兒童的成長的事，本來不可饒恕，但這不是阿長坦率自然的真性情嗎?沒聽說作者少年成長中因此而受到什么不良影響；“元旦禮義”是煩之又煩的事了，但阿長有罪嗎?她不求高官厚祿，不求兒孫滿堂，不求衣錦還鄉，只求“順順流流”，如此簡單的要求，如此質樸的奢望，這其實就是今天人們所說的“吉利文化”，與封建迷信是一點也不沾邊的；其他的規矩更是讓魯迅不高興，說人死掉了不說死要說“老掉了”這應該算是“避諱”吧?生了孩子的屋子，是不能進去的，那是應該的，因為魯迅是男孩子，不進產房，應該說是教魯迅講“文明”；對飯粒要“撿起來，最好是吃下去”，我本來是想不通的，不衛生嘛，不成了害孩子嗎?其實在那時的社會條件下，不也是“珍惜勞動果實，為了養成節約的良好行為習慣嗎”?阿長認為“曬褲子的竹竿下面是不能去的”，想來也有些好笑，但這不是要少年魯迅要養成注重形象的儀表嗎?這樣一換位思考，就能更深層次地理解魯迅對有關阿長其他內容的敘寫的作用，能更全面地把握阿長這個人物。

再看作者對阿長的肯定之處，亦非十全十美。作者對其予以肯定的主要有三處，第一處因為是作者的保姆，自然有感謝之意，她卻沒有什么豐功偉績，只說“是一個一向帶領我的女工，說得客氣一點，就是我的保姆，”在肯定中流露出失望。第二處是講神奇的長毛故事，說能讓敵人的大炮也放不起來，本身就讓人難以相信，而且還把自己不光彩的事當作榮耀來歌頌，也算是贏得了我的一點敬意，“我一向只以為她滿肚子是麻煩的禮節罷了，卻不料她還有這樣偉大的神力，從此對于她就有了特別的敬意”，少年時的魯迅只是感到奇怪而已，根本就沒有真正的崇敬她的意思，其中透露出調侃之意。第三件就是買《山海經》了，最能體現出對作者的關愛，也是作者懷念阿長的根本原因，然而這件事也存在好多遺憾，書上說得很清楚，“是一部刻印都十分粗拙的本子。紙張很黃，圖像也很壞，甚至于幾乎全用直線湊合，連動物的眼睛也都是長方形的”，后來“《山海經》也買了一本”，“比那木刻的精致得多了”。作者并沒有美化主人公，也沒有編造一些讓人難以置信的事件，而是從生活的真實出發，文章肯定中有否定，否定中有肯定，無神化與美化的筆調，讓我們能感受到這就是阿長，但讓我不得不懷念她。

三、出乎意料的奇特美

阿長窮得沒有名字，“她長得黃胖而矮”與“長”并不相關，“先前的先前，我家有一個女工，身材生得很高大，這就是真阿長”。走后她來補缺，“于是她從此就成為長媽媽了”。讓人在哀嘆她命運的同時覺得特別的奇怪，居然這“稱號”也是別人的，要靠沾別人的光才行，細想又覺得應該有這么一回事。阿長能買回《山海經》，最讓人感動，也是最出乎意料的事了，她原本是不識字的，“我似乎遇到了一個霹靂，全體都震悚起來”，“人面的獸，幾頭的蛇，……果然都在內”。作者的驚院之情無以復加。第三件小事是當作者的言外之意流露出阿長長得不好看時，她就“哪里的話?!”“我們就沒有用么?我們也要被擄去。城外有兵來攻的時候，長毛就叫我們脫下褲子，一排一排地站在城墻上，對面的炮就放不出來；再要放，就炸了!”粗一看令人奇怪，但偏偏在她的這神奇之中，又包含著自欺欺人的意思，不是這樣的麻醉，她連在小孩面前恐怕也找不到自尊了，最后她贏得了“從此對于她就有了特別的敬意，似乎實在是深不可測”。作者在巧妙安排中都有出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意味，讓人嘆為觀止。

四、溫柔敦厚的人性美

魯迅在文中好幾次流露了對阿長的不滿，“知道了謀死我那隱鼠的卻是她的時候，我就叫她阿長”，“大概是在知道她謀害了我的隱鼠之后，那時就極嚴重地誥問，而且當面叫她阿長”。“阿長”原本就是她的名字，別人叫她長媽媽，“只有祖母叫她阿長”，既然叫這名字，那叫川又何妨呢?這些言語沒有魯迅雜文中的尖銳文筆，沒有小說中的諷刺味道，將人民內部矛盾和敵我矛盾作了準確區分，真可謂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這些規矩，也大概是我所不耐煩的”，“元旦辟頭的磨難，總算已經受完，可以下床玩耍了”。“都是些煩瑣之至，至今想來還覺得非常麻煩的事情”。也是一點也沒有生氣，真是“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怨而不怒”。“我知道她也并非學者，說了也無益；但既然來問，也就都對她說了”。心態好，善待每一個個體，而且是不厭其煩，因為“都對她說了”，可以想見作者說了好多遍，從中得以窺見文學大師的人格風范。

此外，還有主仆友好的和諧美，出神入化的語言美，只要慢慢品味，都能感覺到其中美的光輝在靈動地跳躍。

魯迅先生的作品選人教材的很多，在教學中對他作品的內涵，的確有必要認真去體會，既要讀懂課文，還要讀出他對人生的理解。

四川省華鎣市祿市初級中學(638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