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寫了篇《請中國人漸漸接受章子怡為國爭光》的文章,曾被很多人瘋狂攻擊。某電視談話節目里,再提舊事,兩位女嘉賓不僅張牙舞爪批判,還幾乎要把我當唐僧現場撕著分吃了。節目播出后,觀眾的反映是“頂我”,包括那些原先反對我的,理由是我“有些紳士、有些靦腆地且戰且退”……
奇怪,唾沫橫飛贏得辯論的人,反而被人唾棄,我發現妥協的美妙。
正籌辦一新雜志,關于刊名,有很多聲音,爭執不下,最后集中在兩個候選名稱上,我的主張是叫《好的》,另外一撥人堅持的是《悅讀世界》。即使我無限熱愛我起的名字,但是最后還是少數服從多數。我妥協了,也是放下。
在超市,排隊結賬的時候,有位女士沖到我面前,呼吸急促地說:“我要趕飛機!”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讓了。也許她真的有急事,可能不是趕飛機,而是回家給孩子喂奶。不過,我妥協了,反而有些成就感,畢竟做了一件好事,舉手之勞。
那天,我去采訪一位老兵,推開門,一只貓從他的懷里倏地跳下,落地剎那就隱身不見。屋里燈光昏暗,老人已是風燭殘年,說話的力氣都很微弱,但是講到自己的太太、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一下子就激憤起來,似乎也有了生氣,因為是真的生氣。他是從戰場上活著回來的,在生與死兩種選擇里,他必須贏才可以生;但是,和平生活里,居家過日子,他一樣不會妥協,與所有的親人吵架,不服輸,固執己見,還因為一些房產事宜與家人打官司,最后鬧到妻離子散,眾叛親離。他的晚景很凄涼,因為他不妥協?現在只有一只乖順的貓可以溫暖他的懷抱,他的冬天看起來特別漫長。
離開孤獨的老人,走在街頭,有些感慨。仿佛到處都喧囂著“我要贏”的聲音,揮舞著“我不服輸”的拳頭,其實,有一種扭曲,是握拳;有一種勝利,叫偏執。在平和的日常生活里,不應只有絕對的“生與死”、“輸與贏”那么分明的兩極,還有妥協的謙卑選項。妥協,是無傷大雅的退讓,是虛懷若谷的點頭;是成熟,是微笑轉身,是柳暗花明;是多走一段路,卻遇見一個貴人;是繳槍,卻不殺;是停頓,卻還有退路……
而退路,是最安全、令人慶幸與豁達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妥協,是一種奢侈的決定,而不是結果。其實,妥協也是一種瀟灑,它很像一段文明的身體語言:脖子一收,雙肩一聳,兩手一攤,咧嘴一笑!它比輸優雅,比贏有風度。
老家門口,養有一叢仙人掌,多年后,那些崢嶸甚至猙獰的刺球上,終于開出溫暖的金黃色的花朵。是的,仙人掌也會開花的,從最初的固執、敵意、憤怒,到頂端豁然開朗的燦爛一笑,那笑就是妥協,那花就是一種美麗的結局。
(編輯 張黎 hope_su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