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學校召開的全體教師會上,某位領導(是否代表一級組織尚不得而知)掃視臺下,訓誡道:我們一些“文人”不要借此事去大做“文章”,寫上些“小評論”之類的東西,否則,“我們”(看來還是有所代表的)就要追查你是善意還是惡意的了!
之所以覺得這一忠告針對的是我,蓋因我在別人喝酒聊天搓麻看電視的時候選擇了爬格子的游戲,所“爬”內容也無非是將別人的口頭上的“指點江山”變成了自己的“激揚文字”,而且蒙編輯錯愛,讓我時不時地有一些雜感之類的豆腐塊見諸報端。偏偏這類“栽花少,栽刺多”的篇什總不如那些花團錦簇的“歌德派”文字賞心悅目,讀來受用,故而在某些人(尤其是領導們)心中植下芥蒂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偏偏自以為“雜文無私敵”,大家都是為了教育、為了工作,“亦不過各言其志耳”。因而反倒有一種“曲線進諫”的滿足。孰料今天競在大庭廣眾之下被追問起“是善意還是惡意”,一時覺得“非某之所敢知”也。
媒體上每天總要看到一些揭露問題、針砭時弊、批評缺點錯誤的文字,它們到底是善意還是惡意的,如果把這當作一道問題來提問,實在是有失提問者的水準。因為批評的目的正在于促進被批評者改正錯誤,向著健康的方向發展。民間流行的“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這句俗諺難道還要編入我們某些官員的素質教育的啟蒙讀物?只要不是無中生有、誣陷攻訐,我們都應將批評看成是促使自己健康發展的階梯——何況作為一位以教書育人、勸人向善為任的教育界的領導呢?
或許我忘了中國原本就是一個“報喜得喜,報憂得憂”的國度。古語中的“文死諫,武死戰”道出的正是進諫者凄涼的結局。古代那些較為“圣明”的皇上自然也知道批評監督的必要,故而幾乎歷朝歷代的朝廷上都有諫官的一席之地??梢坏┧麄兠媾R著手下或硬或軟或重或輕的批評時,專制的毒素瞬間便會泯滅許多帝王做人的良知,以致讓無數批評者魂斷殿下,不管他們精忠報國的夢有沒有做完。那些聞過則喜者實在是善良的臣子們的夢中情人。
今天自然已經不再是專制的時代,可是專以聽歌功頌德逢迎諂媚之詞為樂事而聽不得絲毫批評甚至不同意見的基因依然在不少的掌權者身上繁衍著,而且一時半會恐怕難以除凈。這一點相信無須我提供論據,因為現實中這樣的例子是不勝枚舉的。那些靠編織美麗的謊言得以晉升、靠編造擠得出水分的數字而被提拔、靠參透“下級學”而青云直上的事例正從反面說明了說真話、說實話者的悲哀?!吧嫌兴?,下必甚焉”,既然歌功頌德的話于上于下于人于己大有益處,自然是多多益“善”;而批評之詞自然也就乏“善”可陳了。
再有一點,媒體上出現對本地區、本單位的批評意見,在某些領導者看來恐怕也是一件有礙臉面的事。一些單位不惜重金在各種媒介上大做廣告,打造形象,以招人耳目,博取公眾的“回頭率”,你卻揪住領導者唯恐遮掩不去的一點瑕疵去大做文章,豈不是有意跟領導過不去?這又何“善”之有?影響單位形象的結果可能就是影響事業的發展,影響領導的前程,這你又如何擔待得了?這不僅毫無“善意”,簡直是“惡貫滿盈”了。
想到此處,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有句俗諺叫“屁股指揮腦袋”,換個角度想一想。倒也真的覺出了領導臺上那幾句忠告的必要。你以為你在當大夫,在告誡“君有疾在腠理”,可人家未必不拿你當屠夫。認為你“醫之好治不病以為功”,甚至認為你在“別有用心”、“惡毒攻擊”!這能不讓人家對你多一分戒備?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難道我還要將這首數千年前的老歌唱起?
責任編輯 楊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