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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師范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階級動員與認同聚合:黨在鄉村社會的一種政策動員模式
——以湖南省醴陵縣為中心的考察
彭正德
(湖南師范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新中國成立后的17年中,中國共產黨在實現國家對鄉村社會有效的政治整合及政治管理的過程中,領導人民創造了“階級動員—認同聚合”的政策動員模式,這一模式對于迅速而有效地推行黨的農村政策發揮了重要功能。
階級動員;認同聚合;政策動員模式;政治整合
新中國成立后,為了實現國家對鄉村社會有效的政治整合,將“一盤散沙”的鄉村社會納入統一的國家體系并實施集中的政治管理,黨領導人民制定并推行了土地改革、農業合作化、糧食統購統銷、人民公社化、整風整社和“四清”等一系列重大農村政策。黨的這些農村政策一開始并非都符合農民的思想實際和利益認知,最終卻都為大多數農民所理解、認同和接受,并在鄉村社會得到了迅速而有效推行。筆者以湖南省醴陵縣為中心的研究發現,黨在政策推行過程中創造的“階級動員—認同聚合”的政策動員模式發揮了巨大功能。
新中國成立后的十七年中,黨的許多重要農村政策都是通過階級動員的方式向鄉村基層社會傳輸的。所謂階級動員,就是在對社會進行階級分析的基礎上,組織和動員政權的基本依靠階級認同和支持黨的政策的過程,其內涵主要由以下四個方面所構成:
雖然黨在革命年代就運用階級觀點在鄉村社會進行政治動員,但是受傳統的鄉村社會結構和鄉村文化的影響,新中國成立之初,鄉村社會最主要的聯系紐帶仍然是血緣關系和地緣關系,絕大多數農民有著濃厚的家族觀念、地域觀念、命運觀念和良心觀念,而根本沒有“階級意識”①。在這種情況下,共產黨要動員農村底層群眾了解、支持黨的政策,首先必須使鄉村社會成員產生階級意識并對其進行階級歸類,這既是為了明確誰是政權的依靠力量,也是激發底層群眾階級情感和政治熱情的需要。
農民階級意識的建構主要是通過土改中的訴苦運動實現的。訴苦不僅是農民傾訴苦難經歷的行為,更是黨引導農民尋找苦難根源的過程,這一過程圍繞“剝削”和“階級”而展開,實質上是一場階級啟蒙和階級教育運動。醴陵縣委在運動中認識到,“訴苦是提高貧雇農思想覺悟的最好方法”,“在訴苦時發現苦楚后就應啟發他們去挖窮根找根源,由根源提到原則,由個別訴苦到大會訴苦,以苦引苦達到貧雇農的翻心,認清并仇恨地主階級”,因此必須“通過訴苦挖窮根、階級教育提高貧雇農的階級覺悟”②。通過訴苦和相應的階級教育,黨成功地把階級概念植入鄉村社會,并在農民頭腦中催生出了階級意識。階級意識改變了農民的政治認知方式和社會道德標準,為黨的階級動員奠定了社會心理基礎,并賦予了黨的政策以潛在的合法性。
在階級意識建構的基礎上,鄉村社會成員按照土地、勞動、剝削三大標準被劃分為不同的階級。醴陵縣委反復強調,“劃階級是從思想上和地主分家、分清敵我友界線、團結自己內部的一場政治斗爭,也是進一步從思想上發動群眾的過程”③,既要“深入地進行階級教育”,也要“正確堅持劃成份的標準,以免因生活好、房子多、政治上壓迫過農民而提高成份”①。通過階級劃分,黨植入鄉村社會的階級概念轉化成了一種政治身份,這一方面為新政權分清了鄉村社會敵、我、友的界線,為黨的土地改革總路線的貫徹確立了現實依據;另一方面使鄉村社會的階級意識進一步得到鞏固,為黨開展階級動員奠定了基礎。
在政策推行過程中,農村基層黨組織和黨的干部直接承擔了階級動員的任務,是黨的政治主張與鄉村社會聯系的橋梁。
在土地改革運動中,醴陵縣委采取了繞開基層政權、臨時組建土改工作隊的方法在鄉村社會進行階級動員。縣委將1 400余名干部、教師和農民積極分子組成土改工作隊,深入鄉村社會訪貧問苦,與貧苦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1](P172),傳達黨的政治話語和土地改革政策。土改中派出工作隊的做法被后來的合作化運動、整風運動、“四清”運動所沿用。在合作化運動中,醴陵縣委向鄉村社會派出了大量的建社干部,在舉辦高級社過程中,還要求建社干部背著糧食和被子住到貧農家里,與貧農貫徹“三同”,并對建社干部進行“回頭檢查”④。1960年底整頓“五風”的運動中,縣委采取了由上級黨委派出工作組的做法,由工作組干部進行訪貧問苦,扎根串連,發動農民揭發基層干部的問題。這次整風實際上成了隨后的“四清”運動的預演,醴陵的“四清”運動“改變了以前由各級黨委領導運動的辦法,決定由上級黨委派出工作隊領導運動”[2](P234),工作隊入鄉后進行訪貧問苦,扎根串連,發動群眾整頓干部隊伍,并宣傳“雙十條”。
而在其他時期,黨的階級動員則主要是依靠基層黨政組織開展常規工作而非上級派出的干部來實施的,像糧食統購統銷、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整黨整社運動、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等運動中的政策動員,都是以基層黨政組織為主體實施的,黨的基層組織及其干部承擔了階級動員的任務。例如1957年開始的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和整黨整社運動,就是依靠公社黨委和大隊黨總支進行政策動員和貫徹執行的,由于受“左”思想影響,許多基層干部在運動中犯了“強迫命令”的錯誤,因此1960年開展的“三反”和整風運動才采取由上級黨委派出工作組的方法進行政策動員。
農村中的貧雇農階級是黨奪取政權的重要依靠力量,在黨領導人民掌握全國政權以后,它成了新政權的重要階級基礎和黨的政策動員的首要對象。
土地改革運動中,醴陵縣委不斷強調,“發動與依靠貧雇農是土改運動中堅定不移的工作路線和方法”②,“土改干部必須樹立依靠貧雇農、發動貧雇農的思想,這是土改干部起碼的階級觀點、階級立場。”①在縣委的教育和要求下,廣大土改干部進入鄉村后的第一件工作就是訪貧問苦,與全村最貧苦的農民建立感情,宣傳黨的土地改革政策并啟發他們的階級覺悟,動員他們起來打倒地主階級。對于不愿住到貧雇農家中的土改干部、以及土改干部因嫌貧雇農家中不衛生“吃飯還要自己帶上碗”等行為,縣委認為都是“沒有樹立貧雇農感情”的表現,及時予以批評和糾正②。貧雇農階級被動員起來了,黨的土地改革政策才在鄉村社會找到了聯接點。
土地改革之后,農村的雇農消失了,而且出現了中農化傾向,黨的階級動員對象變成了貧農和新、老下中農這“三部分人”,因為下中農在生活上仍有困難,而且大多數曾經是貧農,他們同樣對黨有著深厚的感情⑤。在政策動員中,醴陵縣委強調以貧下中農為基礎培養骨干和積極分子帶頭貫徹糧食統購政策,強調“把貧農作為一個階層來發動”⑥,依靠貧農辦好農業生產合作社,強調按照湖南省委“堅決依靠貧下中農,團結大部分贊成并大社、轉公社的上中農”[3]辦好人民公社。而人民公社初期的“三反”、整風和“四清”運動,是發動群眾整頓干部隊伍的政治運動,醴陵縣委更是強調在貧下中農當中開展政策動員。在人民公社初期的1963年,醴陵縣就普遍地在生產隊建立了貧下中農小組,在大隊和公社建立了貧下中農協會,以確立貧下中農的政治優勢,縣委于同年在全縣的一批“后進隊”中開展的“四查四幫”活動,首先就是“查貧下中農是否樹立優勢?幫助貧下中農樹立優勢”[1](P548-549)。貧下中農組織的成立,為黨的階級動員奠定了組織基礎。
個別訪談是黨組織派出的干部針對個別農民或農戶開展思想動員的方式,在土地改革和合作化運動時期表現得最為典型。土改運動中的訪貧問苦就是個別訪談的典型表現,正是通過訪貧問苦,土改干部和共產黨取得了貧苦農民的信任和支持。比如土改干部高勵到貧農黃賢俊家訪貧問苦,剛開始黃賢俊戒備心理很強,不搭理他,后來見他幫自己抱小孩、做家務,與自己真誠談心,便向他敞開心扉訴起苦來了,并積極發動其他貧苦農民參加土改運動⑦。在合作化運動中,個別訪談是干部動員貧下中農入社的有效方法,比如七區貧農楊景春因肺結核喪失了勞動力,他的娘認為土地分紅比例太低,顧慮入社后無糧食養豬養雞,但是通過干部算賬后她認識到,入社后的糧食收入與上年相比,全社可增加10%,她家可增加7%,于是積極入社,還提出要多養兩頭豬多積肥來發展生產增加收入⑧。
會議發動是黨的階級動員的另一種重要方式,不僅有利于迅速擴大階級動員的范圍,而且有利于動員對象之間思想和情感的交流、傳染、共鳴甚至激烈的情緒爆發,取得個別訪談方式所達不到的效果。醴陵縣委認為,訪貧問苦必須與會議發動相結合,“單純的訪貧問苦不能發動起群眾運動”①,因此土改干部在訪貧問苦之后普遍召開貧雇農的小型座談會、小組會和代表會,進行廣泛的階級動員。這一做法在后來的政策推行過程中不斷地被運用。在合作化運動中,醴陵縣委強調要采取個別發動、組織串連與會議發動相結合的辦法,把現貧農和下中農扎實地發動起來⑨,到1955年底,全縣有153個鄉以鄉為單位召開了貧農會,有2663個規劃區召開了貧農會④。人民公社化運動普遍重視以會議的方式進行階級動員,比如作為試點的瀏陽縣紅旗人民公社,“在武裝干部思想后,召開了貧農和新、老下中農會、群眾會,深入進行思想發動,掀起了入社高潮。”[4]人民公社時期同樣重視通過各種會議發動貧下中農,醴陵縣在“四清”運動中還多次召開全縣的貧下中農代表會議,揭露“干部四不清”問題和“階級斗爭”中的問題。
階級動員讓貧雇農和下中農階級中的“先進分子”認同了黨的政策,但是,黨的政策能否獲得整個鄉村社會廣泛而強烈的認同,最終取決于黨能否將階級動員所激起的政策認同情感有效地聚合起來。鄉村社會的政策認同由小到大、由分散到集中的聚積與熔合過程,就是政策動員中的認同聚合,包括三個方面的重要內容:
黨在將政策傳達到鄉村社會之后,特別是在取得基本依靠階級的政策認同之后,主要運用“影響”和“說服”兩種手段聚合鄉村社會的政策認同,同時通過一定的“管制”確保“影響”和“說服”手段的順利實施。
影響,就是通過大規模的政策宣傳全面、深入地影響群眾。在醴陵縣第一批土改的113個鄉中,據79個鄉的統計,共舉辦夜校312所,參加學習者達20571人,成立讀報組130個,使用黑板報707塊,有的鄉還組織了劇團演出②。土改完成后,縣委和政府又通過各種群眾性會議、黑板報、大字報、廣播筒、通俗歌曲、快板等方式宣傳總路線和統購統銷政策⑩。在試辦128個高級社的過程中,據10個區、鎮63個鄉的統計,組織了宣傳員、教員等4362人,成立了60個宣傳隊,分成247個宣傳組進行宣傳,使用了大字報97張,黑板報和門板報296塊、廣播筒346只、標語和各鄉自己翻印的宣傳單等14 918份?。同樣,在人民公社建社過程中,“長沙縣組織了黨、團員、宣傳員、教師學生、民間藝人等12萬5千多人,成立了2585個宣傳隊,運用田間劇、小演唱、山歌、快板、標語、大字報、展覽會、討論等方式,在全縣大張旗鼓開展宣傳運動”[4]。
說服,是指黨的基層組織派出干部和“覺悟”了的積極分子有區別、有重點地向群眾開展思想工作,是爭取思想顧慮較重的群眾認同黨的政策的重要手段。例如糧食統購時,有位中農“怪話多端”,于是鄉長親自上門做思想工作,結果他的思想通了,不但自己賣出糧食2 000斤,還動員其他人賣出糧食2 500斤⑩。合作化時期,河泉鄉中農徐來友怕吃虧而不愿入社,干部和骨干對他進行了深入的思想動員,結果他發現入社后每年可以增產糧食1 180斤,便積極申請入社?。人民公社初期的“三反”、整風和“四清”運動中,許多群眾也是經過思想發動之后才起來向干部進行“斗爭”。
管制,即對“階級敵人”的管束和限制。醴陵縣從土地改革運動開始,就強調警惕、改造“四類分子”,1953年推行糧食統購統銷政策時,普遍“召開了富農會,并召集地主、受管制分子訓話,向他們說明政策,警告他們只準老老實實,不準亂說亂動。”⑩在合作化運動中,縣委強調要“高度警惕階級敵人的破壞”,“必須依靠貧農,團結中農,堅決向地主、富農及其他反革命分子的破壞活動作斗爭。”?在人民公社化運動中,湖南省委指出,試點期間發現了“不法地主、富農和反革命分子、壞分子必然會乘機造謠破壞”的事實,號召群眾提高警惕并及時予以揭發和打擊[3]。“四清”運動中,黨中央強調“對運動中揭露出來的有復辟活動和破壞活動的四類分子,要發動群眾,進行說理斗爭,制服他們。”[5](P260)管制手段的運用,不僅壓制了反對政策的態度和行為,而且對“保守”的群眾造成了較大的心理壓力,客觀上有利于聚合政策認同。
傳播學理論認為,在輿論生成的過程中,人們總是試圖判斷自己的意見是否與大多數人站在一邊,以及民意是否會朝贊同他們意見的方向改變,如果他們覺得輿論與自己的意見逐漸遠去,他們就會傾向于保持沉默,結果贊同優勢意見的人數會日益增加[6](P298)。黨的政策動員過程中,影響和說服承擔了正面引導的功能,管制則限制了異常意見的表達,三種手段的交互作用,有效地聚合了鄉村社會的政策認同。
群眾的覺悟有高有低,即使是在“依靠階級”內部,群眾也有“先進”和“落后”之別。由于黨的政策動員過程采取了以“先進”帶動“落后”的策略,鄉村社會的政策認同得到了有效的聚合。具體而言,這一策略包括兩種做法:
一是從“先進”到“落后”,即干部在動員群眾時,先動員先進分子,再動員落后分子。在醴陵縣的土改運動中,工作隊通過訪貧問苦確定貧雇農中的“先進分子”,首先把他們動員起來,然后動員覺悟低、顧慮多的貧雇農,再動員中農,從而有效地消解了鄉村傳統觀念對群眾思想的束縛。在動員農民出售“愛國糧”的過程中,醴陵縣普遍采取了“從黨內到黨外、由上到下,層層發動”的做法⑩,先動員黨員帶頭出售糧食,然后發現、培養和教育積極分子響應和支持糧食統購工作,接下來在廣大群眾中開展廣泛的政策動員?。動員農民加入農業社時,“一般均抓住了先貧農、后下中農、再上中農進行層層發動的辦法”?,“由黨內到黨外,由骨干、積極分子到一般,由現貧農、新老下中農到新老上中農,串連一批,鞏固一批。”?同樣,人民公社初期的農村“三反”和整頓“五風”運動以及隨后的“四清”運動中,采取都是先動員貧下中農中的先進分子、然后動員整個貧下中農階級、再動員其他農村群眾的做法。這種從“先進”到“落后”的政策動員方法,既可以給落后分子認識黨的政策留下較多的時間,也可以發揮先進分子的示范作用以帶動落后分子。
二是“先進”動員“落后”,即群眾中的先進分子動員落后分子認同黨的政策。比如土改時期,在訪貧問苦中發現的先進分子被稱為黨在鄉村社會扎下的“根子”,由他們再去動員更多的貧雇農,稱為“一根生幾枝”,醴陵縣委發現,“通過貧雇農、積極分子去串連貧雇農”是一種好方法,因此要求土改干部“在訪貧問苦、小會大會中發現了積極分子后,即依靠他們以苦連苦、心連心的方式逐步地去串連其他貧雇農”,在貧雇農得到發動的基礎上,再“大膽放手依靠貧雇農發動廣大群眾”②。這種做法在后來的政策動員中被不斷地重復。醴陵縣在糧食統購政策的動員過程中,普遍采取了開辦社會主義訓練班培養骨干和積極分子,再通過他們動員群眾售糧的做法,例如三區在1953年共開設了106個社會主義訓練班,受過訓練的積極分子回鄉后積極開展動員工作?;在合作化運動中,發動先進分子以串連的方式動員群眾入社是一種重要的政策動員方法,醴陵縣在試辦128個高級社的過程中,“基本上是依靠與培養了貧農去發動中農入社。”?“四清”運動的政策動員中,典型的做法是,工作隊物色和挑選“根子”,然后在根子的串連發動下組織貧下中農協會,再發動廣大群眾與干部進行斗爭[5](P437-444)。
有學者認為,人們對周圍所發生的事物的認知和理解模式構成了一定的解讀“框架”,社會運動的領導者通過強調特定價值和目標的重要性所進行的動員活動是一個“框架擴大”的過程,是社會運動領導者的一種策略性行為[7](P212-214)。從這個角度看,黨的政策動員中的“框架擴大”由于采取了以“先進”帶動“落后”的有序展開的做法,成功地推動了鄉村社會的政策認同由小到大、由分散到集中的聚合。
這一時期,黨的政策動員是以開展群眾運動的形式實現的。群眾運動是一種規模大、目的明確、組織性高、影響力強的政治性社會活動,內含著擴大和強化鄉村社會政策認同的機理和力量。在一個接一個的、大大小小的群眾運動中,鄉村社會對政策的認同被有效地聚合,運動的發展階段和推進程度反映了認同聚合的過程和強度。
新中國成立后,醴陵縣的政策動員掀起了聲勢浩大的群眾運動,僅在第一期土改中,39個鄉就召開了172次大的斗爭會和1 265次小的斗爭會,參加斗爭的群眾最多的時候達5 000人以上,許多群眾在斗爭會上一邊訴苦一邊痛哭②,大規模的群眾運動不但讓廣大農民“思想上與地主階級分了家”,而且讓他們衷心認同和支持黨的土改政策。在剛開始推行糧食統購統銷政策的1953年,政策動員有效地化解了農民的抵觸情緒,并欣起了轟轟烈烈的“售愛國糧”運動,例如花麥鄉組織了200多人的送糧隊伍,每一擔糧食上都插上紅旗,一次就超額完成任務21 000多斤,洪源鄉的送糧隊伍有500多人,并配有13副鑼鼓隨行,一位90歲的老農說:“我擔不起,拿著紅旗子走,也是光榮的。”⑩人民公社建立過程中的政策動員借助以往政治運動的慣性,掀起的群眾運動更為迅速和狂熱,例如韶山人民“要求建立人民公社的情緒異常高漲,3個鄉家家戶戶寫了申請書、決心書,共寫申請書1萬5 000多張”[8];瀏陽縣紅旗人民公社“一共寫了2萬9千張大字報、1萬7千多張申請書,全體農戶申請入社”[4];運動式政策動員在人民公社時期得以延續,例如醴陵縣在推行“三反”政策時,王仙公社的干部和群眾在“四級擴干會”期間通過大鳴大放的方式提出意見2 683條,許多農民認為:“黨中央、毛主席真英明,看透了農村情況,摸到了我們的心。”?隨著運動的深入發展,鄉村社會的政策認同也不斷得到深化,以至于鄉村社會對政策的異常聲音或消失或被淹沒,強烈的政策認同以及由此產生的堅定的支持行動,成為鄉村社會在態度和行為方面回應黨的政策的唯一表征。
社會心理學的研究表明,群體中的個人在群體心理的作用下,其思想、感情和行為經暗示和傳染后會表現得與單獨一個人時的情況頗為不同,以至于個體會因為難以抗拒的沖動而采取某種行動[9](P11-17)。群眾運動蘊含著改變和強化個人態度及行為的巨大力量,它把獨立的鄉村社會成員整合進群體之后,塑造了認同黨的政策的群體心理,這種群體心理給個體施加了勢不可擋影響力,為運動的領導者有效地聚合鄉村社會的政策認同提供了強大動力。
“階級動員-認同聚合”這一政策推行模式的支柱是“階級”:鄉村社會的階級意識是階級動員的前提,黨在農村的依靠階級是認同聚合的內核,階級觀點和階級分析方法也體現在黨下達政策和領導群眾運動的過程之中。盡管階級話語在新時期農村改革之前一直活躍于鄉村社會,然而從“四清”運動后期開始,階級意識和階級思維方式卻逐漸從農民的頭腦中淡出。“四清”工作隊在醴陵縣揭露出了大量“喪失階級立場”、“敵我不分”的現象。例如,八里坳公社四位黨員為地主辦喪事,“磕頭燒香”,在其影響下,三十多個干部、社員前去吊孝;淥江公社有位生產隊長與地主“吃喝玩樂,搞賭博,親如骨肉”?;馬戀公社有個大隊長帶領七個黨員給反革命分子做結婚酒,還挪用了生產隊現金40元、茶油20斤、糯谷21斤?;栗山壩公社有些農民丟掉集體生產不搞給地主建房子。“四清”工作隊曾試圖糾正和阻止這種“喪失階級立場”的行為,但似乎難以湊效。隨后的“文化大革命”延展的空間主要是城市,鄉村社會并沒有受到運動的巨大沖擊,因此鄉村社會的階級意識呈現持續滑坡之勢,甚至許多大隊書記與敵人“劃不清界線”,“政治上敵我不分,與階級敵人拉拉扯扯”?。特別是在“文革”后期,階級話語已經很難激起農民的政治熱情。
階級意識和階級思維方式從鄉村社會淡出有著深刻的社會心理原因:
首先,鄉村社會對階級和階級斗爭的認識趨于理性化。土地改革運動中,階級概念在鄉村社會的嵌入產生了兩個重要結果,一是鄉村社會的階級意識迅速生長,遮蔽和壓抑了原本濃厚的家族和鄉土觀念,二是鄉村社會成員獲得了由階級概念轉化而來的不同的政治身份,這種政治身份不僅成為重新分配鄉村社會財富的依據,而且成了判斷鄉村社會成員政治上先進與落后、道德上善與惡的主要標準。土改結束后,鄉村社會成員對生產資料的占有實現了平均化,但其政治身份卻在反復的政治運動中被固定下來,失去了大部分土地的地主仍然是“地主”,獲得了土地的貧農仍然是“貧農”,由此造成的矛盾逐漸消解了階級話語的合理性和說服力。相反,鄉村社會的血緣和地緣關系是家族和鄉土觀念存在的堅實基礎,是階級概念和政治運動所無法磨滅的。隨著時間的推移,曾經處于隱伏狀態的家族和鄉土觀念逐步顯現,親情和鄉情重新得到鄉村社會的重視。一些干部和農民“喪失階級立場”的行為實質上折射出鄉村社會對階級和階級斗爭的認識趨于理性化。
其次,持續的貧困生活導致鄉村社會對黨的階級政策的認同下降。鄉村社會對黨的階級話語和階級政策的認同與廣大農民的經濟動機密切相關,新中國剛成立時,農村普遍出現嚴重的饑荒,據醴陵縣委1950年5月對全縣11個區中10個區的統計,有112個村、25 571戶、11 637人缺糧,解決饑荒至少需要1 551 066斤大米?,在這種情況下,黨的依靠貧雇農、團結中農、中立富農、消滅地主階級的階級政策和土改政策得到了鄉村社會的高度認同。土改后,地主作為一個階級被消滅了,“富農成了農村最后一個剝削階級”,黨的階級政策強調“逐步由限制富農經濟到最后消滅富農經濟”?,廣大農民出于對黨的高度信任和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認同黨的階級政策,并對各種政治運動表現出巨大熱情。但是,人民公社并沒有給農民帶來天堂般的生活,反而讓他們經歷了“三年困難”時期,從1958年到1965年,醴陵縣農民人均用糧不到 236 公斤[1](P202),這一用糧水平直到1976年后才得以提高。為了擺脫饑餓的威脅,許多農民采取瞞產私分、副業單干、擴大自留地甚至偷盜的方式改善處境,并熱衷于包產到戶等生產責任制,但是這些行為又被體制視作“資本主義傾向”和“階級斗爭的表現”,廣大農民在“四清”運動中就發現,自己和干部一樣被運動束縛了手腳,因此對黨的階級政策的熱情便逐漸冷卻下來,以至于“干部不干,群眾悲觀,生產沒人搞,工作沒人探”?。
第三,階級話語下頻繁的政治運動造成了鄉村社會的倦怠心態。“四清”運動初期,鄉村社會表現出了較高的積極性,但是隨著運動的展開,許多農民認識到了政治運動對于整頓干部作風的局限性,盡管有中央的政策撐腰和工作隊的領導,干部“四不清”問題仍然嚴重,有的農民意見很大:“原來隊干部暗吃,現在是明吃,四清不要清了。”有的農民因已清出來的東西干部沒有退賠,十分消極:“只打雷,不下雨,搞事都沒有勁。”有的農民則擔心干部打擊報復:“和尚能走,廟不得動,工作組走了,我們就會活不成。”貧農王大耀1964年檢舉了生產隊保管員的“四不清”,“工作隊還沒走,保管員兩夫妻一個拿鋤頭,一個拿扁擔,跑到王的家里,要打他的鍋,挖他的灶,還要撕爛他的嘴,敲掉他的牙齒,”王從此再也不敢對干部提意見了,而且反復不斷的政治運動也讓農民捉摸不透,他們擔心整了干部整社員、重新劃分階級?。在生存狀態沒有得到實質性改善的情況下,農民對反復的政治運動表現出了一種疲態,盡管他們在階級話語造成的濃厚的階級斗爭氛圍中會儀式般地參加運動,但是不再具有往日的政治熱情。
“階級”從鄉村社會的淡出,意味著黨在推行農村政策的過程中越來越難以依靠階級動員和群眾運動的方式聚合鄉村社會的政策認同,但是,“階級動員-認同聚合”模式的終結卻需要國家宏觀政治環境發生改變。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適應了這一要求,果斷地停止了“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做法,中共中央隨即做出了《關于地主、富農分子摘帽問題和地、富子女成份問題的決定》,從1979年1月起,昔日的地主、富農獲得了平等的社員待遇[10],醴陵縣委還成立了落實政策領導小組,為歷次運動中被錯誤處理的人平反、恢復名譽,并發出通知要求在全縣徹底清理“階級味”很濃的標語?。隨著革命性階級話語及其所代表的內涵從鄉村社會逐步退出,黨在鄉村社會的政策動員模式也相應地發生了轉換,政策下達不再依靠階級動員,而是依靠黨和基層政府以及村委會實施的大眾宣傳,認同聚合也不再依靠群眾運動,而主要依靠理性的說服。
新中國成立后的十七年里,中國共產黨在實現國家對鄉村社會有效的政治整合與政治管理的過程中,創造了“階級動員-認同聚合”的政策動員模式。這一政策動員模式包括階級動員和認同聚合兩個方面的重要內容。階級動員是政策動員的第一個階段,是黨在政權的基本依靠階級內部進行政策動員的過程;階級動員的主要著眼點是“階級”,是黨的階級路線在政策動員過程中的具體體現,通過階級動員,黨成功地將政策傳達到鄉村社會,并為政策的全面貫徹執行奠定了初步基礎。認同聚合則是政策動員的第二個階段,是黨在鄉村社會全面進行政策動員、并使黨的政策獲得絕大多數農民認同和支持的過程;認同聚合階段雖然也貫徹了黨的階級觀點和階級分析方法,但其主要著眼點是“群眾”,是黨的群眾路線在政策動員中的具體體現;認同聚合的過程也是黨領導群眾運動的過程,通過認同聚合,黨的意志轉化成了大多數農民的自覺行動。“階級動員-認同聚合”的政策動員模式由于能夠有效消解鄉村社會對政策的不同聲音甚至反對意見,并贏得盡可能多的支持者,因而極大地拓展了政策傳播和動員的效果,有力地推動了黨的政策的貫徹執行,從而使國家對鄉村社會的政治整合和政治管理得以成功實現。但是,這種政策動員模式存在的重要基礎是鄉村社會的階級意識,當階級意識逐漸從鄉村社會淡出,這種政策動員模式的效力便不斷減弱,并最終為新的政策動員方式所取代。
注 釋:
① 檔案.陳琪同志在第二批土改擴干會議上對第一批土改工作的總結報告.4-2-40.
② 檔案.醴陵縣第一批土改第一階段工作總結.4-2-22.
③ 檔案.醴陵縣第二期土改工作總結.4-2-4.
④ 檔案.合作化運動簡報,第3期,21-2-4.
⑤ 檔案.陳家垅鄉階級調查變化情況報告.4-2-91.
⑥ 檔案.合作化運動簡報,第2期,21-2-4.
⑦ 檔案.第十一區八日土改工作的綜合報告.4-2-38.
⑧ 檔案.醴陵縣試辦農業生產合作社建社情況.4-2-112.
⑨ 檔案.合作化運動簡報,第1期,21-2-4.
⑩ 檔案.一區統購統銷工作總結報告.4-2-97.
? 檔案.試辦高級社情況綜合,第2期,21-2-9.
? 檔案.我認識了合作社比互助組強在哪里了.4-2-116.
? 檔案.關于農業生產合作社的方針政策問題與入鄉的具體作法步驟.21-2-3.
? 檔案.中共醴陵五區區委關于農村支部在統購統銷工作中的情況向縣委的報告.4-2-99.
? 檔案.中共醴陵縣委農村工作部關于重點試辦三個高級農業生產合作社第一階級工作小結.21-2-17.
? 檔案.三區委會關于黨的農村支部在統購運動中的初步總結.4-2-97.
? 檔案.中共醴陵縣委關于公社四級干部會議三反情況報告.4-2-219.
? 檔案.當前農村階級斗爭的若干表現.4-2-382.
? 檔案.電話會議貫徹情況.4-2-399.
? 檔案.中共醴縣委關于第四批農村斗批改檢查驗收情況的報告.4-2-470.
? 檔案.中共醴陵縣委會紅五月工作總結報告.4-2-4.
? 檔案.中共醴陵縣委辦公室關于秋后第二批建社骨干訓練班情況的總結報告.4-2-112.
? 檔案.大石橋大隊是怎樣宣傳貫徹“二十三條”的.4-2-398.
? 檔案.關于開展清理過時標語口號和公共場所掛像問題的檢查通知.4-2-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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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校:文 一)
Class Mobilization and Identity Polymerization:a Policy Mobilization Model of the Party in rural society---Investigations Centering on Liling County of Hunan Province
PENG Zheng-de
(College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Hunan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081,China)
In the first seventeen years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led the nation creating a policy mobilization model that was“Class Mobilization-Identity Polymerization”.This model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implementing the policies rapidly and effectively.
class mobilization;identity polymerization;policy mobilization;political integration
D615
A
1000-2529(2011)06-0050-06
2011-06-22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增強農民政治認同與鞏固黨在農村的執政基礎研究”(09CZZ002);湖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鄉村社會的國家整合與農民政治認同機制研究”(08YBB143)
彭正德(1976-),男,湖南茶陵人,湖南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