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翠軒
李烈,臺灣身份最多元的電影人之一,被譽為當今臺灣電影界“監(jiān)制一姐”上世紀70到80年代家喻戶曉的演藝紅星,曾主演多部膾炙人口的電視及電影作品,后來跨足電視制片、演員經(jīng)紀人行業(yè)。2008年首次擔任電影監(jiān)制,力捧新生代導演楊雅,讓《囧男孩》重現(xiàn)臺灣電影許久未見的兒童友情電影類型熱,在觀眾口碑與電影票房皆獲雙贏。第二部擔綱監(jiān)制的黑幫動作類型片《艋舺》,創(chuàng)新臺灣商業(yè)電影行銷模式,從電影前期便加入整體宣傳概念,帶動一波波話題風潮,更創(chuàng)下首部國片首周破億的奇跡票房紀錄。連續(xù)兩部電影的亮眼表現(xiàn),證明“演而優(yōu)則制”的李烈,擁有對于臺灣電影市場的精準眼光及行銷操盤功力,也成為臺灣電影的品牌保證。
2010年,在媒體的年度權(quán)力榜盤點中,有個清麗臺灣女人意外地一躍進榜,香港著名監(jiān)制文雋點評她是實至名歸。沒有背景,沒有財團資助,僅靠個人眼光、能力和才華,使臺灣電影重燃希望的大旗手。在所有的頒獎禮上,她總是淡定自若,笑容燦爛,素面朝天不減俏麗,絕對的無齡美女,當你的目光落在她的名片上,當你看到李烈兩字,你突然如受電擊,是的,你會想起《一剪梅》、《含羞草》這些年代久遠的臺灣劇,然后你又想起上世紀90年代末陪伴在羅大佑身邊的她,從玉女到知己,再到干練的臺灣電影監(jiān)制一姐,李烈這大半生過得可算異彩紛呈。
父親給她取名“李烈”,與大多臺灣女生的名字相比,太過硬邦邦。或許真是名字暗示了性格,李烈從來就沒有臺灣女子的溫婉低回,她著名的是急噪、暴脾氣。
但就是這樣的李烈,放在屏幕上,卻是《一剪梅》、《天長地久》中楚楚可憐的女主角。上個世紀80年代是李烈最紅的時代。從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晚上八點檔都可以看到她主演的不同的連續(xù)劇。當所有人以為她享受于其中時,李烈卻已經(jīng)在計劃逃離。“我覺得自己是工廠的流水作業(yè)。覺得日子如果這樣過下去,整個人就會被榨干。”
她首先選擇的逃離方式竟然是結(jié)婚。對象是《蒂蒂日記》中的搭檔毛學維。那一年李烈23歲。“其實結(jié)婚前一天已經(jīng)后悔,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愛這個人。可是那時候已經(jīng)不能不結(jié)了。”就是這樣一場“兒戲”,兩年后宣告結(jié)束。
然后她下海經(jīng)商,到大連做成衣生意。事實上,無論是來內(nèi)地,還是做生意,都離她之前的生活太過遙遠。但她說:“就因為沒做過,才覺得好玩”,結(jié)果一頭扎進去,5年賠掉了1000萬新臺幣。
回到臺灣,李烈沉寂了很久。事業(yè)沒有了,好在,當時的她已經(jīng)有了戀人羅大佑。
音樂教父,廣大女文青的愛慕對象,但對李烈而言,“他的歌我沒大聽過,也從來沒有崇拜過他,我喜歡你是因為你這個人的特質(zhì),而不是你是什么人,才華只是你的一部分而已。”其實是,李烈22歲和羅大佑認識時,羅大佑只是一名實習醫(yī)生,還在和張艾嘉談那一場著名的戀愛,誰也不知道他后來會出名,“那段日子最開心的,是在朋友開的小店里打牌,林鳳嬌、葉閎文、張艾嘉、秦漢、葉倩文……喔,偶爾還有林青霞,整家店里都是明星,嚇得沒有客人敢來,你想想,有張艾嘉幫你遞茶水,那有多嚇人”。
等她離完婚出來,他倆開始約會。后來她做生意,分隔兩地,打電話倒是有許多甜美的回憶。再后來,她跟著他到了香港,又跟著他轉(zhuǎn)去紐約,那些年,她的身份是“女朋友”。

做藝術(shù)家的女朋友有時就是做藝術(shù)家的保姆,要照顧他的日常生活,更要照顧他的精神生活。藝術(shù)家脾氣大,又任性,比如迷養(yǎng)魚的時候,可以在家里放九個巨型水族箱,每個水族箱的清潔都是李烈在做,一旦不喜歡了,魚和水草就丟給女友來善后。更要命的是羅大佑時刻都在創(chuàng)作,睡覺要放最大聲的《歌劇魅影》,如果關(guān)掉,他會生氣地說:“如果我一個人的話,就沒人管我了。”后來,李烈被訓練到音樂再大聲都可以入睡。
一直沒有結(jié)婚,據(jù)說是兩人共同的意思。等到羅大佑想結(jié)婚時,李烈已經(jīng)心灰意懶,一身黑衣走去注冊,那是李烈給自己的一個小小儀式,悲哀的儀式,用來表達對自己這段婚姻的不祝福。果然,這段相戀12年修成的婚姻只維持了一年零9個月。
李烈是絕對的文藝女青年,她從兩段婚姻里走出來的時候都是兩手空空。而她和普通女人的區(qū)別就在于她敢于在42歲時斷然告別,甚至在臺北租房子的錢還是硬著頭皮跟朋友借的。她明白自己在幕前已沒有空間,于是轉(zhuǎn)做幕后,做經(jīng)紀人,監(jiān)制,“當你一次又一次地跌倒,你的身段一定會更加柔軟”。

2008年,李烈監(jiān)制的《囧男孩》賣出了3000萬新臺幣的票房,10年沒買臺灣電影的日本NHK,火速買下《囧男孩》日本版權(quán)。很多年后若回顧臺灣電影史,2008年會是其中一個特殊的年份,李烈和她的《囧男孩》,以及另一部電影《海角七號》,創(chuàng)造了一個之前從未被人想象的可能性:在這之前,臺灣本地幾乎是沒有電影工業(yè)。
李烈也從來沒有想過會有3000萬,“根本就不可能想得到”。但在“不可能想到”里,有李烈多年訓練出的對藝術(shù)的敏感,有她貸款舉債拍電影的豁出去的氣魄,還有她去世的好友舞蹈家羅曼菲的影響。
2006年羅曼菲因癌癥去世,讓李烈重新審視這個世界。“她是那樣健康的一個人,吃有機食品,從來不抽煙,也不熬夜”,看著好友曾經(jīng)“那么強健的雙腿,一日一日萎縮下來”,她一瞬間明白了生命的殘酷與無常。
李烈開始怕自己的人生來不及,“我很怕自己活得長壽,而不精彩”。這樣,在看到《囧男孩》劇本之后,李烈喜歡得兩眼一閉,就跳了下去,哪怕知道一旦投入之后,很可能因此而破產(chǎn),哪怕心里害怕,“這或許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戰(zhàn)斗了。到這個年紀,破產(chǎn)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事實證明,她成功了。

“做為一個監(jiān)制,我一定要比導演冷酷”,在《艋舺》的拍攝片場,李烈有著自己的堅持,為了順利完成電影,她與鈕承澤“吵架就像家常便飯一樣”,李烈也為《艋舺》制定了一系列的營銷策略,這一切,都是為了做出一部真正的臺灣商業(yè)電影!
李烈心中對商業(yè)片的定位,“不是指向削弱故事的精神內(nèi)核,或者墨守成規(guī),我商業(yè)片的范疇很廣,好賣的片子都是商業(yè)片,《悲情城市》的票房也是非常好,就是我心中的優(yōu)質(zhì)商業(yè)片。我的標準就是電影只有好看跟不好看,我拍電影為了自己的判斷,而不是別人眼中的高不高級。我覺得正是這種狹隘曾經(jīng)打散了獨樹一幟的臺灣電影,《囧男孩》是我想要試試臺灣電影究竟能不能活,而到了《艋舺》那就要試試破掉這個狹隘。”


我的標準就 電影 有好看 好看 我拍電影 自 的判斷中的高 高 我覺 這種狹隘曾 打散 獨樹 幟臺灣電影 男孩 是我想要試試臺灣電影究竟能不能活 而到 艋舺》那就要試試破掉這個狹隘。”
李烈與鈕承澤在08年金鐘獎典禮上的偶遇,促成了《艋舺》這個已經(jīng)醞釀近四年的計劃重新啟動,“我們最開始就是在一起一邊抽煙一邊聊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是有個直覺吧,感覺做《艋舺》的時機到了。當時臺灣電影開始正在往上爬,觀眾開始重新去看臺灣電影了,《艋舺》是很適合做成商業(yè)電影的題材,我就跟豆導說,臺灣電影需要一部真正的商業(yè)電影。他就把劇本重新拿出來,繼續(xù)討論,決定做了。”
此時的李烈,正在享受著自己第一部監(jiān)制的電影《囧男孩》帶來的喜悅,這部電影臺灣本土票房賣到了3600萬新臺幣。當搜狐娛樂問起李烈監(jiān)制《囧男孩》的這段經(jīng)歷時,她說“《囧男孩》如果收不回投資,我就得去出外打工了。” 李烈話里所說的打工,就是指去演戲,而拍戲?qū)盍襾碚f,早已不愿再去重復,“演來演去都是同樣的角色”,所以再次進入演藝圈的李烈把自己鎖定在監(jiān)制的角色。
《囧男孩》的經(jīng)歷讓李烈對電影監(jiān)制有了很大的了解,“其實《囧男孩》的成功對我做《艋舺》的判斷有一個很大的幫助,《囧男孩》原本計劃用1200萬拍完,后來也出現(xiàn)超支了,因為我是一個很要求品質(zhì)的監(jiān)制,電影要求品質(zhì),就要花錢。《囧男孩》時我自己下了一些判斷,就是要讓戲更好更精致,一定會超出預算的,后來也證明我的判斷是對,這個經(jīng)驗讓我在做《艋舺》的時候,什么東西要花錢,我就給他花下去。”
李烈很烈,人如起名,要不不做,要做就得驚世駭俗。戲還沒開拍,她就給《艋舺》定了一個讓人大跌眼鏡的目標——《艋舺》要上2010年春節(jié)檔。
你可能很難相信,在《艋舺》之前,已經(jīng)有二十余年沒有臺灣本土制作的電影擠進過院線的春節(jié)賀歲檔。這樣的背景下,《艋舺》能夠在開拍前一年就先確定好2010年春節(jié)上映的檔期,其意義不啻于一場革命。
2009年2月,李烈?guī)е遏慌{》的導演鈕承澤拜訪三大發(fā)行片商之一、美國華納兄弟公司臺灣分公司總經(jīng)理石偉明,主動提及該片規(guī)劃。石偉明說:“如果你們能把片子做得讓觀眾有‘哇!’的感覺,就讓你們上春節(jié)檔。”

《艋舺》劇照
為了這一個“哇!”字,鈕承澤、李烈?guī)缀跬耆薷牧恕遏慌{》的拍攝策略,無論資金、演員還是銷售的規(guī)格計劃,全部變成“大片”的模式。李烈說:“我們算一算,三千萬做不出‘哇’的感覺,至少要五千萬……我們一路上就拼這個東西。”最后他們找到了六千萬臺幣投資。這意味著與戲院分成之后,如果還想回本,《艋舺》至少要沖出一億五千萬臺幣的基本票房門坎。
所以從一開始李烈就知道《艋舺》必須大賣,或者說,整部電影所有環(huán)節(jié)的選擇都建立在一個毫不含糊的假設(shè)之上:如果這樣做,觀眾會樂意買賬。
從電影確定檔期到電影開拍,李烈坦承自己壓力很大,“拍這個電影時,監(jiān)制和導演的壓力是最大的,我就是幫助豆導把電影拍好,我們兩個都要求戲好,要品質(zhì)好,但我們還要有預算的考量。很怕交不出片,每天壓力很大,跟時間賽跑,電影是個很精致的繡花的功夫,快了東西就粗糙。他希望把戲弄到最好,但為了趕檔期,我每天都會催他,所以這也是我跟導演爭執(zhí)的一個重要因素,吵架就像家常便飯一樣。”
在片場的辛苦,令李烈頗為難忘。吃飯、租借的機器、底片費,所有的東西都要錢,作為監(jiān)制都要操心,“我會盡量達到導演的要求,但是那些要求是要在控制內(nèi)的。”李烈也有一個底線,“對我來講,沒有別的要求,因為檔期已經(jīng)排好,必須春節(jié)檔交出片子來,其他的我都可以支持你,但沒有人可以打破這個時間。”正是這些辛苦和堅持,在影片的殺青宴上,情緒激動的李烈淚灑當場。
在電影結(jié)束拍攝后,進入剪輯階段,李烈與鈕承澤又進入了下一輪的爭執(zhí),“我們第一次剪出來的片子,其實很長,因為那是導演的作品,他會覺得每一個畫面都很珍貴,他都想要,而對于監(jiān)制來說,片子這么長,戲院一定不會要的。我就必須考慮商業(yè)考量的東西,跟導演有很多的爭執(zhí),有很多的爭吵,哪些戲需要留下來,哪些需要剪掉,肯定有很多摩擦。”
我們算一算,三千萬做不出‘哇’的感覺,至少要五千萬……我們一路上就拼這個東西。”
現(xiàn)在的李烈還是很窮,還是租住在那間空蕩蕩的沒有什么新家具,惟一的法國藍沙發(fā)是水漬打折品的房子里,沒有信用卡,寫劇本,找投資,剪接,笑著和人說她如何為拍電影焦頭爛額,“哪怕我還是一無所有,但我都已經(jīng)感受到了自己人生的完整,因為知道每天在努力些什么,知道正在一點點地扎實地去了解自己……我簡直,簡直就要愛死現(xiàn)在的自己!”李烈很烈,花了五十年的時間,終于從一個名男人附屬品變成了她自己,這個過程,有點長,但挺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