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事業與文化產業協調發展的關鍵

“十二五”規劃綱要提出，推動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要“堅持一手抓公益性文化事業、一手抓經營性文化產業，始終把社會效益放在首位，實現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有機統一”。這是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文化發展路徑，強調的是文化事業與文化產業雙翼齊飛、協調發展。那么，怎樣才能做到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協調發展呢？

不要機械理解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

有一部分人認為，文化事業是意識形態屬性強的，是不能市場化的；文化產業是意識形態屬性不強的，是可以市場化的。其實，這是一種誤解。公益性文化事業并不一定是意識形態色彩濃厚的，經營性文化產業也不一定是意識形態色彩不濃的。很多公益性文化事業是少有意識形態屬性的，比如，博物館是為了保護國家、民族乃至人類文化遺產和自然遺產而建立的，圖書館向公眾提供的是人類自身發展所需要的知識資源。同樣，一些經營性文化產業也有明顯的意識形態屬性，如出版業、影視業等。一些國家通過文化產業這一工具批量生產、銷售文化產品，在向其他國家輸出文化產品的同時，也輸出自己的意識形態。無論是美國大片、日本動漫還是韓國電視劇，都植入了本民族的主流文化和價值觀。這些文化產品，不僅為本國帶來了巨大的經濟效益，對內發揮了增加民族凝聚力的作用，對外提升了文化影響力和競爭力。

這就是說，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的屬性是相對的，前者不必然具有意識形態屬性，后者也不純粹具有市場屬性。從這個角度出發，我國發展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迫切需要從民族的根本利益和國家綜合實力的長遠利益出發，將文化產業發展為一個弘揚中華民族優秀文化傳統和民族價值觀的產業系統，擔負起傳播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物質載體和傳播手段的歷史使命。發展文化產業，固然需要創造經濟效益，但同樣需要弘揚中國的先進文化，防止西方文化滲透，維護中華民族文化的獨立和安全。

現實生活中，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也不是截然分開的，往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西方一些國家在發展文化產業時，始終把弘揚民族優秀文化、保護民族文化遺產作為文化產業的一部分，并且注入大量的國家資本。近年來，我國在廣播、電視、出版等領域組建了很多文化產業集團。這些集團依靠現代產業運作機制，積極生產文化產品、提供文化服務，在市場競爭中不知不覺地擴大了國家主流意識形態的陣地和影響。

因此，我國在文化發展時不能把意識形態屬性與市場屬性對立起來，既要防止過分強調意識形態屬性而排斥市場屬性，又要防止無視意識形態屬性，不加分析地將文化事業全部推向市場。唯有如此，才能使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相統一，始終將社會效益放在首位。

政府調控要得其所哉

目前，人們對于市場在文化資源配置中的主導性作用沒有太大異議，但是，對于如何發揮政府的作用則有不同看法。筆者認為，政府在文化發展中的主要職責是營造更有效率的文化市場環境，扶持的對象不是那些市場能夠解決的或者已經解決得比較好的領域，而是那些市場機制失靈的領域，比如原創性環節和產品、技術含量高的行業和產品、投資風險較大的行業以及具有可預期的良好社會效益的產品等。

在營造有效的文化市場環境中，政府必須打破壟斷，拆除市場進入壁壘，允許所有合法的經營主體進入文化產業領域，鼓勵公平競爭，允許文化企業實行跨地區、跨行業經營。同時，制定有助于發揮宏觀調控作用的、合適的市場準入門檻，提高經營項目的科技文化含量等。

對于文化市場的培育，政府要做好三個方面的引導：一是對文化市場的經營趨向進行方向引導。在文化的產業化、市場化過程中，文化產品以滿足人民群眾的各種文化需求為目標，而人民群眾的文化需求難免有一定程度的自發性，甚至盲目性，所以政府有必要把它們向先進、健康文化上引導。二是對特定的文化產品和文化服務進行定量控制。為保護本國文化，世界各國通常采用的辦法是對本民族文化進行保護、對本國文化主體地位予以保障、對投入本國文化市場的外國產品和服務數量、內容加以適當控制。比如，在電視黃金時段對播放外國影視劇的時間、劇目進行限制，規定文化產品與提供文化服務的“本國內容”的含量等。三是對在文化市場的發展過程中出現的某些趨向進行引導。政府有責任及時對群眾的文化消費水平和需求進行分析研究，通過宏觀調控合理引導、控制。

加強文化市場法制建設，規范市場秩序是政府的當務之急。政府要通過文化產品的監督審查制度，禁止“不合格產品”進入文化市場，對于違法經營者必須依法追究法律責任。其中一項基礎性工作，就是打擊盜版行為，加強對文化產品的知識產權保護。只有對知識產權給予充分的法律保護，我們才能有力地推動文化產業的創造性發展。美國有完善的政府機構設置，但在政府機構中沒有文化管理部門，其辦法就是通過法律體系和法制手段“懲惡揚善”。美國政府關注的是文化及文化產業是否合乎法律規范，凡是違法的都給予取締，尤其對侵犯知識產權的行為嚴懲不貸。就我國目前情況來說，迫切需要用法律來調整、規范合理的政府調控與市場主導的文化市場秩序，讓獨立性更強的公共立法機構和政策制定機構，取代原來由政府文化行政部門各自為政建立文化法治的模式。只有如此，才能使市場失效與政府失效兩個方面都得到有效克服。

凸顯非政府組織作用

中華文化“走出去”是具有全局性、戰略性的事情。政府是對外文化宣傳與交流的重要主體。但是，對外宣傳與交流的主體不能僅僅限于政府，而必須大力發揮社會的力量，積極鼓勵民間非政府組織參與其中。

多數人認為，政府在進行文化交流中總會不同程度地滲透主流文化、政治觀點。從實際情況看，官方色彩很濃的文化交流不但不能取得很好的傳播效果，反而容易招致接受者的反感。而且，政府過多地介入文化交流也會引起國際社會的疑慮、擔憂。基于這種現實的考量，許多國家都不公開宣稱自己有明確的文化外交政策。比如美國，從來不承認政府曾經有意識地制定過國家“文化戰略”，而只強調一切文化產品的輸入或輸出都是社會管理和民間活動，政府承諾不插手屬于民間運作范圍的文化產業。

有鑒于此，我們的文化“走出去”戰略必須大力彰顯非政府組織的作用，調動它們的積極性。人類社會的歷史說明，文化交流可以存在政府之間，但更經常的是發生于民間。事實上，很多國家都有一些非政府組織積極介入促進本國文化的對外影響。文化大國往往根據本國的最高利益和文化發展政策對非政府組織進行組織和引導。比如成立于1992年的法國藝術行動協會，就是一家非盈利性的私營機構。但是，政府授權它是唯一的專業對外藝術宣傳協會，并派人參與協會的經營管理。這個協會專門負責法國的對外藝術活動，組織各種國內、國際文化交流活動，每年預算高達2200萬歐元。這些錢主要是政府部門、企業、法國地區政府的資助。在這個協會等機構的共同努力下，近年來法國成功舉辦了一系列文化交流活動，包括中法互辦文化年等，改變了法國在中國人民乃至世界人民心中的印象，在多領域、多層次的活動中提升了法國的文化影響力和國家形象。

坦率地說，現階段我國文化交流的總體格局是“強政府—弱社會”，非政府組織的文化資源比較欠缺。因此，有關部門要在準確定位政府角色的基礎上，更多地吸收、扶持非政府組織，鼓勵它們投身于文化交流，提升非政府組織的國際話語權。政府部門不要包打天下，而要做好指導協調、整合服務的工作。一方面，充分發揮專家學者和知名人士在國際交往中的作用，為政府對外交流發現問題、尋求共識、鋪路搭橋；另一方面，充分調動各部門、各地方、各文化企業和民間團體的積極性，逐步形成政府與民間共同致力于文化交流的“雙輪驅動”局面。

健全多元化投融資渠道

根據有關政策，中央設立了文化專項資金，支持基層文化設施建設，確保國家重大文化項目的資金投入，建立科研專項經費，建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專項資金等。這些資金非常必要，但顯而易見的是，它們無法滿足文化發展所需求的大量資金。

文化產業是一個以精神產品的生產、交換和消費為主要特征的產業系統，是一個涵蓋文化藝術業、新聞出版業、廣播電視業、電影業、音像制品業、娛樂業、版權業和演出業等在內的龐大體系。實施國家文化產業戰略，涉及龐大而又復雜的市場關系。特別是我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之后，承擔了更多的文化市場準入義務。單憑政府的力量無法解決文化產業發展所需要的資金、技術等問題。因此，我們必須多方謀劃文化發展資金。對于公益文化事業，要建立規范有效的籌資機制，逐漸形成對公益文化事業多渠道投入體制。完善公益捐贈和贊助優惠政策，鼓勵境內外企事業單位和個人對公益文化事業的捐贈。

對于文化產業，我們要建立健全多元化的投融資渠道和多元化的經營方式，鼓勵非文化部門和外來資金投入文化領域，引導和促進文化產業跨國經營。放寬民營文化企業和民間資本的準入條件，國家投入文化產業的資本可以組建“文化產業基金”和“文化創新基金”，積極引導民間資本、中小資本進入文化產業。

要實現上述目標，離不開政策支持。政府要完善以文化投資主體多元化為核心的文化產業政策體系。有關部門現在不妨考慮讓非文化系統的法人（如財團、企業集團、基金會等）經營包括報業、圖書出版業、電視業等在內的文化核心產業。當然，在這些文化核心產業領域放寬準入主體，會面臨挑戰和壓力。但是我們也必須清晰地認識到，文化產業的市場主體拓展并不意味著用民間集團取代政府，也不意味著將純粹的商業利益置于社會效益之上，更不是實行文化產業的私有化，只不過是在文化核心產業領域中實行投資主體多元化、社會化和公共化。在這個過程中，政府要始終保持著對文化的控制權。

（作者：中國社科院馬克思主義研究院副研究員）

責任編輯：葉再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