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的榮光
——獻給2010年春天的干旱
也許,一生就這樣被上面這抔干土敗壞
都好幾個月了,一直未下過一場像模像樣的雨
風聲浸過的土,疏松、渾濁
或許,再過不久,我將松動
螞蟻已在我不遠處打洞
它都怕聞到我將腐未腐的甘甜味
不知道,一塊土豆最后的榮光是獻給螞蟻
泥土、那些未來會開散的葉子還是花朵。
梨花
今夜,又風又雨,滲透著無盡的黑
我將把這遍身的縞素帶往哪里?
坎坷的土地正滿山遍野舉起
這瑣碎而密集的白
也許有人最后都不明白
我只是一棵梨樹上
周而復始的花朵
已懷抱子粒。
風濕
時光的凄美
讓我覺出廢墟中無止境的秩序
一切病變之后
所有的潛伏重見天日:
骨頭與關節,佝僂的身子
蹣跚的腳步……
傳聞:只有黃金的溶液
才能腐朽我無意中組建的城堡。
堆包谷草
大人們拉攏一垛垛風干的包谷草
他們看準了一棵樹
有時直接就是埂子
遞的已開始往上遞
拉攏的還須繼續的拉攏
一個大人在上面一垛接一垛的疊好
這是來年要用背架背回家的牛草
有時也會被我們一個一個的拉著在山路上瘋跑
有時還會在一個放晚飯學的黃昏
要被大人稱為“砍腦殼”的某個一把火燒掉
而此時站在旁邊準備犁地的牛不知道這些
不停的用尾巴扇打背上的牛母蚊
天氣陰沉,我們坐在埂子
不停的打著用草編制的“雞”
那時我們真的年少無知
還拉不動糾結成一垛的三個包谷草。
祈禱
一個故事說,當她死了
她要躺在他的懷里
要讓淚水滴落在自己冰涼的臉上
已好帶走他最后的體溫
這也非夢想,這個世界上
許多東西之所以存在
比如高懸在上空的鷹
比如地上覓食的雛雞
我當為誰祈禱?
雙手合十
內心彌漫著慈悲的塵埃。
這個夏天
這個夏天,我們最終學會了玩QQ農場
學會了偷菜和喂養那些莫須有的動物
和那些憂傷的名字一起成長
勿需微風吹拂的牧草
暗中將葉子拋棄在時間的暗流
光陰正大光明的流失。
沙漏
把一生的光陰,消耗在流淌上
已無所謂悲憤與驚喜
而我常自視為艱辛的一類
似乎看慣了時間與流水
只是一個無色無味、光滑柔軟
另一個卻苦澀、干燥
甚至在流淌中盡顯擁擠
這確實需要巨大的風險與勇氣
一旦開始流淌
再已找不到回家的路
更何況要在黑夜之中靜靜的流淌
而最終我們都沒有隱姓埋名
更沒有偷奸耍滑。
寓言
從靜的角度,我更傾向于黃昏的山脈
靜謐的樹林、稀疏的房屋
以及房前他那塌邋著葉片的梧桐
五月了,一切卻倍顯寧靜
如果一定要處在動中
盡可能的讓人想到:
上空的蒼鷹,踽踽而行的孤獨者
不知疲倦地爬行在樹干上的黑螞蟻
有時隨風飄零的樹葉
準備爭斗的公雞
坐在門檻上端著大海碗的幼童。
我的鄉村
是誰家的煙葉還在地里
承受烈日的炙烤
近乎散架之前突然的塌邋
是誰家的玉米在成熟之前
做了最后一次美夢
天花上的粉塵拋灑在了風中
陰影正躲藏在核桃樹下
將熟未熟的核桃已成了松鼠懷中之物
是誰無意中制造的響動
讓它痛失美味
農民們散坐在窗前開始喝涼水
蒼蠅看透了這一切,不厭其煩
隨著溫暖的甜氣偶爾的飛動
沙鍋斜倚在窗子上
鍋圈略顯輕松
一朵瓜花的開放
昨晚,這里一定光芒四射
許多東西早已睡去
好些沒來得及繞道的螞蟻是知道的
有些很有可能還被伸展的花瓣
瞬間彈出好遠,
只好憑借暗中的摸索
找到回家的老路,
不過,好在粉黃、溫暖的瓜花
在黑暗中沒有黯然消色,
而對瓜藤窺探已久的野蜂
它們中的牛角馬蜂、長腳鬧
一定在不遠處安營扎寨,振翅欲飛
好趕在家蜂抵達花蕊之前。
1941年林徽英的春天
為了依靠史語所的圖書
1940的冬天,林徽英不得不坐汽車
帶著亂世的美,還有粱思成依托
到四川李莊去,從昆明出發
一路途徑曲靖、宣威、赫章、威寧……
同行的除史語所、營造學社的諸多學者家眷、
她年邁的母親、兩個幼小的孩子
還有夜晚不停地圍著拋錨汽車的狼嚎
1941年的春天,李莊氣候潮濕
陰雨綿綿,粱思成在重慶也沒有找到
治療肺病的特效藥
舊病復發,躺倒在行軍床上的林徽英
無法起身送別來李莊調查的梅貽琦一行
好在從昆明遠道而來的金岳霖悄然而至。
蓋墻草
現在才發現,我過于強調秋天蓋墻草的盛事
連同它內心發亮的穗
季節讓它那樣潔白
近乎傳說中雪山飛狐的尾巴
其實,秋天只是一個憂傷的陷阱
在加上青一色的草葉
它們都成了我直面人生的一場心病
在我爬山道路的兩旁
幾乎成了晴翠接荒城的意象
人生是否真的如草木一秋
好在人到了不惑之年
對許多東西的看法
清晰之后抵達了模糊。
纏綿往事
最終,我找到了忘卻的辦法
而你卻在我的內心揮之不去
作為一個季節
你讓我想起秋天枯黃的黃豆葉
以及一個人坐在路邊
看偶爾還懸掛在枝頭的剩梨
那時,真的很郁悶
有點像早晨雨點不停的下落
有些還打在鄰窗的雨蓬上
發出無奈的聲音
一切都意味著一去不復返
我仿佛看到:你那急促的呼吸聲
像從睡夢中蘇醒時的慵懶
坐在桌子邊緩慢地抬起頭
沒有自習,不爬山嗎?你說。
那些個傍晚,鳳翅山的黃昏
在雨后落滿了晚霞
真的很美。
銀杏
和你相愛之前,我過于相信
你僅是一株銀杏
并不知曉冬天你餐風露宿
用黃金打造沉醉的樹葉
堅韌地由一株變成了一棵
在我的內心深處根深蒂固
而現在,我只有相信來自遠方的冬風
喚醒你遍身飄飄灑灑的蝴蝶
灑落一地的風塵
或坐在月光之中
用內心的利斧將你連根刨除。
夏天
其實,那個夏天我們可以到成都去
杜甫草堂,你說你帶我去黃果樹瀑布
我說不如去鳳凰沈從文故居
或者就去遠點到上海去,去靜安寺上香
去常德公寓看張愛玲的背影
巴金的故居,魯迅故居……
而最終,你一個地方也沒有去
只在一些雨后的黃昏
上到鳳翅山上去看落日
看日落西山后一城的燈火
還有別人不太適宜的長煙一空
說你拍了好多落日照片
我從上海發回的照片
你只字未提。
薰衣草
你那淡藍色的葉子,渾濁、嬌嫩
是否混淆過時間
是否混淆過這屋內的燈火和野外的月光
是否還記得你長滿過鄉村的一塊塊荒地
是否被秋雨洗刷過遍聲的塵埃
是否真的為一件無言的風衣難過
你這帶有詩意的名字
有時,我都為你不分季節難為了你
現在,突然想起你僅只是辦公桌上
一位同事養在花盆里的一種草
而我正寄居于這個遠離都市的小城
形如浮萍,這是否意味著:
我愛過的和愛過我的
正離我而去。
等待
成為象征的東西,比如流水,比如天空
比如大地,一切千變萬化
有時是懷抱著感恩與悲憫
有時甚至寄托著人們的哀思
就像現在的我一樣靜靜的等待
先前一定有人這樣等待過
以后還會有人要這樣做
其實最終等等待的
只是子夜時分的
一條短信,一個電話,
或者一陣腳步聲
也許來自遠方
也許就在隔墻
而他注定向左
我注定向右。
淚水
親愛的朋友,還不回復短信嗎
我真的想對你說,那里的夜晚起風了
她正對著燭光,讀阿赫瑪托娃:
“我們倆走進教堂,看見祈禱、洗禮、婚娶
我們倆互相張望,走了出來……
為什么我們倆沒有此舉”
便用短信發給考進城當小公務員的你
屋子里空氣開始收緊
慢慢地,發呆的她開始抽泣
臉頰冰冷,在她的眼角
我有點像清晨花兒上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