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擬就通過使用庫普爾的八問方案框架淺析新中國建國以來的第二次漢字簡化,探討《二簡》失敗的深層原因和帶給我們語言規劃的經驗教訓和啟示。
關鍵詞:第二次漢字簡化 《二簡》 八問方案 語言規劃
作者簡介:劉佳(1985- ) 女 遼寧本溪人 中國傳媒大學文學院09級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碩士 研究方向:應用語言學
一、引言
二簡字,就是指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簡稱“文改會”)繼1964年編印收錄了2235個通行規范漢字的《簡化字總表》后在1977年12月20日提出的《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草案)》中的簡化漢字。以文革為界,漢字簡化分為前后兩個階段,也就產生了所謂的“一簡”、“二簡”之分。
與第一次漢字簡化的成功相比,二簡字從出臺到廢止只有短短14年的時間。二簡字并沒有進入現代的大眾生活,只活在了少數人的記憶中。究其失敗的原因一直以來眾說紛紜,意見不一,學界總體是對第二次漢字簡化持否定的態度。筆者認為除了單純的技術層面的原因之外,還有更深層次的社會政治原因。本文擬就使用庫普爾的“八問方案”框架模型來初步探討第二次漢字簡化在語言本體規劃方面所做出的努力和積極意義。為今后的漢字語言規劃工作提出有益的借鑒。
二、庫普爾的八問方案模型
庫普爾的“八問方案”模型從八個方面比較直觀地描述和評價相關的語言規劃行為,非常適合用來對第二次漢字簡化的十四年艱苦歷程進行分析和探索。下文就“八問框架”的方案嘗試為第二次漢字簡化理出一個清晰的思路。
三、八問方案框架下的第二次漢字簡化
(一)什么樣的實施者
第二次漢字簡化在擬定和實施的過程中,實施機構的名稱和領導班子以文革的開始和結束為分界有較大的變動。
前期: 1972年3月,中國科學院設文字改革辦公室,文字改革工作開始恢復。第二年恢復了“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的名稱。具體負責人是葉籟士。
過渡時期:1980年3月,國務院對文改會實行改組,任命董純才為主任,同時又任命胡愈之、張友漁、呂叔湘、王力、葉籟士為副主任。此外,又增補了周有光等多個委員。
后期: 1984年9月,國務院任命劉導生為主任。至1985年12月,國務院發出通知,決定將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改名為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簡稱國家語委)。
(二)試圖影響哪些人
第一次漢字簡化是為了掃除全國人口80%以上的文盲,更好地開展大規模經濟和文化建設。而第二次漢字簡化開始時處于文革的特殊時期,許多知識分子被下放到了偏遠的山區,勞動人民當權做主。當時即便是為了寫大字報目的,廣大的勞動人民也需要識字認字。可以說建國后的兩次漢字簡化試圖影響的人群是沒有本質上的變化的。
(三)什么行為
1975年5月,文改會擬出《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草案)》,確定了111個簡化字,報送國務院審閱,但是受到了字數過少的批評,于是又進行了近兩年的增補修訂工作。
1977年5月,文改會修訂后的草案再次報送國務院審閱,此時草案第一表有了258個字。當年12月20日,《人民日報》等報紙發表了該草案,第二天就開始試用第一表的字,在試用中征求意見。
1984年2月,文改會決定《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草案)》不再作為修訂方案公布,而擬作《增訂漢字簡化方案》發表。新方案保留了修訂草案的111個簡化字,同時又對1956年公布的《漢字簡化方案》中的6個字進行了調整。但九個月后的主任(擴大)會議又否定了對這6個字的調整,認為《漢字簡化方案》已經推行了近三十年,群眾早已習慣,如果再改變幾個字,勢必引起使用上的困難。
1985年12月,國務院發出通知,決定將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改名為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簡稱國家語委),強調國家語委要“促進語言文字規范化、標準化”。
1986年6月,國務院正式轉批了國家語委1985年關于廢除1977年二簡字草案的請示。隨后,國家語委重新發表了《簡化字總表》,共計2235個簡化字,只對1964年編印的《簡化字總表》中的6個字做了調整。
(四)為什么目的
第一次漢字簡化是為了掃除全國80%的文盲,更好地開展經濟建設和文化建設。并且認為第一次的漢字簡化只是漢字拼音化的第一步。第二次漢字簡化除了讓廣大的勞動人民能夠更好更快地識字認字之外,在簡化的前期同樣認為這是為漢字拼音化所做的準備。但是到了后期,人們開始意識到在漢字簡化的同時也要維持漢字系統的穩定,方便使用,以此來保證經濟建設的順利進行。
(五)在什么情況下
前期:1971年后國內的秩序有所好轉,文字改革工作得到了一定的恢復。當時許多國家領導人、語言學家和文化名人都對文字改革懷著高度的熱情。“文字必須改革,要走世界文字共同的拼音方向”,毛澤東的態度為恢復文改鋪平了道路。
后期:老一輩的領導人和語言學家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拼音化的理想大旗已后繼乏人。再加上十一屆三中全會后,黨和國家的工作重心已經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需要一個穩定的大環境,通用的規范文字也應穩定。
(六)以什么手段
前期:郭沫若在《紅旗》雜志發表文章倡導文字改革,周恩來總理也曾多次借各種場合為恢復文改造勢。恢復后的文改會開始向全國征集新的簡化字。
后期:《人民日報》發表社論《加快文字改革的步伐》,開始推行《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1978年3月,教育部通知要求全國統編教材一律試用《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中的第一表字,
(七)通過什么決策過程
第二次漢字簡化的各項決策主要是通過文改會召開的多次會議以及嚴格執行國務院的批示來進行操作的。
文改會經過三年的整理研究,與1975年5月擬出《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草案)》,確定了111個簡化字,報送國務院審閱后又進行了近兩年的修訂工作。
1977年5月,文改會修訂后的草案再次報送國務院審閱,此時草案第一表有了258個字。國務院批示在圖書報刊上先行試用,在試用中征求意見。
從1980年7月到1981年6月間共召開了9次會議,對草案所列簡化字逐字進行審議,最終于1981年8月制定出《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修訂草案)》,這個草案共收簡化字111個,刪除了另外一百多個飽受各界批評的“二簡字”。
1984年2月,經多次討論后,文改會決定《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草案)》不再作為修訂方案公布,而擬作《增訂漢字簡化方案》發表。
新的《增訂漢字簡化方案(草案)》最終在1985年5月出臺,為此全國人大和全國政協分別召開座談會進行討論。
(八)取得了什么效果
前期:民眾對漢字簡化的熱情被徹底調動起來,掀起了全社會征集簡化字的熱潮。教師、工人、工農兵學員乃至于生產隊都有了文字改革小組,可見當時社會最基層的人民大眾對簡化漢字的熱情。
后期:一些黨政機關對新簡化字的態度開始搖擺不定。1985年7月,中宣部通知《人民日報》、新華社、《紅旗》雜志、《光明日報》以及有關的出版社、停止試用新簡化字。8月以后,全國的圖書、報刊也不再使用草案的第一表簡化字。
四、二簡失敗的原因
二次簡化的失敗不僅是語言規劃上的失敗,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制于政治上的原因。許多原本負責此項工作的專家學者在文革中受到了沖擊迫害,從原來的工作崗位被排擠了出去,而文革結束回到工作崗位之后全面否定文革期間的工作成績,直接導致了對于草案意見的不一致。
此外,第二次漢字簡化直接受到了文革時期極左思潮和國家主要領導人意志的影響。當時漢字簡化的指導思想非常激進。那時普遍認為漢字是中國落后的原因之一,是民族復興的絆腳石,要實現國家的繁榮昌盛,就必須像西方一樣使用拼音化文字,而簡化漢字和推行漢語拼音只是實現這一目標的過渡方式。
當然還有就是草案本身的不足之處,其中不少字確實是沒有在社會上廣泛流行,許多字有生造之嫌。
五、《二簡》至今的影響
盡管《二簡》已經被廢止了二十多年,但它的影響卻一直存在。全國有數以億計的人曾經學習過、使用過《二簡》第一表中的248個簡化字,這些字已經深刻地留在了他們的記憶中,無法磨滅。例如,對姓氏的影響一直持續到了今天。一些生活中我們常見的錯別字許多也曾經被列入《二簡》。
六、對第二次漢字簡化的再認識
簡化是所有文字發展的一種必然趨勢,是不可阻擋的,是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只要有漢字,只要漢字還在使用,漢字就會有變化發展,就會出現簡化,就會不斷地有新的簡化字產生出來,簡化字是漢字發展的必然產物。即使我們今天不簡,明天也一定要簡,這只是一個時間問題。當年我們提出的簡化漢字,的確是順應漢字歷史發展的要求,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方便人民大眾使用漢字。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盡管《二簡》失敗,但是在探索漢字簡化的道路上卻給我們留下了許多有益的教訓和啟示:
1.第二次漢字簡化符合漢字乃至文字的發展演變規律
漢字是記錄漢語的一種符號,與其他文字一樣承擔著記錄語言的功能,不能夠因為漢字獨特的形態就認為漢字的發展變化可以不遵守文字簡化的發展變化規律。漢字形體從甲骨文、金文發展到小篆、隸書和楷書是一個簡化的過程。這不斷演變的過程反映了漢字形體簡化的總趨勢。第二次漢字簡化的工作只不過是對這種簡化趨勢的一種因勢利導的推動,完全符合漢字形體演變的客觀規律。如果說第二次漢字簡化有什么失誤的話也只能說是忽視了語言文字的發展是個漸變過程,在具體的文字改革和語言規劃方針上操之過急。
2.正確認識漢字與文化的關系
進來又有許多人提議重新恢復使用繁體字,認為簡化字不能夠傳承中華文化,使用簡化字是對傳統文化的踐踏。不能因為漢字的獨特表意性就否認文字發展符號化的大方向和趨勢。漢字記載了華夏文明數千年來的文化成果,但并非傳統的文化典籍就不能用簡化的漢字來記錄,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的簡體本《十三經注疏》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
3.不能因為第二次漢字簡化的失敗而否認漢字的簡化趨勢
現在批評漢字簡化、反對漢字簡化的人通常是把矛頭對準新中國成立后公布的簡化字(特別是已經廢除的“二簡”字),指出其中的漏洞和錯誤,然后從根本上否定漢字簡化。這種觀點顯然是片面而偏激的。雖然這兩次具體的漢字簡化確實有一些不盡如人意的地方(特別是“二簡”),但我們不能因噎廢食,而最終否定漢字簡化是符合廣大人民大眾根本利益的。
4.第二次漢字簡化的失敗讓我們深刻地認識到學術研究應與政治劃清界限
有時學術研究會受到社會政治環境的影響。現在對于漢字簡化的批判并不完全是學術性的,而是帶有濃厚的政治色彩。尤其在文革結束之后,我們習慣于否定文革期間的一切,甚至包括一些在文革期間取得的成績,對于這些盲目的批判和否定,我們要端正態度,明辨是非,發現真理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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