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當代小說的影視改編是一種普遍的文藝現(xiàn)象,影視改編對文學的傳播和消費起到了積極作用。劉醒龍小說富含強烈的現(xiàn)實關注與悲憫情懷,具有較強的藝術沖擊力和市場感召力,許多作品被改編成影視劇,文學與影視遇合實現(xiàn)了“雙贏”。
關鍵詞:劉醒龍;現(xiàn)實主義;電影改編;傳播
劉醒龍是上世紀90年代成長起來的優(yōu)秀小說家,不僅是湖北文壇“第一方陣”的重要一員,更是顯赫一時的“現(xiàn)實主義沖擊波”的重要代表作家。他的小說多寫中國當代基層的人和事,鄉(xiāng)鎮(zhèn)和村舍是其主要的敘事空間,具有傳統(tǒng)的寫實主義風格和細膩的情節(jié)描繪與微妙的心理刻畫,不僅使沉寂多年的“改革文學”重放異彩,而且讓新時期“鄉(xiāng)土文學”煥發(fā)出新的生機。1992年是其創(chuàng)作轉折點,幾部著名的中篇小說《鳳凰琴》《村支書》《秋風醉了》等先后問世,劉醒龍在全省乃至全國聲名鵲起。隨后又發(fā)表了《農民作家》《黃昏放牛》《暮時課誦》《分享艱難》《挑擔茶葉上北京》等小說。一時間劉醒龍小說被《小說月報》《小說選刊》《新華文摘》等競相登載,廣為傳播。
劉醒龍小說被國內傳統(tǒng)媒介(報刊、雜志)廣泛傳播的同時,也被翻譯成英、法、日等文字介紹到國外;并且還受到了現(xiàn)代電子傳播媒介(電影、電視)的青睞,多部作品被改編成影視劇,如《鳳凰琴》改編成同名電影,《秋風醉了》改編成電影《背靠背,臉對臉》,這兩部電影在各大電影節(jié)上獲得了許多獎項,蜚聲中外。因此,我們閱讀和研究劉醒龍,其小說的影視改編和跨媒介傳播是一個值得關注的課題。劉醒龍“從邊城走向世界”(凌宇評價沈從文語),除了自身杰出的文學才華外,大眾傳播媒介(報刊、雜志、電影、電視)的傳播與運作是其重要因素。
一、《鳳凰琴》奏響,譽滿神州
中篇小說《鳳凰琴》是劉醒龍最負盛名的代表作,最初發(fā)表于《青年文學》1992年第5期,后被《小說月報》《新華文摘》和《作品與爭鳴》等文學期刊選登,被譽為“關注現(xiàn)實的‘主旋律’小說代表作之一”。1993年著名導演何群將其改編成同名電影(桔生、劉醒龍、卜炎貴編劇),成為上世紀90年代“主旋律”電影的代表作。
小說《鳳凰琴》以一個高考落榜者張英才的心靈歷程作為敘事線索,對中國當下教育現(xiàn)狀特別是貧困地區(qū)農村教育問題進行了客觀描繪。張英才通過當鄉(xiāng)文教站站長的舅舅的關照來到界嶺小學當上了民辦教師。界嶺小學地處偏遠山區(qū),可謂窮山惡水,學校共有五名老師(包括癱瘓在床的明愛芬老師),時常有學生退學。校長老余、副校長鄧育梅和教導主任孫四海各懷心事,彼此也偶有矛盾,但是對教學都極為認真,對學生也極盡關懷。小說的情節(jié)有兩處高潮:一處是上級來了掃盲工作檢查團,另一處是投票決定轉正指標的歸屬。縣教育局檢查團來檢查時,界嶺小學虛報了入學率,目的是獲得獎金用來修理校舍。年輕氣盛的張英才覺得這樣做可恥,便寫信給縣教育局揭發(fā)了此事,界嶺小學的先進被取消了,獎金也沒了,其他幾位老師都很氣憤。張英才自以為做了一件好事,卻受到了大家的批評和孤立。后來張英才逐漸為自己的“惡作劇”悔恨,特別是在一次升國旗時被師生們的執(zhí)著情懷所感動,便將界嶺小學的情況寫成了一篇叫《大山#8226;小學#8226;國旗》的文章寄給了省報,引來了記者,省報報道了界嶺小學的情況并刊登了照片,引起了全社會的關注。縣教育局撥來了三千元錢的救濟金,還專門給了張英才一個轉正指標。張英才卻認為余校長、鄧育梅和孫四海真正具備轉正的資格。于是投票,張英才和余校長相互投了一票,鄧育梅和孫四海各為自己投了一票,這樣每人一票,無法決定。張英才提出把指標給余校長,老余卻說給他妻子明愛芬。“鳳凰琴”之謎終于被揭開了,原來鳳凰琴是舅舅送給明愛芬老師的,十幾年前,界嶺小學只有舅舅和明愛芬老師兩人,都想轉正,可是上級只分來一個指標。按照業(yè)務能力,明愛芬比舅舅強,舅舅卻娶了一個有后臺的妻子,把指標搶走了。明愛芬氣不過,生育后第三天趕到縣里參加轉正考試,因為趟了冷水河,重病加身以致癱瘓。舅舅離開界嶺小學時把鳳凰琴留給明老師,并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琴上,又怕這樣會刺激她,最后就用小刀刮掉了。多少年來,舅舅一直心懷內疚,而癱瘓在床的明愛芬只剩下一個愿望——轉正。老余深知妻子的心情,于是提出這個要求,大家一致同意。明愛芬沒填完轉正表就死了。明愛芬的死讓鄧育梅和孫四海心有所悟,和老余三人都放棄轉正的機會,把指標給了張英才。張英才離開了界嶺小學。
改編后的電影幾乎完整地表達了小說的故事情節(jié),傳達了作家的憂思。電影上映后在全國引起轟動,一時間貧困農村的教育問題、民辦教師問題成為輿論關注的焦點。但是電影因為有意識地迎合主流意識形態(tài)而未能有效地表達出小說的情感力量。何群在接拍這部電影時是想把這種“主題先行”的嚴肅內容拍得比較感性一些。這樣處理固然是由于電影媒介的大眾性和通俗性,當然也與導演的認識有關:“小說感情色彩很濃,容量也很大,人物后面的關系比較復雜,影片不敢著更多的筆墨,延伸開來會跑題……有些看來會動感情的地方,我采取省略的態(tài)度,試圖用最簡潔的方式敘事。”[1]于是,小說中那段最動情、最震撼人心的情節(jié)——明愛芬死去,師生們?yōu)樗敖蛋肫熘掳А保磺Ф嗳藚⒓釉岫Y——在電影中被刪掉了,這是電影最大的改動。另一處改動是把男主人公張英才變成了女主人公張英子,并且在敘事上采用了張英子第一人稱畫外音。這樣改動可能是編導想要演繹一個中國版“鄉(xiāng)村女教師”的故事,也是有利于表現(xiàn)主人公的情感變化,當然在銀幕的性別結構上顯得更為合理,可看性增強了。這部影片公映后在全國引起了極大的轟動,獲獎無數(shù),包括金雞獎、百花獎、華表獎、“五個一工程獎”、北京大學生電影節(jié)“特別獎”、 首屆珠海電影節(jié)“飛龍獎”等。劉醒龍也因此一躍成為著名小說家。
二、從《秋風醉了》到《背靠背,臉對臉》
中篇小說《秋風醉了》原載于《長江文藝》1992年第11期,后被《小說月報》《中華文學選刊》和臺灣《聯(lián)合文學》等選載,成為劉醒龍又一部傳播廣泛的代表作。這部小說與其后的《菩提醉了》《暮時課誦》《孔雀綠》《寂寞歌唱》等構成“單位系列”,對市民知識分子和小官僚作了全方位的描繪,在中國當代文學中具有獨特的價值,可以與劉震云的“單位系列”小說媲美。
著名導演黃建新1994年將《秋風醉了》改編為電影《背靠背,臉對臉》(黃建新、劉醒龍、孫毅安編劇,黃建新與楊亞洲聯(lián)合執(zhí)導),與《站直啰,別趴下》和《紅燈停,綠燈行》一起構成了“城市百態(tài)三部曲”,對都市里小人物的生活形態(tài)、人際關系以及權力行為等方面進行了深入細致的開掘,以一種平實細膩的風格在追求文化反思與影像美學的第五代電影中脫穎而出,令人矚目。
黃建新的電影大部分改編自當代小說,《背靠背,臉對臉》采用他一貫的改編策略:注重順時敘事,追求人物形象的鮮明和人物關系的明晰,以樸實手法還原都市市民的“原生態(tài)”生活狀況。“背靠背,臉對臉”既口語化,又達到一種意境效果——同在一個辦公室上班的人,彼此背靠著背、臉對著臉,為了些許利益勾心斗角,從片名就可以讓人感知小官僚的無聊與庸俗。小說《秋風醉了》是一部“官場小說”,講述了一個縣城里的文化館王副館長如何絞盡腦汁斗走了三位正館長,最終變成名副其實的正館長的故事。小說因為語言平實、敘事流暢,營造出一種生活化和日常化的審美效果,在清醒的現(xiàn)實主義描寫中透露出作家的憂思。電影《背靠背,臉對臉》與小說保持相同的敘事節(jié)律,但是為了適應影像表達的需要,主要改動有三處:一是人物形象更加明晰,在原小說中一直以“王副館長”稱呼的主人公在電影中大名叫“王雙立”。二是情節(jié)更為集中緊湊,電影把原小說中的三位館長減少為兩個:第一任館長老馬的情節(jié)大致不差地移植過來,后兩任正館長——閻館長和林館長合并為閻館長一人,并且把林館長的部分情節(jié)安插在閻館長這個角色身上,例如小說中林館長與冷冰冰私奔在電影中變成了閻館長與肖樂樂私奔了。三是人物的性格較之原小說有了變化,更為復雜多變,更為豐滿了。電影中增加了一個人物攝影員小侯,在王與兩位館長的斗法過程中起到一定的作用,有效地烘托出王副館長既工于心計又顧全大局,既曲意逢迎又講哥們義氣的性格特征。另外,電影對李會計的性格行為作了一個重要調整:小說中的李會計雖然富有心計、趨炎附勢、仗勢欺人,但始終立場堅定,忠實追隨王副館長,成為王的得力助手。電影中則讓他在協(xié)助王雙立斗走了第一任館長老馬之后倒向了新任的閻館長一邊,顯示出人物多層面的性格。電影并沒有把所有的人物都處理得合情合理,比如對王副館長父親的處理方式就有失分寸,把小說中父親的無意幫忙改為主動同謀者,有失偶然性和戲劇感。
改編后的電影獲得了極大成功,榮獲第15屆金雞獎最佳導演、最佳合拍片獎,第14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十大華語片獎,上海影評人獎,1994年十佳影片獎,首屆中國珠海“海峽兩岸暨香港電影節(jié)”最佳故事片和最佳男主角獎等。從小說《秋風醉了》到電影《背靠背,臉對臉》,小說中的小官僚作風被真切地表現(xiàn)出來,而又不動聲色,這除了歸功于主演牛振華的出色表演外,更得力于黃建新特有的一種非常成熟冷靜的電影敘事風格。有學者指出,黃建新電影“表現(xiàn)人生百態(tài)”,是“一種素描式的當代中國城市人心態(tài)恍惚的記錄,他筆下的人物,無論是干部、知識分子還是個體勞動者,都不斷地被拋出經驗的軌道,投進陌生的生存境遇中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黃建新時而痛楚,時而震驚,時而批判地看著思考著這一切,黃建新不外露自己的立場,卻在情節(jié)和鏡語中隱隱地流露出感情和情緒”[2]。這正是人們對黃建新“常態(tài)電影”[3]的認定,也是作為第五代導演“另類”的黃建新對中國當代電影所作的貢獻。劉醒龍與黃建新的遇合,既是文學的有效傳播與消費,又是電影的內蘊生成與升華,彼此達到了“共贏”。
三、其他作品的電視劇改編
之后,劉醒龍的小說深受影視界的青睞,多次被改編。《黃昏放牛》被太原電視臺、中央電視臺影視部合拍成同名6集電視劇,1996年獲中國電視劇“飛天獎”三等獎。《農民作家》被太原電視臺、中央電視臺影視部合拍成上、下集電視劇《戲》,1997年獲中國電視劇“飛天獎”二等獎。《分享艱難》由中央電視臺影視部、太原電視臺合拍成10集電視劇《小鎮(zhèn)》。《生命是勞動與仁慈》也被上述兩單位改編成10集電視劇《勞動的人民在歌唱》。長篇小說《愛到永遠》被武漢市歌舞劇院改編為現(xiàn)代舞劇《山水謠》,獲文化部戲曲文華獎,等等。
劉醒龍小說正通過報紙、雜志、出版社等印刷媒介和電影、電視等電子媒介廣泛傳播,聲名日顯。其最新長篇小說《圣天門口》,被譽為“新世紀具有史詩性特征的鄉(xiāng)村小說力作”,榮獲首屆中國當代文學學院獎、第二屆中國小說學會長篇小說大獎,由其改編的40集同名電視劇(鄒靜之編劇,張黎、劉淼淼導演,段奕宏、柯藍、宋佳、黃志忠等主演)已經由華誼兄弟天意影視公司制作完成,被媒體稱為“史詩巨片”,即將播出,備受關注。劉醒龍可能再一次成為普羅大眾和傳播媒介矚目的焦點。
注釋:
[1] 何群:《平實自然地講故事——導演〈鳳凰琴〉的體會》,《中國電影年鑒》1994年卷,中國電影出版社1995年版,第83頁。
[2] 呂曉明:《并不只是邊遠的地方才有夢》,柴效鋒、紀珉、呂曉明編著《黃建新年輕的眼睛》,湖南文藝出版社1996年版,第435頁。
[3] 曹小晶:《論黃建新的“常態(tài)電影”》,《求索》2004年第5期。
(作者單位:咸寧學院人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