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正蓮


地鐵,哧溜哧溜地鉆進隧道,車廂內人聲嘈雜。于靜掏出手機,飛快地舞動大拇指,她想趕快進入小說《戰(zhàn)皇》的玄幻世界,暫時逃離眼前的雜亂。從天壇東門到雍和宮,于靜每天要在地鐵上捱過半個小時,她發(fā)現看手機小說會輕松一點,“地鐵里面人很多很亂,沒法思考。”
35歲的于靜,現在是中文在線的內容中心總經理,掌管這家中文數字出版服務商的內容入口。除了在地鐵上看手機小說之外,在外出差時她也常用一個國產閱讀器打發(fā)候機時間,有時也會用ipad消遣玩樂。候機、等車、等人、電梯里、上下班途中、會議茶歇,生活中每個間隙都可用來閱讀。
或許這樣的閱讀,便是典型的“碎片化閱讀”。根據第八次全國國民閱讀調查顯示,2010年國民數字化閱讀方式的接觸率為32.8%,與2009年相比增幅為33.3%,接觸過數字化閱讀方式的國民中,83.6%的讀者閱讀電子書后就不會再購買此書的紙質版。其中,人均每天接觸傳統紙質書報刊總時長為54.13分鐘,而人均每天接觸網絡、手機閱讀和電子閱讀器閱讀的三項合計時長為54.80分鐘,已經略超出讀紙質書報刊的時長。
手機閱讀缺乏優(yōu)質內容
數字閱讀,可分為PC機閱讀、閱讀器閱讀和手機閱讀。而現在出現的趨勢是,手機閱讀的比例在大增。
中國權威的書業(yè)媒體中國圖書商報和讀吧網,在今年4月世界讀書日前夕發(fā)布的中國電子圖書發(fā)展年度趨勢報告顯示,2010年手機閱讀的比例從2009年的10.7%激增到2010年的34.8%,相比之下,PC機閱讀則出現了大幅度的滑落。與此同時,手機閱讀銷售收入比2009年增長了203%。
手機閱讀的主體都是什么人?移動互聯網行業(yè)第三方研究機構艾媒市場咨詢集團在6月下旬做的調查報告顯示,從15歲到25歲的年輕人總共占到了72.4%的比例,具有中學(中專)學歷水平的網民以高達35.1%。
手機閱讀者們年輕,學歷不高,而且收入也不高,第八次全國國民閱讀調查的結果顯示, 80%以上手機閱讀用戶月收入在3000元以下。具體說,他們平均每天在手機閱讀上花30多分鐘,年平均費用在二三十元。其中,手機報、手機小說和手機新聞網站等,是手機網民閱讀的最重要途徑。
那么人們通過手機主要在閱讀什么內容?
艾媒市場咨詢集團在調研中發(fā)現,言情、都市、武俠以及玄幻、懸疑類是最受中國手機讀書用戶歡迎的作品類型,其中言情、都市、武俠分別以18.2%、16.1%和14.7%分別占據前三甲,“小說類占比最大,達到83.3%;而經管類和生活類的電子書籍只占11.1%。”艾媒集團董事長張毅認為,“最主要的因素是這個受眾群體是年輕人為主。”
這些小說,以網絡寫手的作品為主。比如于靜在地鐵里除了看《戰(zhàn)皇》,還看了《秀麗江山》《藏地密碼》等穿越、言情、玄幻、探險各類手機小說。日常人們在報刊讀書版上看到的對本周或本月新出版的紙質書前十名的熱門好書,在這里基本見不到。這里的閱讀世界與傳統意義的讀書界似乎是兩個世界。
是數字出版商們不去關注優(yōu)秀紙質書的數字出版嗎?
中文在線是國內做中文數字出版較早的服務商,其內容中心總經理于靜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認為,數字出版實際上是一個倒過來的過程,“技術決定渠道,渠道決定用戶,用戶決定內容。”于靜說,用戶的需求剛剛到這樣一個階段,“手機閱讀的時間主要是上下班和晚上睡覺前中午休息的時候,這時候也并不見得需要大段的文章。”于靜自己是學中文專業(yè)出身,卻自言“看書很雜”。這“很雜”的書多是可讀性頗強卻又上不了“TOP10”臺面的書。
中文在線也是中國移動手機閱讀基地的合作伙伴之一。這個閱讀基地在2010年5月5日正式啟用,目前已同中國作家出版集團、浙江出版集團、中信出版社、盛大、方正、新浪等120多家內容提供商開展合作,總共匯聚了21萬冊精品內容,95%以上是原創(chuàng)圖書。然而,這數十萬的精品內容何時變成年輕讀用戶們自愿下載孜孜閱讀的內容,怕是還距離遙遠。
7月6日上午,第四屆中國數字出版博覽會在位于亞運村的北京國際會議中心開幕,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院長郝振省,在做中國數字出版產業(yè)年度報告時肯定了手機的無限潛力,但他更加擔憂以手機為代表的數字出版內容質量,“嚴重缺乏優(yōu)質內容,而且優(yōu)質內容也很難脫穎而出。”
iPad與電子閱讀器的較量
與小屏幕、費電而又容易眼睛疲勞的手機相比,電子閱讀器的尺寸跟傳統紙質書本差不多,省電,最重要地是采用E-Ink(電子墨水)屏幕通過反射自然光可以達到類似紙張閱讀的效果,相比手機的“淺閱讀”,看起來它更適合深度閱讀。2007年11月,全球最大網絡書城亞馬遜推出電子書閱讀器Kindle,5.5個小時之內,屏幕6英寸大的Kindle銷售一空,今年4月,亞馬遜網站的用戶購買Kindle電子書的數量首次超過了紙質書。
于靜就有一個這樣的閱讀器,是國產的。她喜歡在外出差的時候帶上用來打發(fā)候機時間。“我有一套吳曉波先生簽售的《激蕩三十年》,但是拿回來之后到現在都沒拆封,我在電子閱讀器上就讀完了。”于靜說,閱讀器上的內容比手機更全,她一般用來讀比較長的內容,“不會用來看小說,也不會像手機那樣天天帶著,我嫌它重。”
在中國,使用閱讀器閱讀的人還只是少數。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在今年4月21日公布的第八次全國國民閱讀調查結果顯示,2010年在我國18周歲~70周歲國民中,只有3.9%的國民在電子閱讀器上閱讀,比手機閱讀的34.8%少了太多。但是這一比例比2009年的1.3%增加了2.6個百分點,增長幅度200%。
說到閱讀器,就不能不說到ipad。
一年前,在ipad進入中國的時候,號稱是全面覆蓋了Kindle閱讀器的功能,又比Kindle多出了諸多娛樂功能。
iPad介于蘋果的智能手機iPhone和筆記本電腦產品之間,9.7英寸的顯示屏可以用與印刷版類似的版式呈現書籍、報刊的內容。全觸摸屏操作,用指尖進行頁與頁之間的切換,讀者不但可以隨心所欲選擇橫向還是豎向的版面,而且它的飽滿色彩又是Kindle不具備的,所以圖書出版商們認為,iPad將會刺激讀者在線閱讀的興趣。當2010年1月27日,喬布斯發(fā)布Ipad時,曾調侃亞馬遜:“亞馬遜已經在這方面成為了先鋒,但我們今天是站在他們的肩膀上。”
ipad上市后,閱讀器巨頭如亞馬遜Kindle、索尼Reader、巴諾Nook等不得不紛紛降價,為了加強內容方面的競爭力,Kindle還大幅提高內容供應商的分成比例。多方面努力之下, Kindle的銷量依然不錯,2010年賣出了800萬臺,40%的iPad用戶同時擁有一部Kindle。但是Kindle的中國同行們并沒有如此幸運,僅以漢王科技為例,這家國內領先的電子閱讀器廠商銷量驟降,今年一季度營收同比減少50%,虧損達到4618萬元。
然而,人們發(fā)現,那些購買了ipad的中國消費者,卻很少拿它來閱讀。
張毅就買了一個iPad,但他發(fā)現自己幾乎沒有機會用。“外出的話我的那臺電腦已經很重了我不會再帶它,回到家里已經很累了能不碰電腦就不碰,睡前上微博用用手機就好了。”張毅說,“我不知道生活中什么時候需要用它,剛開始的時候新鮮,很多人買iPad都是沖著潮流去的。”
平板電腦主要應用是商務性和娛樂性。艾媒市場咨詢的數據顯示,在2010年中國平板電腦用戶上網目的調查中,25.3%的用戶是用于賺錢做生意,用于游戲視頻等休閑娛樂的占19.3%,而用平板電腦讀書學習與知識的瀏覽的用戶占18.5%,獲取新聞資訊占11.2%。中文在線的內容中心總經理于靜也有一個iPad,這位中文專業(yè)出身喜歡看各類雜書并以數字出版為業(yè)的職業(yè)女性,從來不用iPad看書,“只是玩游戲,因為iPad是一個很奇怪的存在,放辦公室似乎也不合適。”于靜說:“它是多媒體的,用它看書很傻。”
數字時代,深度閱讀何以棲身?“硬件的發(fā)展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現在的設備終端體驗都不是很好。”方正阿帕比公司執(zhí)行總經理赫思佳,思維敏捷、話鋒犀利,在她看來,如果真的有像紙一樣的電子紙,可以折疊卷曲、實時更新,有了不傷眼睛的、又是彩色的、又是多媒體的互動的支持,硬件科技的發(fā)展到那一步的時候,用戶讀電子書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現在這些產品都還只是過渡產品,iPad的確是沖擊了E-Ink(電子墨水技術),但是將來也許還會有新的E-Ink出現,可能就是一張電子紙但什么都能干,我相信這個(完美技術)終有一天會實現的。”
“深閱讀”的內容瓶頸
“那種比較沉浸式的、有知識、有系統、有深度的閱讀,在數字出版的環(huán)境下確實剛剛開始。因為對這類內容有需求的人群才剛剛開始接觸數字出版,而剛剛從紙質出版的教育體系下解脫出來的年輕人并不愿意進行深度閱讀,只有當他們工作一段時間之后需要提高的時候才會再讀。”中文在線內容中心總經理于靜認為,只要人們去獲取結構完整的、建設性的、有貢獻的知識的需求不會消失,在數字出版的環(huán)境下深度閱讀就不會消失,“用戶的需求會一直存在,并且會越來越強。”
然而,目前想要通過電子閱讀來滿足深度閱讀的需求,并非易事。方正阿帕比公司執(zhí)行總經理赫思佳,對此體會頗深。她從事數字出版已經有十年了,現在看書還是以紙質為主。“我想看的書電子版的找不到,大部分我想看的書電子版還是沒有出來。”赫思佳平均每月讀5本書左右,什么類型的都讀,尤其喜歡國外文學和科技探索類的書籍,“如果有電子版的話我肯定會看,我們都會經常找不到,更不要說一般讀者。”
過去十年,其實有很多人致力于數字出版。僅以方正阿帕比為例,赫斯佳和同事們從2001年起探索至今,中國90%以上的出版社在應用方正阿帕比技術及平臺出版發(fā)行電子書,每年新出版電子書超過12萬種,累計正版電子書近60萬冊。
盡管許多優(yōu)質傳統出版物已經成功轉化為電子書,讀者找起來并不容易。“深度閱讀,除了用戶群本身的需求程度之外,還有精準到達的問題。要把適合的人群和適合這個人群的內容完全匹配。當量非常大的時候,這個匹配是一個非常復雜的體系,這個事情現在的數字出版企業(yè)干得一般,沒有特別好的。”中文在線內容中心總經理于靜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作為數字出版技術提供商的赫思佳和同事們也嘗盡了其中艱辛。“過去九年,我們作為技術提供商,還幫助他們把內容賣出去,但也僅僅是賣到機構去,像大學圖書館、公共圖書館、企業(yè)和政府機構。”7月6日上午,赫思佳在公司會議室里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表示:“而這是一個封閉的市場,讀者在網上是很難獲取更多內容的。”
艱難探索十年之后,赫思佳終于等到了這個市場全面啟動。但喜歡讀書的她發(fā)現,數字閱讀的內容更新并不及時,“現在大部分出版社都很滯后,紙書出版了幾個月甚至半年一年之后,才舍得把電子版出來,這是一個現在普遍存在的問題。”赫思佳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現在是2011年,我們把2010年1月1日之后的書、也就是一年左右的書都叫新書,大概現在出版社每年出版新書的比例占到20%到30%能夠出電子書,而且不是同時出版不是當月出版,我是指一年左右。”
“在中國比較嚴重的還是盜版問題。這是令出版商非常頭痛的一個問題,當然傳統出版也有盜版,但是現在數字出版環(huán)境下就更容易了。”赫思佳發(fā)現,“(出版社)內心多多少少還是對數字出版有一些抵觸。”
7月5日上午,中文在線內容中心總經理于靜在公司會議室里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也表達了同樣的無奈。“對于原有的版權體系里面的作家來說,他們固有的心態(tài)是,出紙質出版物我的版稅是固定的,版權一旦變成電子版的很容易成盜版,會影響我的收入。”于靜說,“他們是不希望數字出版進入到傳統版權的,那么需要讀這類電子書的讀者就找不著書,其結果就是要么買紙質書,要么繼續(xù)盜版,這是一個惡性循環(huán)。”
在7月6日的第四屆中國數字出版博覽會論壇上,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院長郝振省,也直言數字出版的版權保護的困擾:“現有法律適用于數字出版明顯滯后,有待作進一步修改和補充,且版權授權不規(guī)范,著作權人的合法權利和出版社的出版權益都難以得到基本保障和有效維護。”他說,“數字期刊、網絡原創(chuàng)文學、電子書等許多數字出版業(yè)務都面臨版權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