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城事

顛倒眾生海龜女

有一位條件不錯的老兄最近談了個女朋友，據說很優秀，海龜女博士，臉蛋身材嘛，像極某位女演員——大家都說眼熟，想了半天，拍大腿，名字如雷貫耳，是一位德藝雙馨的日本女星，拍動作愛情片的。

我一個女友卻不待見這個海龜女。她跟這對鴛鴦一起吃火鍋，海歸女每次伸筷子夾一道菜，都要問男友：“這是什么？”答：“青菜。”于是她說：“Oh, green vegetable。”又伸一筷子，問：“這是什么？”答：“豆子。”她忽閃著童顏巨乳之童顏上的大眼睛問：“So, bean or pea？”就這樣，每問及一道菜，都要將這道菜翻譯成英文。吃到金針菇時，海歸女被噎著了。金針菇英語怎么說呢？她用疑惑的眼神對著金針菇凝眸許久，凝眸得我那位女友心頭火起。她問海龜女：“你什么時候出國的？”答：“高中。”女友拍案而起：“靠！你高中之前就沒在中國吃過金針菇？！”女友后來復述這頓火鍋時，每次都不忘把那個語氣助詞大喊出來。

女友分析說：“高中出國十有八九就是想避開高考。你不要小看高考！你曾經作為一顆勇往直前的小精子，跑贏了億萬顆競爭對手。那之后又一次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競爭就是高考，但你連一顆小精子的勇氣都沒有了！”

“精子論”徹底扼殺了我先生對海龜女的幻想。想當初他入情場之時，海龜女還不盛行（不盛行出去，出去了也不盛行回來），畢業多年后，卻在職場時常遭遇海龜女，他總是用45度角仰望著。一旦說起某位同事覓得海龜女，那個羨慕嫉妒恨呀！那次我說要介紹一個很優秀的女孩子給他的一個男同事，他卻說：“有多優秀？優秀得過張××的女朋友嗎？英國留學回來，人家讀原版書聽原版音樂周末在家紅酒牛排搞情調，談論法國的時裝意大利的食物英國的樂隊美國的Broadway??”他老婆我卻只能拗古典造型看原版古文，結果還買了白話版。

有一次先生的朋友攜夫人來我家吃飯。先生千叮萬囑，要搞得有情調一點，于是我放了一張CD。那個CUP杠杠的、聲音嗲嗲的女孩子跟我說：“哇！莫扎特，好好聽！是哪個版本？”啊，莫扎特還有版本的？女孩子說：“版本就是哪個唱片公司出的，誰指揮的？”告之：“唱片上寫著《寶寶越聽越聰明》，胎教音樂。”

文/上上簽

浮生

大學城的蘋果

前年夏天，我們一時興起，去L大學和M大學住了兩天，算作遠足。

兩個大學原本在市區，8年前搬到了距離市區50公里的鄉下，背后是山，前面是大片的麥田，最近的小鎮都在五里之外，最近的縣城有三十里遠。好在小商人們聞訊趕來，沒多久，大學周圍就有了小店、網吧、旱冰場組成的商業街，還有了農貿市場。一個小城市就這么從天而降。

半路上開始下雨，在大學城車站下車的時候，雨還沒停，看見馬路對面有錄像廳，包子建議，不如去錄像廳，看電影兼避雨。

燈光昏暗的錄像廳里，竟沒有大廳，只有小間，自己選片去看。老板是高大的中年人穿西褲和白襯衣，臉型柔和，目光卻無比精悍，盯著我們四男兩女，熱情地建議：“開個大間吧！5塊錢一個小時，20塊錢一宿！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們面面相覷地、推推搡搡地進了那個大房間，推開門，就被一張骯臟的、幾乎占滿整個房間的大床震住了。我們鋪了野餐墊在床上，才敢小心翼翼地坐下。老板熱心地替我們關上門，我們趕緊打開。隨手選了一張《英雄本色》放進碟機，周圍小房間的聲音開始傳過來，我們一直吃吃地笑著看碟，直到雨停。

爬完山，逛了校園和跳蚤市場，還在校門口的火鍋店吃了一頓便宜的火鍋，大約是晚上8點。小街上，小旅館的燈箱次第亮了，一個個數過去，有30家那么多。我們又逛悠了一陣，才找了一家旅館去登記，卻發現形勢嚴峻。并不是周末，這家擁有20多個房間的小旅館卻已經住到九成滿，房間不夠了。一直找到第8家，才終于住下來。屋子很整潔，被單還算干凈，而且，也是“20塊錢一宿”！

我們坐在院子里的果樹下，喝著井水泡的茶。陸續有青年男女們來登記房子，通常都是一男一女，穿T恤、藍色運動短褲或者牛仔褲，背雙肩包，一律低著頭。

回房后，我去找包子聊天，卻看見大家幾乎都在那里。一會兒，美惠也慌慌張張地沖進來了：“旁邊住了兩男一女！”小蕾同學淡定地說：“那有什么？你沒看見有間屋子外面的窗臺上，擺了四雙鞋？！”

交流過彼此的大學經驗、感嘆15年前的我們如何虛度青春后，大家各自回房睡了。半夜，下起了暴雨。和狂風暴雨、樹枝搖動的聲音混合在一起的，是來自周圍小房間的各種聲音：喘息、碰撞、尖叫、模糊的語聲??這些聲音匯合在一起，簡直像是交響，我徹夜在這聲音的浪尖上顛簸著。

天終于亮了，暴風雨也停了。一夜未眠的我，迫不及待地起床，卻發現大家都已經在院子里洗臉刷牙了。我們正互相嘲笑著，美惠從門外進來。她起得更早，已經去附近的果園偷了一趟蘋果。

她笑著把蘋果遞給我們：“這可是禁果哦！”隨即，拿起一個蘋果，清脆地咬了一口。

文/韓松落

后窗

65537的問候

買了一本保羅·喬爾達諾的書《質數的孤獨》，一個不認識的意大利作家。我是個孤獨愛好者，抗拒不了幾乎所有以“孤獨”為名的書。

書里說：“質數??是多疑而孤獨的數字??是誤入到序列中的，就像串在一條項鏈上的小珍珠一樣被禁錮在那里。”我在微博上感慨：所有孤獨的人啊，我們都是不能被整除的質數。立刻有同學跳出來斥責我作為一個已婚婦女還這樣文藝，我反駁說：2也是質數好不好，你學沒學過數學的啊！作為一個未婚男青年，他就此沉默了。但是我想了想，并不是所有婚姻都可以把1+1變成2的，他的控訴和我的抗辯都并不那么有力。

喬爾達諾提到“孿生質數”:“它們是離得很近的一對質數，幾乎是彼此相鄰。在它們之間只有一個偶數，阻隔了它們真正的親密接觸。”書里的男主角認為自己是2760889966649，而女主角則是2760889966651，然而一直到那本書結束，我也不知道它們是不是真的被證明是質數。如果一個是，而另外一個則能夠被某個難以想象的質數整除呢？那以為自己尋找到了孿生的另一半的那個人（或者說那個數字），會不會因為太過失望，而在數字的王國里自暴自棄呢？

跟某同學討論的時候，他問我覺得自己是哪個數字，我想了想說，我是一個平凡的質數，不會特別到難以尋找，卻也沒有任何被標簽化的可能。比如，一萬以內的最后一個質數是9973，最后一對孿生質數是9929和9931，但它們都太明顯，所以不會是我。也許，我是65537？這不過是我脫口而出的一個數字，然后我驚奇地發現，它真的有一個孿生質數，65539。而且，這個65537竟是個費馬數！這個故事大概是在又一次告訴我，一定要相信奇跡，即使奇跡之后，也許依然是永恒的孤獨。

該同學感慨，像2啊3啊這些質數，一定很有閃光燈下的孤獨感吧，那么容易被看到，卻還是那么孤獨，尤其2，看起來是個偶數，居然還是質數，多悲哀??我想，是啊，這么二的數字，該怎么說它好呢？但是它大概又是最幸運的質數吧，因為它緊緊靠著3，這兩個同樣的孤獨的質數居然、居然沒有被任何一個偶數分開。

以后每次看到連在一起的2和3，我大概都要向它們微笑：你們好哇，孤獨的、卻又手牽手的孿生質數，作為很遙遠很遙遠的65537，我祝你們幸福。

文/阿花

職場

閨蜜雞湯

有時，會收到閨蜜的短信：“給我打電話，就說是版面出問題了，快！”或者，就一個字：“媽。”我立刻心領神會，知道她又困于無聊飯局或是被不待見之人糾纏。于是，像個演員般，在電話這頭扮演一個恨其不爭的領導或是心急如焚的母親，而且必須迅速進入角色，不能只是哼哼哈哈敷衍兩句，唯如此，閨蜜才能在電話那頭有逼真的發揮，安全脫身。

我們一直都有這樣的默契——從讀書時在課堂上幫忙答“到”，到戀愛時互相擊退不相干人等，再到簽售會上假扮超級粉絲??對于彼此，對方就像是中藥鋪的抽屜，在不同的時候，可以迅速自動彈出，奉上最對癥下藥的那一味。

最近Anita失戀，又面臨部門整合，分分鐘處于“雙失青年”的邊緣。短時間內幫她介紹個靠譜男友顯然不現實，因為這樣的資源就跟婚禮上的花球般稀缺，所以，閨蜜們都選擇幫她物色工作來表達愛心。

Sunny的公司正好要招一個項目經理，Anita的工作背景很合適，但根據Sunny對老板的了解，他未必會愿意看到兩個熟悉的人共事，擔心形成小圈子。Sunny于是輾轉將簡歷“不記名”地傳到HR處，為Anita爭取到一個面試機會。兩人分別在微博、博客上刪除對方的所有痕跡，連同我們這些關聯人物也“斬草除根”。面試的時候，Sunny和老板同去，兩閨蜜四目相對卻要扮陌路，這大概就是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了。大家都擺出最專業的姿態，Sunny還扔出幾個重磅“找茬”問題，Anita對答如流——當然，這是之前對好的“口供”。

面試很順利，一個月后，兩人成為同事。要裝作初識，臉上掛著疏離和禮貌，山長水遠之中隱藏著高山流水的交情，這需要很高的演技才不至于穿幫。

兩個人雖分管不同的項目，但在同一個公司磁場里，還是有滋滋喳喳的聲音從四面冒出。一個是資深員工，一個是外來猛將，她們被好事之人拉上PK臺，處處比較，都希望她們能擦出“火花”。甚至還有人神秘兮兮地告訴Anita，Sunny和上司有曖昧，她聽后連夜找到Sunny，提醒她有閑話注意。

開始，兩人互為“竊聽器”，其樂無窮地共享聽來的閑話，還跟我們大家分享。但隨著Anita所跟項目的深入，兩個團隊之間的利益關系自然浮出水面，老板期待坐看良性競爭，手下又都希望能把對方完勝。兩人生了芥蒂，不再推心置腹。半年后，Anita選擇了離開公司。

這事之后，大家算是明白了，所謂閨蜜，只能在閨中這安全距離里，要是跑到江湖上招搖，很容易內傷。閨蜜雖可用來充當不同角色，但性質都是“雞湯”的，濃則心靈，淡則八卦；但若落到“飯碗”里，真成了同事、甲方乙方或是老公的下屬，則多半會壞了這鍋湯。

文/亦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