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煒

在查懋聲的名片上,“求是科技基金會主席”這個頭銜,是排在包括全國政協(xié)委員在內(nèi)的所有職務前面的,足見“求是”在這位香港實業(yè)家心中的分量。
盡管曾被胰腺癌纏身,并已近古稀之年,可是為了參加第十三屆中國科協(xié)年會上的“求是獎”頒發(fā)儀式,查懋聲還是在香港開完公司會議之后,背著雙肩背包,于前一天深夜抵達天津。
作為求是基金會創(chuàng)辦人查濟民先生的長子,查懋聲于4年前接過父親手中的接力棒,要將“求是”繼續(xù)推進下去。但時至今日,中國對科研領域有了足夠的重視和投入,科技界的狀況已大不同于18年前他父親創(chuàng)辦“求是”的時期。撫今追昔,求是基金會該往何處去,在2011年“求是獎”頒發(fā)之際,查懋聲接受了《中國新聞周刊》的專訪。
中國新聞周刊:查濟民先生為何要創(chuàng)辦求是基金會,并選擇以科技作為其資助的領域?
查懋聲:我父親出身貧苦。他年輕時就對科技感興趣,立志報考浙江大學,但因為家里困難,沒有念成大學,所以一直耿耿于懷。而浙江大學的前身就叫“求是書院”,求是基金會的名字就由此而來。
父親后來長期在非洲做生意,我也在海外多個國家學習工作過。我們當時就切身感到,因為身后的祖國不夠強大,我們在海外就要常常受欺負。
所以,當我父親稍稍有了些能力時,他就拼命地幫助國家,向內(nèi)地捐錢、捐物。1997年之前,在香港基本法起草委員會中他還跟查良鏞(即金庸)合作,提出了一個“雙查方案”,全力支持香港回歸。
父親重視科技,還跟他的切身體會有關。我們企業(yè)里用的紡織機器都是從歐洲、日本進口的,中國造的質(zhì)量就不好。所以他就認為,中國要發(fā)展,光靠農(nóng)業(yè)不行,要靠工業(yè),而工業(yè)又倚賴科技。因此他決定成立一個基金會,專門支持中國科技的發(fā)展。
中國新聞周刊:求是基金會的價值觀是什么?
查懋聲:求是的基本哲學就是“腳踏實地,雪中送炭”。從創(chuàng)辦以來,我們沒有向任何人要過錢,都是自己拿錢出來。這么多年來,基金會也不做任何宣傳,所以到現(xiàn)在,很多人都不知道“求是”。我們的出發(fā)點并不是要把我們企業(yè)或家族的名字宣揚出來,而是要繼承我父親的遺愿,真正為中國科技的發(fā)展做些實事。
此外,“求是”這么多年來,一直重視對青年學者的支持,這是基金會的顧問們和我父親的共識。當時他們就分析,為什么美國有這么多優(yōu)秀的人才出來,而中國沒有?其中一個很大的差異,就是美國在科研方面不論資排輩,鼓勵年輕人創(chuàng)新,誰做的研究好,誰就能得獎,這樣,年輕人才有動力。而中國當時的體制中,一個研究團隊,得獎的人往往是年紀最大的、當領導的。所以我們就要重視獎勵年輕人,像這次獲杰出科技成就集體獎的,就有名不見經(jīng)傳、剛畢業(yè)的博士生,但他是一篇重要論文的第一作者。
中國新聞周刊:“求是”發(fā)展到今天,遇到什么新的情況?
查懋聲:在剛剛設立的時候,“求是”是一個大獎項,可是現(xiàn)在與中國官方目前的科技獎勵力度相比,現(xiàn)在算是一個規(guī)模比較小的基金了。近年來,國內(nèi)基金會也多了起來,在這種形勢下,怎樣做才能“雪中送炭”,是我們面對的一個問題。
由于求是基金會這么多年所取得的成績,我們在業(yè)界形成了很好的口碑,因而也有一些朋友問我,“可不可以跟你們一道去做?”所以我在想,“求是”將來可以成為一個平臺,或者催化劑。假如有人捐錢,我們把他的名字跟“求是”放在一道,借助更多人的力量,發(fā)揮更大的作用。
中國新聞周刊:這是否意味著求是基金會打算從家族性質(zhì)走向半開放的社會性質(zhì)?
查懋聲:巴菲特對我的影響很大。他把自己的錢都交給比爾·蓋茨,讓蓋茨基金會來管理,我覺得這種做法很好。我們“求是”今后能不能也借鑒這樣的做法,我覺得可以嘗試。但具體說來,要有什么樣的管理體系,基金會今后是什么架構(gòu),還需要我們好好商量。
中國新聞周刊:那么如果要開放,基金會將具體怎么運作?
查懋聲:我父親94歲過世的時候,他別的沒有多說,就跟我說,你一定要把“求是”做好。所以我在一兩年前,也曾嘗試過用新的架構(gòu)來運轉(zhuǎn)基金會,但效果不是很理想。現(xiàn)在我們還在摸索階段,還在走第一步:把自己的基金管理好。
管好了自己的基金,我們才會考慮要不要接受別人的,假如接受的話,我們要花多少心血,怎么跟人家交代。所以我現(xiàn)在請了內(nèi)地著名的經(jīng)濟學家金立佐、還有香港城市大學副校長王世全教授等專家來幫忙一起商量。
最后,誰來評獎,把獎發(fā)給誰,這很重要。找最好的人來評獎,我們的獎才有價值。這一點我不擔心,“求是”的顧問,包括已經(jīng)過世的陳省身先生,都是國內(nèi)外最優(yōu)秀的華人科學家。
現(xiàn)在,隨著我們的顧問年紀愈來愈大,我們需要繼續(xù)尋找最好的專家來參與。
中國新聞周刊:說到評審人,“求是”是如何凝聚這么多一流科學家為基金會工作的?
查懋聲:這要感謝我的弟弟查懋德,他當年和我父親一道去一一邀請基金會的顧問,雖然不能說像劉備請孔明那樣三顧茅廬,但也是非常有誠意的。其中,周光召先生是我父親親自邀請的。他那時是中科院院長,并且學術(shù)成就也非常大。此外,還有陳省身、楊振寧、李遠哲、簡悅威、何大一、姚期智等卓有成就的科學家。他們對我父親的人格、價值觀念都十分認同,所以他們也拿出了盡可能大的精力和能力來支持“求是”。
中國新聞周刊:未來“求是”資助的對象和方向會不會有所調(diào)整?
查懋聲:這不是我一個人能夠回答的問題,因為獲獎人不是我們自己決定的,我們能出的是錢和時間,能請最好的人來管理。但是要資助誰,應該由評判顧問來決定。
我還想強調(diào),不論將來基金會的運作機制怎么變,由顧問委員會獨立地評獎,這將是我們一直要堅持的基本原則。
(實習生薛雨萌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