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平:風云闖蕩30年,我依然是當年的“鐵榔頭”

瀲滟

在中國體育史上，“鐵榔頭”郎平是一個特殊的人物：她在近30年的時間里，始終被無數(shù)的擁躉者崇拜；她經(jīng)歷過四奪世界冠軍的輝煌，享受過全民敬仰的榮譽；她30年來始終走在排球運動的最前線，也最透徹地體會到體育如何承受一個國家榮譽之重，擔當著全民期待之累。

名震天下，巔峰退役

1985年末，郎平迎來了她個人、也是中國女子排球隊的第四個世界冠軍。賽后，郎平選擇了退役。此時，她才25歲。

25歲還屬于一個排球運動員的當打之年，郎平是當時公認的世界三大主攻手之一，技術(shù)也達到了一個巔峰的狀態(tài)。1985年世界杯賽上，她繼孫晉芳之后獲得“最佳運動員”的稱號。作為中國女排的隊長，郎平的領(lǐng)導能力也被眾口稱贊。這些使郎平成為女排明星中的明星。在國內(nèi)，她扣球的形象上了郵票、首日封、筆記本、日記簿，甚至一些紀念幣、紀念章。

此時郎平已經(jīng)取得了萬眾矚目的成績，已經(jīng)名滿天下：

1978年郎平隨中國隊獲第八屆亞運會女排比賽銀牌；

1979年獲第二屆亞洲女子排球錦標賽冠軍；

1981獲得第三屆世界杯女排賽冠軍，個人獲“優(yōu)秀運動員獎”；

1982年獲第九屆世界女排錦標賽冠軍、第九屆亞運會女排比賽金牌；

1983年在世界超級女排賽上獲得冠軍；

1984年獲第23屆洛杉磯奧運會女排比賽金牌……

巔峰狀態(tài)下的郎平卻選擇了退役。

當時，中國女排的教練和隊員的目標只有一個：世界冠軍。拿了亞軍別人都接受不了。郎平是民族英雄團隊中的重要一員，這個身份逼著她只能上不能下。1983年11月，亞洲女排錦標賽中，中國以0∶3慘敗日本，盡管郎平仍獲得了優(yōu)秀運動員獎和最佳扣球手兩項大獎，可她卻因為團隊失利了“恨不得把個人的這兩塊獎牌扔掉”。

每次比賽前的緊張常常使得郎平心神不寧。在洛杉磯奧運會前，她在日記中這樣寫道：“我知道自己缺覺……卻滿腦子想開比賽了。我猜測著比賽中會出現(xiàn)哪幾種情況，我能不能應付呢？有的可以迎刃而解，有的越想越鉆進了死胡同，氣得我翻來覆去……”

除了心理壓力，多年訓練比賽積下的傷病也把郎平壓得透不過氣來。到現(xiàn)在，郎平的膝關(guān)節(jié)老傷仍然很嚴重，甚至有時候會因為磨損而掉出一些碎骨片。為此她前后共經(jīng)受了7次膝關(guān)節(jié)手術(shù)。而腰傷比膝傷更嚴重。

最使郎平感到痛苦的，是自己經(jīng)常因過度疲勞、大腦缺氧而暈倒。沉重的身體和心理負擔，加上國家隊教練員調(diào)整后對訓練的不適應，當時她又計劃著與男朋友白帆出國闖蕩等因素，郎平?jīng)Q定退役。

隨后郎平與白帆結(jié)婚，遠走美國。

榮譽之重，期待之累

十年后的1995年2月，一條消息在國內(nèi)激起千層浪——郎平即將回國，執(zhí)教女排國家隊。那時的中國女排，成績已經(jīng)下滑至世界第八的歷史最低。

2月15日，朋友們來到首都機場迎接郎平。他們?yōu)榇宿k了特殊通行證，可以進入機艙口接機。可當?shù)竭_機場時，嚇了一大跳——持有特殊通行證的記者就有100多個。

中國女排世界第八名的成績讓民眾的不滿達到了頂峰，似乎覺得郎平一回來，“女排精神”也就回來了。

郎平當時的想法是，中國女排培養(yǎng)了我，當有需要的時候，我只有無條件地去做。一上任，她快馬加鞭地挑選了一批教練組成員并前往柳州訓練基地選拔運動員，很快就組好一支隊伍開始集訓。然而，當時青黃不接的狀況讓她覺得自己簡直是在帶領(lǐng)一個“青年隊”。這批女排姑娘連基礎(chǔ)動作都還不過關(guān)。就這樣，全新的中國女排在郎平的帶領(lǐng)下，像小學生學拼音一樣從頭開始。

短短一年半時間，郎平將中國女排帶上了1996年奧運會亞軍的領(lǐng)獎臺上。

而此時的郎平已是心力交瘁。“回來執(zhí)教，全國人民的重托都壓在身上，隊伍的情況又不理想，工作特別費心，”郎平回憶道“我腦子里全是球啊，就是躺著也很少睡著，睡眠質(zhì)量差，每天都處在朦朦朧朧的狀態(tài)中。”

備戰(zhàn)奧運會時，由于過度疲勞，她暈倒過一次；奧運會中與日本比賽的前一天，郎平正在食堂里吃著飯，她從桌上滑到地上，嘴角冒白沫，舌頭也吐了出來。

亞特蘭大奧運會后，郎平與排協(xié)的合約也已到期，離異后的她也正與美國男朋友交往，國內(nèi)媒體開始紛紛揣度，郎平似乎要急流勇退。當時中國女排剛剛好轉(zhuǎn)，形勢不穩(wěn)定，排球協(xié)會的領(lǐng)導出面挽留。郎平考慮再三，選擇留下。她的美國籍男友對此非常不理解，郎平的選擇直接導致了他們最終的分手。

郎平又撐了兩年。這兩年卻是她體育生涯中身心最為疲憊的兩年。所有的熟人朋友見了她，第一句話往往都是最近不錯，又贏啦！“報刊似乎有個統(tǒng)一的語言問郎平，你何時再創(chuàng)輝煌？”郎平回憶說，可她內(nèi)心的苦惱和壓力，卻是常人無法想象的，“我一個人扛著、忍著、憋著。”

1998年對于郎平而言，“實在不平凡”，她在自傳中這么寫道：“11月的世界錦標賽，緊接著12月的亞運會——兩場大賽，像兩個重重的鐵砣，沉沉地壓著。”

1998年世界錦標賽，開局小組賽便意外負于韓國隊，郎平形容自己“心里像著了火”。一個東北的老人見中國2∶3輸了韓國，一急之下，心臟病發(fā)作而死。老先生的朋友給郎平寫信，告訴她，女排輸贏對于國人意味著什么。

“我突然感到一陣很無助的孤獨，好像從山頂滾落到深深的峽谷，聳立四周的是懸崖、是峭壁，沒有人來拉我，我只能靠自己一步步地往上爬。我覺得渾身軟弱無力，心跳、心慌……”在1998年曲折地奪得世錦賽亞軍和亞運會冠軍后，郎平第二次離開了中國女排。

執(zhí)教美國，備受追捧

早在2000年奧運會前后，美國排協(xié)就正式邀請郎平，當時她回絕了。5年之后，美國再次提出邀請時，郎平有些心動，便于照顧女兒白浪是她考慮的一個重要因素。

郎平征求好友楊瑪俐的意見，楊瑪俐對她說，“你還是別答應了吧，你在中國是民族英雄，怎么能去帶美國隊呢？以后國人給你的壓力你承受得了嗎？”

猶豫了好幾個月后，新浪網(wǎng)上曝出郎平可能要去美國執(zhí)教的消息，還進行了一次民意投票，結(jié)果讓郎平感到意外：大多數(shù)人理解她去美國執(zhí)教。

這個民意結(jié)果直接推了郎平一把。下定決心后，郎平又做了多方面的工作，比如與中國排球管理中心交流，考慮如何宣布上任的消息，等等。

但是，仍有人通過論壇或其他一些渠道表達了自己對這一消息的不理解。他們擔心，郎平調(diào)教下的美國隊會給中國隊造成麻煩。

果然，郎平又一次展現(xiàn)出了她優(yōu)秀的執(zhí)教能力。在她的帶領(lǐng)下，美國隊進步迅速，2007年世界杯，美國隊即獲得了季軍，第一時間就拿到了北京奧運會的入場券，提前完成美國排協(xié)的要求。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人開始接受了郎平和她帶領(lǐng)的美國女排。2008年3月，郎平帶領(lǐng)美國二隊到中國，與幾支地方球隊進行熱身比賽，雖然比賽級別不高，卻受到了球迷的熱烈追捧。在杭州，球市異常火爆，竟造成體育館必須加班售票的情況；在南京，因為球迷太過熱情，郎平只好取消了游覽的日程，“球迷的熱情讓我想起了80年代剛奪冠的時候。”她感嘆說。

再度回歸，寶刀未老

時隔11年后的2009年，“鐵榔頭”郎平再次回國執(zhí)教。不過，這一次她執(zhí)掌的不再是皇冠上的明珠——國家隊，而是眼下暫時還默默無聞的廣東恒大俱樂部女排。這支中國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純俱樂部隊，力圖通過參加聯(lián)賽來躋身國內(nèi)一流水平球隊。

如果說郎平在49歲以前所追尋的夢想是代表中國排球之花在世界舞臺上爭奇斗艷的話，那么現(xiàn)在她所要做的則是希望能夠為中國排球的根深葉茂而澆水松土。她的老教練、中國排協(xié)主席袁偉民，她的昔日隊友、排球管理中心黨委書記張蓉芳和排管中心主任徐利等領(lǐng)導均對她的回歸表示歡迎，對她的選擇表示支持。

2009年4月24日，熱心體育事業(yè)的中國著名房地產(chǎn)企業(yè)——恒大地產(chǎn)集團出資2000萬元人民幣成功注冊了恒大排球俱樂部。這是中國有史以來第一家真正的排球俱樂部。它完全由企業(yè)出資，實行企業(yè)化管理。

恒大集團和郎平希望這支女排能夠在聯(lián)賽中自我造血，發(fā)展壯大，為中國排球事業(yè)立足市場，持續(xù)繁榮做一些積極有益的探索。

郎平告訴記者，恒大集團董事局主席許家印對體育事業(yè)一直大力支持并親身參與，年輕時就是中國女排的“粉絲”。他的態(tài)度非常真誠，氣魄也很大，特別希望她“回家”。他聘請郎平的目的就是希望：這位世界一流的教練，能夠打造出國內(nèi)一流的俱樂部球隊。

事實證明，“鐵榔頭”仍然寶刀未老。

2010年2月3日，郎平作為甲B球隊廣東恒大女排主帥，率隊以3 比0橫掃美國國家女排，給正處于低迷期的中國排壇打了一針強心劑。媒體和業(yè)界一致驚呼：“我們終于報了北京奧運會上的一箭之仇”，“郎平是我們的民族英雄”。

在2009年簽下5年合同后，郎平與恒大還有3年之約。她無法“十年磨一劍”，但人才培養(yǎng)豈止三五年？“我很希望從基層為中國排球做一些事情。在這方面，我是從零開始，這是我人生的一個新起點。”郎平說。

這種“人生總有新起點”的勇氣令國人感佩和敬重。“鐵榔頭”郎平何止是一個“鐵榔頭”，她更是一個光輝而剽悍的符號，她奮發(fā)向上、頑強拼搏的精神，她堪稱傳奇的人生經(jīng)歷，正是中國體育長盛不衰的生動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