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詞（組詩）

□成都錦瑟

牡丹詞（組詩）

□成都錦瑟

我的名字叫武

我的前世，會是很多人

可能是唐朝李白，也可能是宋代李清照

但今夜，我只是自己——

一生有酒窩，明媚照人，有蘭草香的女子

那天是個良辰吉日

我站在大明宮最深處，輕聲道

大唐，還是你們的大唐

那天還是良辰吉日

天空萬里無云，大慈恩寺塔被佛光籠罩

我仿佛一片檻外桃花……

檻外桃花

那一年，我落發為尼

那一年，感業寺的鐘聲敲得遲緩而猶疑

翠鳥與春花皆退避三舍

煙火明滅處，佛祖的臉龐陰晴不定

整日跟師傅修禪念經

閑了，便澆澆寺內那些桃樹

第二年，感業寺的春天來得特別早

我也開始喜歡上這樣的日子

念經，禮佛，面壁，思過

偶爾澆澆那些個桃樹

不過有一天，師傅告訴我

那個人來了

來了。他穿過夜色來看望一個人

一個種桃花的人

香火彌漫的感業寺，一俯一仰

一夜之間，禪房外的那些桃樹

都開了

第三年，我的頭發越生越長

我的長安，越來越近

水墨大唐

大明宮盛放成一朵牡丹花

我蜷縮其中，韜光養晦

諸王還在議政，寂靜處生出刀斧之聲

而我前世已然開悟，與釋尊達成共識

不破不立，相得益彰

與胭脂香。

我說，惟有美人過手的江山才算得了盛世

馬背上作畫那點粗活讓他們去罷

于是對那些權傾朝野的大男人說——

于是對那些擁兵百萬的大男人說——

乖，聽話

李 白

今晚，想和你坐在花間看月亮

像洛陽和長安那樣，靠得不遠也不近

今晚你可以飲酒，但不許醉

不許仗劍，數數，亂殺人

憑你仰天大笑出門去，但要

罰你將散去的千金找回來

今晚，月朗星稀，花香襲人

我們靜靜坐在時光里

作為一個名滿天下的詩俠

人在江湖，難免放浪形骸

但如果你敢吻我，朕就令隆基

廢了你丫的

大雁塔

現在，我是夜空里最耀眼的那顆星

令眾星畏懼

我的名字，曾經照亮過一個時代

讓整個大明宮彌漫著牡丹的香氣

只是今晚，我的心不在長安

在萬里之遙，向西，再向西

今晚，我將與唐朝一起失眠

反復誦動你的名字：玄奘

你去過的地方，也是我惦念的地方

你是朕內心的大雁塔

所以，請允許我，在今晚

以我的柔情，超度你的虛空

傳 奇

他面容冷峻，擅長用劍

且有人說，他的劍術已達到佛的境界

我想，他們說的也許是真話

像我這樣女子，在大明宮的刀刃上

長袖善舞，縱使國色天香

也難免不露出一個弱字

于是，大唐后宮略顯清冷

花草掩埋了通往眾佳人的小徑

而我絕世的容顏，

會讓你倒在我劍下之前

愛上我。并將此傳唱為

一段傳奇

項羽《復國》

緊趕慢趕，還是差了一步

楚歌升起的時候，大王

我明白，一切都已太遲

當劍光劃過，芳華瞬間在頸上遁去

這一別，就是八百年

我多么渴望不規則的輪回

早點到來

好讓我復生于漢朝

并伺機，干掉劉邦那廝

緊趕慢趕，還是差了一步

好罷，今晚就讓虞姬，借李家人的手

把大王的河山，再奪回來

項羽《輪回》

王，來找我

我在感業寺。我在大明宮。空空

千萬別騎烏騅馬來

也不要披你的虎皮紅戰袍

這一世，我要在茫茫人海中

辨認出你，然后輕輕

走到你面前，輕聲道——

我是你的虞姬

我要用我的名字

還有天下所有柔情，照亮你

夢里的山河

李清照

撐一把油紙傘，長安街上

我與唐朝，一起等你

你終于沒有來，卻傳來消息

被杏花雨，阻于宋詞里，聲聲慢

那么好罷，就讓我倆，隔著

近四百年的光陰，遙遙相望

像東京與長安，又像

一首唐詩與宋詞，彼此打量

并在心里暗自押上韻腳

胭脂橫行的大宋，你是最婉約

那一闋詞，此刻

我的思念已經渡過黃河

正在抵達你的家鄉……

將唐朝與我，一起滅掉

定都洛陽

這個九月，不能提江南

它就像園內的菊花，生出反骨

此時，十萬花瓣正起于揚州

紛紛掛出了白旗，

以秋天的名義橫渡黃河

馬蹄聲隱隱約約，長安城一片寂靜

消息傳來時，我正誦動《大云經》

朕不想大開殺戒，卻難違上天的意旨

江山是誰的江山

我不動，歷史也只有繞道而行

于是，江山晃了晃，重心

開始向一枝牡丹傾斜

那夜，我挽起衣袖，用拈花的手

把江山收入囊中

無字碑

朕是有罪的，必須懺悔

我執過重，戾氣過深

朕的余生，每日都在誦動《大藏經》

《金剛經》與《觀音經》

期望以此減輕自己的罪孽

現在，朕就將大唐完完整整

還給你們。傳國玉璽

還有江山，你們都拿去

我只留下那一夜的桃花

一枝盛放于唐朝之巔的牡丹

凋零與眾不同，用與登基相反的方式

我的墓碑，不著一字

最接近禪宗的宗義，盡得風流

同時深得印象派真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