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苓的詩

渭南鎮的春天（組詩）

有關甘南

風吹格桑，我目睹了夜晚羊群歸來

在北方叫甘南的地方，甘南

我赤身裸體，大夏河畔追隨奔放的馬蹄

是什么叫我如此悲傷？

輕轉經輪，匍匐在朝圣的半道

晝夜的歸宿，究在何方？

懷抱羔羊的卓瑪呀

尼瑪堆上經幡中留下的馬蘭花

可是你守護一生的諾言？

月暈下，那些異性的神靈們

安詳地守護自己的領地

修行的喇嘛掏空寂寞

與塵世無關，身上落滿一層陳年的

慧光，將祖先留下的經卷布滿山岡

甘南，再敘述一次

一堆牛糞燃起的夜色

連同一滴露水一起扭動

夜雨迫不及待地落滿草原

甘南，黑帳篷外的幸福

在長夜中朦朦朧朧

一些蘇魯花開始騷動

佛的語言從夢中走遠

我從故鄉出發，每一瞬間

都會揪心一痛

游牧在一座城市

漆黑一片，吹奏夜幕樂章

下閃動的火苗。還有什么比

我忠誠于一群羔羊而幸福

裸露在大地的火種

以風的形式美麗無比

遠去的炊煙， 深深戳痛

我以及所有的謎語

駐留，一抹霞光

青稞豐收的那年

一位僧人在甘南的黃昏頓悟生死

對面的山下出現了神的居所

虔誠的跋涉者停止腳步

白塔，經幡，酥油茶

裝點?？撇菰G色的秘密

懷念一朵花

在甘南，風一樣疾然而逝

孤寂，在年輪中孤寂

我只能用一種方式來訴說

駐留

七月的風兒悄然凋零

我該怎樣解讀，又有

什么理由在草原彰顯奢侈或虔誠

用身子丈量與佛的距離

額頭沾滿佛的慧光

這么多年

堅持一種守候，在牧歌

悠揚的夜晚

被青春覆蓋

夢李白

我在多年以前是否以游子的身份來過秦州

用竹筒盛去北流泉水釀成一醉不醒的酒

我今天以一個隴西成紀人或者詩仙粉絲的

面目

來追隨飛將一箭射穿的金石

掩飾游子歸鄉不能的絕望

家本隴西人 先為漢邊將

功略蓋天地 名飛青云上

線裝書中幾行繁體的光陰啊

為何傷心的竟是如此豎排的淚雨

秦州 這個趙李望郡 這個水做的女人

為什么逼迫你的孩子少長江漢

難道你遺忘了白本隴西布衣嗎

難道你嫌棄你的孩子流落楚漢嗎

我要用多少平仄的心跳

來押緊你無情的韻腳

你是我慷慨的母親啊

再飲一杯故鄉水釀成的美酒

再舞一回故鄉的軒轅劍

看啊 隴上江南 秦域天府

我的祖先曾在此地凌空高飛 傲視群雄

在一波三折的詩卷中

留下我無拘無束的血脈

渭南鎮的春天

牛家莊的橋拆了

賣柿子的老漢赤腳過了渭河

河水熱著哩

老漢說

一個河邊洗臉的女人 癡癡望著

陽坡的油菜花

眼睛里布滿憧憬

那是青春

老漢又說

我這樣走在城市

當我沿著麥甘公路又回到劉家溝

我便目睹了城市之外的寧靜安逸

麥田里信佛的村民使麥粒更加飽滿

洋槐樹下 山泉里多了幾只蝌蚪

吼幾聲秦腔

樹葉開始閉上眼睛聆聽

血液在他們身上暗生涌動

這在土地上繁衍的神靈們

在麥地里吹拂著豐收的風

讓野菊花拂過少女紅潤的臉頰清香

這是一幅怎樣的畫啊

我讓身體離得山更近一些

偷偷掏出都市的繁華

摔個粉碎

寫在父親52歲生日

父親的架子車

碾過劉家溝的塌堡子

劃出五十二條口子

口子的源頭是一片片割不完的油菜黃

災難后的五月

蒼老了許多

父親帳篷的窗外

還是廢墟下的幾粒小麥

兒子書包的成績單

憨厚的一聲笑啊

藏著祖輩幾代人的黃土

使牛耕地

把一輪鮮亮的太陽種進壟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