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改亮
網絡文學仍在演繹著后現代主義
——網絡文學與后現代主義研究(下)
張改亮
當下,當人們還在討論網絡文學到底是不是文學,到底能走多遠的時候,網絡文學卻自顧自地沿著自己想走的方向不斷地發展著,前進著。其表現出來的后現代主義傾向愈加明顯,愈加典型,甚至還豐富、演繹著后現代主義,繼續零散著人的中心地位,撕裂著歷史,工業化地復制著距離感,不斷地削平著深度模式,以邊緣的姿態和后現代話語的知識態度為后現代主義擴張著底蘊和內涵。
表現之一是網絡文學的形式正在沿著先鋒道路實現著超文本化。“先鋒”一詞原義來自法國著名的《拉魯斯詞典》,是指一支武裝力量的先頭部隊,其任務是為武裝力量進入行動做準備(軍事術語),其歷史始于法國大革命,再轉向文化和文學藝術術語,“先鋒派”的藝術特征表現為反對傳統文化,刻意違反約定俗成的創作原則及欣賞習慣,片面追求藝術形式和風格上的新奇,堅持藝術超乎一切之上,不承擔任何義務,注重發掘內心世界,細膩描繪夢境和神秘抽象的瞬間世界,其技巧上廣泛采用暗示、隱喻、象征、聯想、意象、通感和知覺化,以挖掘人物內心奧秘和意識的流動,讓不相干的事件組成齊頭并進的多層次結構,讓他人摸不著頭腦,難于理解。
先鋒派作家們常以敘事的形式游戲對社會歷史深度模式的反叛,作品中顯露出的諸如無中心、無深度、不確定性和零散化的風格使其呈現出后現代主義征候。中國先鋒文學的帷幕由馬原于1984年拉開,他在其《拉薩河女神》中第一次把敘事置于故事之上,將幾起沒有因果聯系的事件拼貼在一起,突破了傳統小說重點在于“寫什么”的范式和困囿,轉而表現出對小說敘事技法——“怎么寫”的熱衷。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馬原、洪峰、余華、蘇童、葉兆言等青年作家以獨特的話語方式進行小說文體形式的實驗,被評論界冠以“先鋒派”的稱號,使先鋒派文學成為潮流。而“超文本”一詞是由美國學者特德·尼爾森首創,他本意指的是在電腦上進行一種由一連串文本段落構成,以連接點串起來,提供讀者不同閱讀路徑的非正常書寫系統。文學上的超文本,實際上就是指文本與文本之間彼此以獨特的信息含量組合成為交叉的網狀結構。
先鋒主義與超文本的結合,使先鋒主義獲得了新生,得到了技術平臺,同時也使超文本具有了一定的文化背景和內涵。超文本小說是最具有網絡特征的小說,網絡寫手充分利用電腦多媒體技術優勢,借用并夸大著先鋒派思想,把文字輸入與聲音、圖形、圖像、電子圖片,乃至影視作品、卡通動畫、游戲RPG(角色扮演)等視頻、音頻、隨機互動結合起來,創造網絡化超媒體作品,打破“文學與藝術”的界限,改變“文學是語言藝術”的經典定義,同時改變直線性的、單線性的,并以頁碼標明結構方式與閱讀順序的傳統文本,采取非線性和多線性的,閱讀方式是多樣的、多選擇的“文本”。創作者利用網絡鏈接技術把作品故事設置為網絡化的“迷宮”,讀者按什么方向閱讀,到哪個空間去,可以隨意選擇,作品不再有穩定的文本,不再有終極意義的定稿,甚至不再有中心化的價值判斷,它體現的是后現代話語的邊緣思維、不確定性和非中心化。
在這方面最典型的是2002年第一期《大家》雜志上發表的林焱的《白毛女在1971》。“這篇被稱為‘傳媒鏈接小說’的文本,確有獨到之處。它所呈現的形態,是印刷雜志上難以表達的,因為那些有鏈接符號的地方,需要在各種網站上鏈接之后才能得到完整的體現。如果網站發生變化,或其中的某些內容發生變化,那每個人所讀到的‘白毛女’就將是各種各樣的。應該說,這個有著極大‘戲仿’性質的小說,充分利用了網絡的特性,雖然我們在文字文本中仍可讀到故事的大概情節,但因網絡鏈接多種可能性的存在,我們對這篇小說的真實情況可能是永遠難以把握的。作家自己介紹,通過雅虎網站檢索的結果,共有6170個網頁與白毛女相符。不要說讀者,即便是作者大概也難以把所有與白毛女相關的網頁全部檢索過。這樣,《白毛女在1971》從誕生的一刻開始就意味著是一部永遠不可能有人讀完的作品。我們不能不驚異作家奇特的想象力,他在利用電腦的無限可能性這一點上的確是空前的?!?/p>
表現之二是網絡文學的精神實質正在加速解構化。網絡文學解構高雅,解構深度,解構經典趣味。它解構的力量主要指向三個方面:
一是文學管理系統。網絡文學的寫作和發表不再有等級和權威的限制,編輯、出版商,甚至書籍審查機構在某種意義上都不能進行限制,可以說網絡文學對現行的文學管理系統進行了一次革命。
二是文學語言系統。在網絡中,文學語言有了新的設置自我的可能性,出現了大量的網民,特別是“網蟲”們創造的和喜歡運用的詞語,大量網絡、計算機專業術語,大量體現特殊表達效果的網名以及大量的書畫符號。
如一些網絡詞語:“886”(拜拜了)、“美眉”或“MM”(妹妹)、“GG”(哥哥)、“:)”(微笑)、“ >:<”(憤怒),以及出現的大量新詞匯,像青蛙、恐龍、大蝦、菜鳥、斑竹、在線等,都是字典上沒有釋義,近期網絡生活中出現的新詞匯。周潔茹在其《小妖的網》中寫道:我給雪山飛狐發了一篇東東,當然‘東東’就是‘東西’的意思,我不得不稱它為“東東”,身在網絡,但不照網絡的規矩辦事和說話,就會被看做一個異數。連網絡外面的人都知道,我們管所有的男人都叫青蛙,管所有的女人都叫恐龍。我不知道那是為什么,因為根本上就沒有道理。還有阿非在其《愛情BP》中有段話也很具有代表性:
“英野,你在哪兒?”
“我來北京了,我在#¥@$?!蹦鞘俏椰F在公司后面的一條街。
我拿起電話。
“您好,##尋呼18號,為您服務。”
“請呼¥¥¥?!?/p>
“先生,請留言”。
這些口語化、平庸化、世俗化、肉身化、影圖化的直觀的符號既對現有文學文本的神圣性進行了游戲似的解構,又具有某種朝向語言符號的物質性層面回歸的趨勢。
三是對文學形象和思維的解構。本文曾經談到的《悟空傳》就是這方面的典型,該文除了愛情沒有完全解構外,其他的一切都被解構了,像時空關系、人神關系、師徒關系、生死關系,都被徹底解構了,雖然該文為愛情保留了一定的余地,但是對待愛情的方式和態度,仍是隨心所欲,有所解構的。
表現之三是網絡文學讓文學愛上了網絡。由于電腦打字方便易學,以及無紙化辦公傾向,文學寫手不再去做傳統的“爬格子”工作,而是轉向了敲鍵盤。網絡文學的興起,使傳統文學寫手青睞起了鍵盤,依賴起了電腦,人們多多少少地都受到了后現代主義的影響或熏染,網絡文學刊物、文學網站等春筍般涌現。
近年來較有影響的中文網絡文學刊物有方舟子等人創辦的《新語絲》(http://www.xys.org),詩陽、魯鳴等人創辦的網絡中文詩刊《橄欖樹》(http://www.rpi.edu/cheny6/),以及幾個女網絡寫手創辦的網絡女性文學刊物《花招》(http://www.huazhao.com)等。文學網站有“文學城”((ht tp://www.wenxuecit y.com)、“榕樹下”(http://www.rongshu.com)、“中文網絡文學精萃”(http://www.chinese-l iterature.com)、“黃金書屋”(http://gol dnet s.myr ice.com)、“碧海銀沙”(http://www.sil versand.net)、“莽昆侖”(www.gs.cninf o.net)等。網絡的出現和迅速普及,網絡文學的迅速躥紅,使傳統文學、非傳統文學都將互聯網當成了重要陣地,網絡技術已經明顯成為藝術的道具,技術逐漸“藝術化”,文本文學不管銷售滿意與否,最終都想通過網絡擴大影響,營造聲譽。文學越來越依賴網絡!
表現之四是網絡文學正在爭奪生存權。目前,大部分網絡寫作者都不承認自己是作家,都說自己是抱著玩文學的心態在搞寫作,或為情緒宣泄,或為壓力釋放,或為尋求安慰、自信與自我滿足,或為純粹找樂。慕容雪村坦言:“我寫作純粹是興趣化的,不功利。用平常心去寫,就是為了玩。”這似乎暗含了王朔“玩文學”心態:我純粹是起哄,安靜太久了我會出來起個哄。都是為了傾訴個我,體現個我,不講究什么社會責任感,不求崇高和宏大,只求興之所至的痛快淋漓。王朔認為“網絡文學發展到今天已是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李尋歡也認為網絡文學使文學回歸民間,接近群眾。刑育森也贊同“網絡文學就是意味著更少功利氣息,更少等級觀念,更少陳詞濫調”,“網絡正在深刻地改變著我們現實社會的國民性”。
但是隨著網絡文學的日益走紅,眾聲喧嘩,以及作者的急功近利、拋頭露面的誘惑,網絡文學的浮躁焦慮感也日益突出,網絡文學對傳統文學的進攻昭然可見。痞子蔡把《第一次親密接觸》包裝出版,仍然將走傳統文學的路子作為終極。寧肯把《蒙面之城》網絡版修改后也由《當代》刊發出版,自己還在《當代》任起了職務,另外,血紅的《邪風曲》和《神魔》、肥鴨的《九鼎問天錄》、云天空的《邪神傳說》、開玩笑的《千面人》、周行文的《重生傳說》、碧落黃泉的《仙動》等作品也都先后出版發行。李尋歡、寧財神、安妮寶貝等網絡寫手也都隱居到“枝繁葉茂,溢彩流光”的“榕樹下”了。
安妮寶貝坦言:“我覺得大部分在網絡上寫得比較好的人,都是以網絡文學為載體,引起別人的注意,但慢慢地都會退到傳統媒介中去。因為網絡上的東西傳得很快,它是一種很喧囂又很空洞的載體?!边@應該是真實的寫照,廣大網絡寫手的心聲。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反精英文化”正在實踐著向精英文化的靠攏,正在通過網絡陣線和傳統平臺反對著權威,又夢想著樹立自己的權威。這其實正是當下網絡文學發展的悖論。所謂的商業化污染了網絡文學,商業利益傷害了網絡寫手,僅是表象、借口、托辭。
網絡文學正沿著后現代主義的道路前進著,在反傳統中不斷地占有著傳統的勝利果實。
[1]孟繁華.《網絡文學:游戲狂歡還是“革命”?》[N].《中國教育報》,2004年 11月 4日(7).
[2]慕容雪村.《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M].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3,第244-245頁.
張改亮(1970— )男,漢族,河南舞陽人,文學學士,漯河職業技術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及人文素質教育研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