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喬伊斯《死者》的“精神頓悟”

高巍

（新鄉學院，河南 新鄉 453000）

淺析喬伊斯《死者》的“精神頓悟”

高巍

（新鄉學院，河南 新鄉 453000）

愛爾蘭作家詹姆斯·喬伊斯在其早期的代表作之一《都柏林人》中成功描述了都柏林人癱瘓生活狀態。《死者》作為這部小說集的壓軸之作，篇幅最長、寓意最深。文章將從“精神頓悟”的角度入手，逐步剖析《死者》中主人公加布里埃爾（Gabriel）從無知、麻木到自我反省，進而獲得精神頓悟的過程，并探討這一主題對整部小說集內涵寓意的總結與升華。

喬伊斯；《死者》；精神頓悟

愛爾蘭作家詹姆斯·喬伊斯（James Joyce,1882-1941）是20世紀舉世公認的文壇巨匠，在世界文壇享有崇高地位。其第一部短篇小說集《都柏林人》（Dubliners,1914）創作于1904年至1907年期間。創作之初，英國文學界正處于相對冷落并且缺乏短篇小說的時期，但這并不影響其日后成為一部引人矚目的短篇小說集。這部集子在故事的背景、結構、語體和技巧等方面都體現了所有作品內在的統一。其中較為突出的是，喬伊斯在其中開始將創作視線轉向了人物的精神世界，運用“精神頓悟”（epiphany），即一種猝然的心領神會來展示人物錯綜復雜的思想感情。這種頓悟不僅構成了小說的高潮，而且具有深刻的象征意義。《死者》（The Dead）作為《都柏林人》的壓軸篇，在“精神頓悟”的技巧上得到了最精彩的發揮。不少評論家認為，它不僅是喬伊斯早期的代表作，也是20世紀最杰出的英語短篇小說之一。

在這部小說中，大學教授加布里埃爾（Gabriel）始終自命清高，而他的這種自命不凡在其兩位姑媽舉辦的圣誕晚會上卻一再受到挑戰，使其深感自己的微不足道。晚會結束，當加布里埃爾得知妻子格麗塔（Gretta）依然愛著她已逝的戀人時，他的自尊心與虛榮心終于被徹底打垮。望著窗外的皚皚白雪，加布里埃爾最終認識到自己婚姻的失敗和自己的可憐可鄙。

一、主題

“精神癱瘓”（paralysis）這一主題貫穿了小說的始末。正如整部小說集一樣，《死者》同樣以現實主義的手法描繪了都柏林生活的一個片段——一場圣誕節聚會。故事中雖然描繪了各式人物參加圣誕晚會的熱鬧景象，但無論人物、場景或是情節上都彌漫著濃重的壓抑氣氛。

1.題目中的“死亡”

文學作品的題目與主題存在著較為密切的關系，通常會很含蓄地傳達著作者的寫作意圖和思想感情，除了有它的表層意思之外，還有更為深層的含義。小說的題目“The Dead”表面上是指故事中被埋在墓穴里格麗塔已故的戀人邁克爾·富里（Michael Furey）；而事實上，死者包括了參加宴會的所有人，傳達的是人們“雖生猶死”的癱瘓狀態。他們看似快樂祥和，在熱鬧的宴會上歡快地舞蹈，熱烈地交談，享用豐盛的美食……然而他們沒有思想，沒有靈魂，有的只是幾十年如一日地重復生活，對刻板傳統的盲從。由此進而折射出都柏林人無論在精神上還是行動上的癱瘓狀態。

2.細節中的“死亡”

同時，小說細節中充斥著壓抑、癱瘓氣息的描寫也隨處可見：

（1）30多年始終如一的圣誕夜聚會。在喬伊斯筆下，圣誕宴會本身是熱鬧、祥和的，充滿了歡樂的節日氣氛。但字里行間，卻時時反映出人們對于刻板傳統的遵循：同樣的舞步，同樣的食物，同樣的客人，同樣的節目表演，同樣的就餐程序……這是一場被重復了30多年的“annual dance”。就連被人們拿來作飯后談資的一匹叫做強尼（the never-to-be-forgotten Johnny）的老馬，也永遠只會一圈又一圈地拉磨，即使被拉出磨坊，也無法改變不停轉圈的習性。這個所謂的笑話，很顯然是對宴會上人們循規蹈矩生活的極大諷刺。

（2）對人物精神癱瘓狀態的描寫。首先是毫無生活激情的女傭莉莉小姐（Lily）。這個正處于花季年齡的少女對愛情不僅沒有向往，甚至抱有怨恨的態度。當加布里埃爾開玩笑地詢問其感情時，她卻冷冰冰地“glanced back at him over her shoulder and said with great bitterness:‘The men that is now is only all palaver and what they can get out of you.’”寥寥數語，卻充分展示了都柏林下層居民毫無生機的生活狀態。其次是對于加布里埃爾兩位姑媽的描寫。她們秉承了愛爾蘭人謙虛、好客的優良傳統，把舉辦每年一度的圣誕晚會當作一種精神寄托，30多年來，從未改變。但是作者在對她們進行外貌描寫的時候，茱莉亞姑媽（Aunt Julia）的“sloweyes and parted lips gave her the appearance of a woman whodid not knowwhere she was or where shewas going.”凱特姑媽（Aunt Kate）雖然看起來更有生氣一些，可是她的臉上盡是皺紋和褶子，“like a shrivelled red apple”,她的頭發“braided in the same old-fashioned way,had not lost its ripe nut colour.”至此，兩位循規蹈矩、了無生氣的老婦人躍然紙上。如果說女傭莉莉是都柏林年輕一代人的代表的話，那么這兩位姑媽就代表了整個愛爾蘭逐漸衰老的一代，在陰暗冷清的房子里，麻木地過著永遠墨守成規的生活。再者是音樂教師瑪麗·簡（MaryJane）毫無激情的鋼琴演奏。瑪麗是加布里埃爾的表妹，作為一名音樂教師，她理應具備浪漫的藝術氣質，可是當她在宴會上進行鋼琴演奏表演的時候卻毫無樂感可言。連外行的加布里埃爾都可以感覺到“the piece she was playinghad nomelody”,而且他還懷疑“whether it had anymelodyfor the other listeners,though they had begged Mary Jane to play something.”更為諷刺的是，在加布里埃爾眼中，“the only persons who seemed to follow the music were Mary Jane herself,her hands racing along the key-board or lifted fromit at the pauses like those of a priestess in momentary imprecation,and Aunt Kate standingat her elbowtoturn the page.”曲終，瑪麗紅著臉，神情緊張地卷起樂譜“escaped from the room”。沒有激情，只注重高難技巧的堆砌，使一個本應充滿激情的鋼琴演奏對瑪麗來說變成了一種負擔。這種變味兒的鋼琴演繹，從側面也反映了愛爾蘭藝術的癱瘓。最后是沒有愛情的加布里埃爾夫婦。作為故事的主人公，加布里埃爾自己的婚姻生活同樣處于一種癱瘓的狀態，只是他自己尚未意識到。一直以來，加布里埃爾沉迷于自己的思想品味，自視高人一等。他認為自己有事業、有愛情、有思想、有追求，堪稱完美。然而當他在宴會結束后頻頻向妻子示好之時，卻發現妻子格麗塔心不在焉、若有所思。在他的追問下得知，妻子心中始終留戀著邁克爾·富里，一個曾經深愛著她，并為她而死的少年時期的戀人。對此，加布里埃爾不僅始料未及，更覺得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在感情上從未真正擁有過妻子，簡直就是一個“ludicrous figure”。

二、“頓悟”的主題

喬伊斯對于宴會的細致描寫，使我們深切感受到與會客人乃至所有都柏林人生活的麻木狀態。而這些現實主義手法的細節對整個故事的高潮，即主人公加布里埃爾的精神頓悟打下了很好的伏筆。同時，主人公的精神頓悟也是對整篇小說精神癱瘓主題的一個升華，是對于當時愛爾蘭精神癱瘓的一個很好的警醒。

從故事的結構來看，喬伊斯筆下主人公的“精神頓悟”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在經歷了一個心理變化的過程之后獲得的。加布里埃爾是一名大學教授，這樣的身份給了他強烈的優越感與權威性。這一點從宴會上的例行程序可見一斑：每次都由他來切鵝肉，都由他發表演講。他已經習慣于人們對他的尊重，或者說是對他身份閱歷的尊重。但是這份自負的心理卻接二連三地受到打擊與傷害，一步步地把他引入到對自我的反思中去。

1.與莉莉的尷尬沖突。在故事一開始，加布里埃爾試圖與姑媽家的女傭莉莉進行閑聊，卻意外地受到了莉莉的奚落，這種窘迫與難堪使得他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這是他心理轉變過程的開始。

2.與舞伴艾弗絲小姐（Miss Ivos）沖突的升級。艾弗絲是一個心直口快的愛爾蘭民族主義者。她對加布里埃爾作為愛爾蘭的知識分子卻崇尚歐洲大陸文明的行為頗有偏見。當得知他不愿意到愛爾蘭西部旅行的時候，更是對其大加諷刺：“‘And haven’t you your own land to visit,’…‘that you know nothing of,your own people,and your own country?’”在艾弗絲的步步緊逼下，加布里埃爾最終承認對自己的國家十分厭煩。而艾弗絲給他冠以“west briton”的名號，使得加布里埃爾感到萬分羞愧，自尊和自信也受到極大動搖。

3.妻子前戀人的消息促成主人公的精神頓悟。如果說加布里埃爾與莉莉和艾弗絲之間的尷尬沖突在逐步動搖他的自尊心的話，那么妻子格麗塔對他的坦白就徹底地將其自尊心與虛榮心一掃而光。宴會結束回到旅館，加布里埃爾發覺妻子反應木訥、悶悶不樂，在其追問下，妻子終于透漏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原來格麗塔昔日的戀人邁克爾·富里當年時常唱著愛爾蘭民歌向她傾訴愛情，甚至因為患病在雨中唱歌導致病情惡化而死。多年來，格麗塔對其始終念念不忘。妻子對于已逝戀人的緬懷使得加布里埃爾感到嫉妒與不安。

在妻子熟睡后，望著窗外覆蓋一切的大雪，加布里埃爾意識到自己感情上的失敗，感到無限的痛苦與絕望。漫天的大雪覆蓋了整個愛爾蘭，把他和所有活著與死去的愛爾蘭人連在了一起，“生”與“死”的界限正在變得模糊，死去的人因為曾經擁有真愛，也許還活著；而活著的人因為從未愛過，也許雖生猶死。大雪不僅覆蓋了生者與死者，也埋葬了一切，滌蕩了一切。都柏林、愛爾蘭乃至整個歐洲都在走向衰落。這就是加布里埃爾在完成了走向自我、認識自我的過程之后的心理感悟。對愛爾蘭，他由厭煩轉變為接受，甚至向往，認為“The time had come for him to set out on his journey westward.”至此，主人公獲得新生，故事達到高潮。

在結尾處，大雪不僅覆蓋了所有，也滌蕩了一切。大雪過后，一切都將重新開始。對愛爾蘭，主人公由厭煩轉變為接受，甚至向往。作者在深刻揭露一代人的精神危機之后，給人以希望，試圖喚起愛爾蘭人的民族意識，使《死者》在主題上與《都柏林人》其他短篇小說略有不同。這也是它作為這部小說集的壓軸之篇的點睛所在。

［1］朱虹.英國短篇小說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

［2］李維屏.喬伊斯的美學思想和小說藝術［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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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0046（2011）06-019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