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客觀性
——論黑格爾辯證法的合理內核

邵芳強（遼寧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遼寧沈陽，110031）

原 野（遼寧財貿學院，遼寧興城，125000）

思想的客觀性
——論黑格爾辯證法的合理內核

邵芳強（遼寧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遼寧沈陽，110031）

原 野（遼寧財貿學院，遼寧興城，125000）

黑格爾從思想的客觀性出發，批判了舊唯物論和主觀主義的抽象性、形式性；在對抽象普遍性觀點的批判中，論述了辯證法原則。黑格爾所做的工作，我們可以認為是為了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解”所做出的一種努力。“思想的客觀性”問題對黑格爾哲學具有奠基性的作用，黑格爾哲學的“歷史性”是馬克思哲學批判和繼承的起點。可以說，理解黑格爾關于客觀思想的理論是把握黑格爾全部哲學乃至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關鍵。

黑格爾；客觀性；主觀性；形而上學

我們所提出的“思想的客觀性”的問題似乎已毫無學術討論的價值了，因為黑格爾在《小邏輯》中對“客觀思想”的問題已經做了比較詳盡的論述。結合黑格爾的其他著述，我們不難發現，黑格爾對思想之真正客觀性的捍衛構成了其邏輯學的最基本的積極成果。有人認為，黑格爾正是在對“客觀思想”的準確界分的基礎上創建了他的辯證法。大體說來，人們肯定了黑格爾對“客觀思想”的界定對于其哲學的奠基性意義。在此重提這一問題，不是要否定這一結論，而是通過對黑格爾與其后的一些哲學家的思想進行比較，去除一些表面化的理解，從而將“思想的客觀性”的真實意義闡明出來。

一

何謂“客觀性”？黑格爾認為“客觀性”具有三重意義：第一，即“有別于只是主觀的、意謂的或夢想的東西”的“外在事物的意義”；第二，為康德所確認的，指謂普遍性與必然性的——“有別于我們感覺的偶然、特殊和主觀的”東西；第三，即為“有別于只是我們的思想，與事物的實質或事物的自身有區別的主觀思想”的“思想所把握的事物自身”。［1］120下面分別對客觀性的這三種理解進行具體分析。

上述第一種意義所理解的客觀性，實際上是經驗主義或唯物論所主張的客觀性。經驗主義一般以外在的世界為真實的存在。即認為，物質本身是真實的客觀的東西。黑格爾則在批評唯物論時認為“物質本身已經是一個抽象的東西”。［1］115可以說，是沒有“物質”這個東西，因為就存在著的永遠是一種特定的具體的現實事物，因此，物質之為物質便無法被感知了。顯然，將抽象的物質觀念認作一切感官事物的基礎是不合適的。可見，唯物論所主張的物質的客觀性也就是知覺的客觀性，這是黑格爾堅決反對的。黑格爾認為“物質”一詞本身就是抽象的產物，“物質”本身是不存在的，那么，物質的客觀性便成為一種虛妄之言了。

黑格爾反對經驗主義所理解的知覺的客觀性，是否意味著他主張精神或思想的客觀性呢？回答是肯定的。但是，對于什么是思想的客觀性，黑格爾與康德又有著不同的理解。

上述第二種意義對客觀性的理解，便是康德所謂的客觀性，是指思想范疇的本身或先天的成分。黑格爾認為，相對于經驗主義停留于被察覺到的個別事物和偶然現象而言，康德把“符合思維規律的東西（有普遍性和必然性的東西）叫做客觀的”，［1］119在這個意義下，康德完全是對的。但黑格爾又進一步指出：“康德所謂思維的客觀性，在某種意義上，仍然只是主觀的。因為按照康德的說法思想雖說有普遍性和必然性的范疇，但只是我們的思想，而與物自體間卻有一個無法逾越的鴻溝隔開著。”［1］120也就是說，在康德看來，具有普遍性與必然性的思想范疇是“先驗”的。這些范疇只屬于我們思想的領域，而沒有達到物自體的彼岸。所以在黑格爾看來，康德所謂的思想的客觀性，也并不是思想的真正客觀性。

舊形而上學的主要興趣在于通過對對象的外在反思，將有限的知性概念加諸于它們的對象（理性的對象），但理性的對象卻不是這些有限的謂詞所能規定的，這就是舊形而上學的缺陷。這種形而上學它不讓客體自由地從自己本身來規定其自身，而把客體假定為現成的，所以這種形而上學并不是自由和客觀的思想。而主張感官事物是外界給予的材料的經驗主義，也是一種不自由的學說，因為自由的真義在于沒有外物與我對立，我自己以自己為“內容”。透過上述分析可見，批判哲學實際上也無法實現人的理性與物自體的溝通，或者說，在批判哲學里思維無力切中存在，這也就無法保證思想的客觀性。黑格爾認為，“客觀思想一詞最能夠表明真理”，［1］93思想的真正客觀性應該理解為：“思想不僅是我們的思想，同時又是事物的自身，或對象性東西的本質”；［1］120他所謂的客觀思想應是自由的思想，它要求讓客體自由地從自己本身來規定自己。這就意味著，思想——客觀思想——必指派自己深入于作為事物之實質的內容，而這內容就是事物的“真實”。

二

黑格爾為什么要強調思想的客觀性？對于這一問題的理解，我們需要對西方傳統形而上學的內在邏輯作必要的澄清。

亞里士多德在他的《形而上學》里開篇便說“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若我們暫把哲學理解為“形而上學”的話，我們可以這樣說，哲學的諸種理論與學理式的追問都是為了構建形而上學層面的“真實”，“哲學之所以要確立某種‘真實’，根源在于人本身需要通過對某種‘真實’的構建、把握以表達對人自身本性、對世界的認識”。［2］130從這種意義上說，黑格爾所確立的“客觀性”就是“真實性”，他所要追尋的哲學的“客觀”就是哲學的“真實”。黑格爾在他的哲學中重提“客觀性”、澄清“客觀性”，在此基礎上確立“客觀思想”，以便在展開和構建他的哲學體系時，使“客觀思想”成為他的基點。為了使“客觀思想”能夠真正確立起來，黑格爾對主觀思想進行了尖銳的、甚至是苛刻的批判。由此我們可以這樣說，黑格爾對主觀思想批判的同時也就是對“客觀思想”的發現，兩者從根本上說具有內在的一致性。

結合本文的第一部分，共同探討黑格爾是怎么展開他對“客觀思想”的闡述的。通過比較可以發現，黑格爾的“客觀性”既不同于唯物論的“客觀性”，又不同于以康德為代表的主觀主義的“客觀性”，他對這兩種“客觀性”持明顯的批判態度，對后者的批判顯得尤為猛烈。

黑格爾反對唯物論對“物質”概念理解的抽象性，也就是反對唯物論對“客觀性”理解的抽象性；他跟康德都認為經驗主義實際上已包含并運用了形而上學的原則，它在完全無批判的、不自覺的狀態中運用形而上學的范疇和范疇的聯系。經驗主義者以知覺為把握當前實事的形式，這也是它的缺點所在。針對知覺內容，經驗主義主要應用分析方法進行剝離，在運用這一方法區別事物的同時便將對象具體的內容轉變成了抽象的。分析所形成的只是一些抽象的概念，或者說是一些思想。當這些思想被認作對象本身時，便又退回到形而上學的原則，即認為事物的真理在思想中……究其實質仍然是主觀的。

黑格爾對主觀主義思想的批判幾乎成為其全部著作的主要基調。主觀主義思想在自笛卡爾以來的近代形而上學中獲得集中地表現。近代哲學又可以理解為“主體性形而上學”，其運思方式是“反思”，或意為“外部反思”。這種抽象的反思從來不會深入于特定的內容之中，如何在這一深入中真正客觀地切中內容，而不僅僅是把一般的抽象原則運用到任何內容之上？這便是黑格爾要真正解決的問題。由此可見，主觀主義的這種外部反思不可能真正觸碰到現實事物的實質，相反，卻只能遮蔽現實。在這個意義上，外部反思只是在“玩弄抽象空疏的形式”，而完全漠視現實事物本身，即“自在自為地規定了的實質”。①黑格爾《小邏輯》，1978年版黑格爾對主觀思想批判的矛頭主要指向了作為主觀思想的代表的批判哲學，批判了康德哲學思維棄絕現實的可笑，批判了批判哲學把對永恒和神圣事物的無知當成良知的荒謬：批判哲學“確信曾證明了我們對永恒、神圣、真理什么也不知道。這種臆想的知識甚至也自詡為哲學”。［1］34通過以上闡述，可見黑格爾對以康德的批判哲學為代表的主觀思想的批判是不留情面的。

三

“在海德格爾看來，西方傳統哲學的歷史就是柏拉圖主義（形而上學）以不同形式變幻的過程”，［2］202這在一定意義上反映了西方哲學或者說形而上學的理論旨趣，具有這樣特質的形而上學在看待人與世界的關系時必然表現為“主客二分”。尤其進入16世紀，近代哲學理性主義興起，主體性形而上學創立，此時作為主體的人在主客二分的世界中獲得至上性的表達。從培根開始，“知識就是力量”這一名言表達了“人類中心”思想的精神宣言。笛卡爾的“借助實踐使自己成為自然的統治者”，［3］到洛克主張“對自然界的否定就是通往幸福之路”，再到康德所斷言的：“理智的法則不是理智從自然界得來的，而是理智給自然界規定的。”［4］這種“人為自然立法”的主張，為“人類中心”的思想提供了理性的根據。在黑格爾看來，這些東西根本上就是主觀主義和形式主義。他之所以要批判主觀主義、形式主義，并在此基礎上確立自己的“客觀性”思想，其現實目的就是要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解”。

“黑格爾在對思想的客觀性的表達中曾這樣說‘所以哲學必然與現實和經驗相一致。甚至可以說，哲學與經驗的一致至少可以看成是考研哲學真理的試金石’”。［5］恩格斯指出：“黑格爾的思維方式不同于所有其他哲學家的地方，就是他的思維方式有巨大的歷史感作基礎。形式盡管是那么抽象和唯心，他的思想發展卻總是與世界歷史的發展平行著，而后者按他的本意只是前者的驗證。”②來源于：《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二版）第二卷黑格爾認為，思想要達到客觀，邏輯必須與世界歷史的發展保持一致。什么是“巨大的歷史感”？就是對歷史“內在聯系”的直接體驗，它就是我們用來評判歷史的標準。這是黑格爾的一個偉大功績，正是黑格爾對“客觀性”的重新奠基這種對歷史的深刻洞見，對于馬克思的歷史唯物論也同樣具有奠基性的意義。黑格爾的哲學意在表明，真正的哲學思考在于顯示事物在自身中的運動，而絕非是人的抽象的、空疏的概念游戲。“這就是說，我們對于物所作的反思過程的自由游戲在真正的哲學思考中并不起作用。本世紀初代表了一種哲學新方向的著名現象學口號‘回到事物本身去’指的也是同樣的意思”。③來源于：伽達默爾：《哲學解釋學》

黑格爾對哲學思想的具體性和客觀性的尋求，是黑格爾哲學貫穿始終的方法論原則。黑格爾批判了知性形而上學以及經驗主義的抽象性和獨斷論，批判了批判哲學的主觀主義實質，把兩千多年西方哲學的范疇史思辨地演繹成絕對精神自我運動的邏輯體系，在其中實現了本體和現象的統一，實現了本體論和邏輯學的統一。黑格爾宏偉的哲學體系以百科全書的形式概括了兩千多年的哲學史和認識史，絕對精神以其巨大的包容性吸收了無限豐富的規定性，達到了黑格爾努力追求的包含了無限差異性和多樣性的具體普遍性和真理的客觀性。但黑格爾的哲學其內部也蘊含著雙重危險。一是思維規定的主體性能達到的只是思維規定的具體性，而無法說明感性的具體性。二是思維過程作為主體的能動性缺乏感性的動力基礎，這樣的運動也必然缺乏現實的感性基礎。馬克思正是在這兩點上完成了對黑格爾的超越，馬克思用感性活動的實踐性取代了黑格爾的思維過程的主體性。從而也為黑格爾畢生尋求的思存同一性、思想客觀性、具體普遍性找到了真正的現實基礎。馬克思對黑格爾辯證法的“顛倒”，同時也完成了對西方形而上學傳統思維方式的革命性變革。從這種意義上說，理解黑格爾關于客觀思想的理論是把握黑格爾全部哲學乃至馬克思哲學的關鍵。

［1］ 黑格爾.小邏輯［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

［2］ 陸杰榮.形而上學與境界［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

［3］ 周輔成.西方倫理學名著選輯［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53.

［4］ 康德.任何一種能夠作為科學出現的未來形而上學導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8：93.

［5］ 吳曉明.社會現實的發現：黑格爾與馬克思［J］.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08（2）：10.

The Objectivity of Thought——Comment on the Rational Core of Hegelian Dialectic

SHAO Fang-qiang，YUAN Ye

Hegel sets off from the thought objectivity，having criticized the abstractness and formality of the old materialism and subjectivism；In view of the critique of abstract universality，he discusses the dialectic principles.We can consider the work done by Hegel as a kind of effort that achieves“the reconciliation between man and nature”.“The thought objectivity” problem has lay a foundation effect for Hegelian philosophy，the historicity of which is the starting point of criticizing and inheriting Max's philosophy.It can be said that understanding Hegel's theory about objective thought is the key to grasp all philosophy of Hegel and even Max's philosophy.

Hegel； objectivity； subjectivity； metaphysics

B516

A

遼寧省社會科學規劃基金項目一般項目“遼寧對外開放環境中核心價值觀樹立研究——遼寧電視娛樂樹立核心價值觀的馬哲美學理念”（L09BZX007）

邵芳強（1981-），男，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基礎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