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茗月
向遠古臣服
——《白鯨》中的反古傾向
鄭茗月
工具的誕生,使人與自然的關系有了極大變化,隨著文明不斷發展,人類甚至有時能令自然低頭。從生態角度來說,人與自然的關系有矛盾也有和諧,正如父母與孩子一樣。但有時文明鎖鏈會斷裂,讓人類具有反古傾向。美國作家麥爾維爾的著作《白鯨》通過鮮活的人物形象,對環境以及一些細微之處的描寫,體現反古主義。
白鯨;原始力量;反古
麥爾維爾所著《白鯨》一書具有眾多深刻的內涵,無論從哲學、人類學、生態學乃至神學角度,都可以對這部作品進行剖析。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白鯨》才會被譽為美國最偉大的小說。工具的誕生,使人與自然的關系有了極大變化,隨著文明不斷發展,人類甚至有時能令自然低頭。從生態角度來說,人與自然的關系有矛盾也有和諧,正如父母與孩子一樣。但有時文明鎖鏈會斷裂,讓人類具有反古傾向。本文旨在剖析《白鯨》中通過鮮活的人物形象和對環境以及一些細微之處的描寫所體現出來的反古主義傾向。
有句話叫“人人心里都有一件海魂衫”,人們總向往著寬闊無垠的大海,仿佛在那里才能找到生命的意義。大海是地球上唯一一個能夠遠離人類文明的地方,也是唯一為人類所畏懼、不敢隨意逾越的地方。因此,海洋在人類看來,是最神秘古老的地方。在很多文學作品中,海洋都象征著古老、蒙昧以及原始形態,如海明威的《老人與海》,杰克倫敦的《海狼》,笛福的《魯濱遜漂流記》等。麥爾維爾將小說《白鯨》的背景設在環繞世界的海洋而不是陸地,正是為了讓小說中的野蠻原始能夠徹底地展現出來。人類在這海洋之上為了生存,只能拋開所謂的文明面具,回歸本性,將自我、超我的意識舍去,讓原始本能主宰自己。
杰克倫敦說過,“海洋上只有征服與被征服。”《白鯨》中,作者用了大量的篇幅來描寫海洋,有時描寫白天靜謐的海洋,如同陽光下的處子;有時描寫夜里平和的海洋,如同睡夢中的嬰兒;有時又描寫狂風暴雨下的海洋,如同憤怒的神靈要懲罰人類;有時描寫洶涌浪濤后的海洋,如死一般的寂靜。這些對海洋的生動描寫,都體現出了海洋的變化無常,正如人類的原始本能一樣,毫無規律可言,不受任何事物的束縛。而船,作為人類在時間和空間中航程的象征,更是連接著人類的文明以及象征原始的海洋。當船上的人向原始力量屈服之日,便是原始戰勝了文明之日。在汪洋大海中,因遠離了人類文明,海洋上漂泊的男兒才成為生活戰斗的勇士。這是一種退化,是向原始力量的屈服。而與海洋中各種鯨魚的生死搏斗,更是激起人類嗜血的黑暗欲望。捕鯨船上的一些有趣的現象,比如殺鯨時的血腥、殘忍、兇猛,殺鯨后的干凈、整潔、文明,除此以外,捕鯨手們對那些沒有捕到鯨的船施以嘲笑。這些強烈的對比體現出人類在生存的逼迫下寧愿放棄文明,即反古。
作為《白鯨》中最主要的人物,亞哈的性格弱點一直被學者們津津樂道。亞哈性格的變化有一個長遠的過程。一開始,他受到莫比迪克的打擊,喪失了一條腿,于是他毫無顧忌地釋放自己的震怒。后來隨著時間推移,他發現要向其報復不能只憑著一味的憤怒,更要通過計謀和耐心。于是他壓抑住自己的憤怒,轉變態度,向水手們灌輸殺死傳說中莫比迪克的榮耀和得到高額獎賞的概念。當水手們為他的號召振臂高呼時,他知道自己的計謀成功了。此時,他的理智還占據著上風。或者說,他此時身上還留有文明的痕跡。但很快,隨著航程的行進,離莫比迪克越來越近的時候,他復仇的原始欲望壓倒理智,成為他所有行動的最終目的。并且,他無視斯巴達克的正確建議,視船上他人的生命安全為無物,最終將航程駛向死亡。在復仇欲望壓倒理智時,他身上文明的殘余已經完全為原始力量所取代,他的自私、殘忍、對復仇的強烈追求以及無理智的盲目,按照弗洛伊德的 《自我與本我》(1927)來看,就是一個人類本我搶奪自我和超我的變化過程,而這個變化的過程是向原始欲望屈服的最好表現。
另外,正如在文章上面所提到的,在象征原始的海洋上人類為了生存很容易就會回歸本性,成為嗜血的野獸。而亞哈,作為統治一船的帝王,作為向自然挑戰的人類,他是海上嗜血男人們的巔峰,所以也更是原始的巔峰。小說的最后,亞哈完全癲狂,陷入人性的圈套,已經成為原始力量的代言人。“我要和你糾纏到底,即使是在地獄的最深處,我也要把刀子插進你的身體;為了發泄我的憎恨,我要將最后的氣息啐向你。把所有棺材和靈柩都沉到這大水池里去吧!既然兩者都不屬于我,就讓我被撕得粉碎吧!盡管我無法擺脫你,但我還是會不停地追逐,你這該死的大鯨!”(《白鯨》,594)因此,亞哈也是《白鯨》一書中能體現出反古傾向的代表人物之一。
小說中,魁魁格是一個原始部落的王子,因為希望能夠進入文明世界所以從部落里出來,憑著一身高超的投槍和捕鯨的本領在海上站穩了腳跟,成為裴廓德號上的主力。但無論在文明世界停留多久,他始終未曾放棄自己的信仰,每天都要向著自己的神靈膜拜。這里的神靈自然是最原始的神靈。隨著航程的行進,魁魁格發現所謂的文明世界有多么的可笑,人們活著只是為了虛無的目的,活著卻只為自己,毫無真誠與純樸可言。所以魁魁格在旅行途中告訴伊什米爾,他更想回到自己的部落。只是,作為一個在文明世界,更確切地說是資本主義世界呆了許久的人來說,他覺得自己已經被污染了,沒有資格回到過去真實純凈的生活中。如果說他過去的生活是遠離文明世界的原始的話,那么魁魁格就是將那種原始生活進行了重新定義,即原始生活等于真正美好的生活。由此可見,魁魁格所崇尚的是原始蒙昧的狀態,是一種反古。從某種角度來說,魁魁格本人也是一種反古的體現,因為他作為一個原始部落的王子,生來就是屬于原始大自然的,與人類的文明世界格格不入,但這個部落卻能夠與文明世界并存,所以他的存在也是人類反古的一種體現。
伊什米爾作為《白鯨》中的主人公與故事的講述者,他的傾向可以說帶領了整部小說的傾向。一開始,伊什米爾是一個活得渾渾噩噩、完全沒有活著的概念和意義的人,他甚至想過自殺。當然,這時的他是生活在被文明引導的陸地上的。后來他為了能擺脫這種狀況,便成為了海上男兒的一員,此時他仍然不知道在自己生命的目的。直到他遇到了魁魁格。一開始,他對魁魁格是抱有蔑視甚至敵意態度的,因為他認為原始人是相當骯臟、毫無文明可言的,而且更可怕的是,他們是異教徒。所以他寧愿睡在外面的板凳上也不愿與魁魁格共室。但魁魁格的大度、純樸以及豪邁的氣魄改變了他的看法。甚至當他看到魁魁格在雕刻異教神的雕像時也會覺得那是一種神圣的東西。到后來,他甚至與魁魁格如同夫妻般親熱,相互擁抱和喜愛,將對方當做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魁魁格竟將自己在海上賣命的錢與伊什米爾分享。這些都深深地打動了伊什米爾。當伊什米爾欣賞魁魁格并與之建立起深厚友誼時,伊什米爾已經為原始的魅力所折服了。盡管當時他自己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跟著“裴廓德號”航行一段時間后,他遇到了許多的事情,更是堅定了他的反古之心。首先,當他見到抹香鯨時,他對抹香鯨與虎頭鯨進行了詳盡的對比,從中來體現出抹香鯨的美麗和雄偉。這種發自內心的贊美是對自然造物的贊美,也是對原始生命的贊美。當他在一片海域里看到數以千計的鯨群在一起和諧相處、互相關心愛護的場景時,他把這種自然之美當做了生命的奇跡。作為萬物之長的人類,伊什米爾竟羨慕起鯨群來。這時的他,心中已經進一步向原始和自然靠攏了。而當他見到船上人們揭掉文明面具、赤裸裸對那些美麗的鯨進行殺戮時,他更是對人類的所作所為感到憤怒,他已經將自己與海洋、與這些美麗的鯨群聯系在一起了。這個時候,他的心是傾向于自然和原始生命的。最后,當亞哈不顧水手死活設計以及執意去捕殺莫比迪克時,他徹底明白了人類的虛偽和可怕,他完全接受了魁魁格所說的“文明世界污染論”,而將生命的意義是追尋和保持原始的淳樸狀態作為結論。也許正是因為他不像船上其他人那樣拒絕接受命運的安排,而是徹底對文明世界放棄了希望,所以冥冥中才讓他作為唯一的幸存者來講述這個故事。作者的這個安排也能體現出全文的反古主義基調。
作為船上始終保持理智與勇敢并存的人之一,斯巴達克可以說是一個相當稱職的大副。在航行的途中,他在看出亞哈陰謀后便就不斷告誡亞哈,不顧死活的復仇是極其愚蠢的,甚至與亞哈產生了很大的沖突。“‘亞哈曾經想用槍打死我的。’斯巴達克自言自語地說,‘就是那條槍,那條印著花紋的槍,亞哈就是舉著它對著我的腦袋。讓我來看一看,這條槍到底是什么樣的。真奇怪,我的手為什么抖得這么厲害啊,我也是常常舞刀弄槍的呀,為什么今天手會這樣抖呢。’”(《白鯨》,529)而且斯巴達克有妻有子,所以更是在海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可惜的是,這個保有理智的人最終為亞哈的淫威所屈,不得不跟隨亞哈踏上對莫比迪克的捕殺之旅,而且在最后隨著船的淹沒而死亡。當這個可以說是唯一一直清醒著的人為大海所吞噬的時候,小說的反古傾向暴露無疑。因為人類的理智正是文明的衍化,而當人類理智被自然所吞沒時,當然是原始力量占了上風。這里的原始力量可以是自然之力,也可以說是人的本性。他最后的死亡可以說是死在了自然的摧毀力量上,更可以說是死在了他對亞哈的屈服上。由此可見,斯巴達克既是反古傾向的受害者,也是反古傾向的屈從者。
人類敢與自然抗衡的第一步便是創造了工具。作為人類航海中最重要的工具之一,導航儀和羅盤的功能便是讓人類不會在茫茫大海中迷失方向。但在《白鯨》一書中,在航行漸漸接近莫比迪克時,導航儀受到雷電影響失去了功能,而羅盤也被憤怒瘋狂的亞哈砸壞,因此全船的人都失去了航向。“怪事,兩只羅盤針明明都是指著東方,可為什么依我們的經驗判斷我們的船是在向西方行駛呢?”(《白鯨》,533)如果說工具象征著人類的文明,那么一開始,雷電使導航儀失去功能便是自然原始力量征服了人類的文明。后來羅盤被亞哈砸壞,也是因為當時亞哈已經失去理智,陷入了原始嗜血報復的欲望。那個時候的亞哈正是原始力量的象征,因此亞哈砸壞羅盤的這一舉動,也是受到了反古傾向的推動,故要消滅象征人類文明的一切事物。可以說,導航儀和羅盤被毀壞,正是全篇小說完全被反古傾向所占據的開始。
《白鯨》這部偉大的小說中處處充斥著反古傾向,其原因是多方面的,最重要的就是當時的大背景,即資本主義社會中存在的種種社會矛盾。在資本主義剝削壓榨的社會制度下,人們,尤其是社會底層的人們,在這樣的環境中苦苦掙扎,厭棄所謂的人類文明,寧愿回歸原始自然,向原始力量屈服,借以尋求心靈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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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999(2011)14-0129-03
鄭茗月(1987-),女,湖北貫縣人,西南大學(重慶400715)外國語學院英語語言文學專業2009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
2011-04-22